虽说距离赤道更近,但因为海拔高的原因,比之卡塔赫那,波哥大反倒是气候凉爽四季如春的。
中心广场华丽的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西边不远,就是荣兵一行十人下榻的“加的斯旅馆”。
入住旅馆的第二天早上,大伙在一楼餐馆里刚刚吃过加的斯旅馆的特色美食“水波蛋牛奶汤”,唐娜打发到总督府送信的旅馆小男仆就带回了总督的口信。梳洗打扮之后,唐娜就带着安雅和荣兵坐上旅馆的马车,朝城北的蒙塞拉特山脚下驶去。
上车伊始,荣兵就发现唐娜姐情绪低落心事重重的。马车经过圣托马斯大学的时候,荣兵终于忍不住问道:“姐,那个老烟鬼总督特别喜欢你那些极品雪茄?”
唐娜的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嗯,其实老贪官也未必舍得抽那么好的东西,我知道那也是他每年用来讨好西印度院的贵族和皇室成员的重要礼物。”
“都怪我!那这次姐没带上那些雪茄,肯定会影响金矿签约的事吧?我听安雅说,这事对姐挺重要的。”
唐娜一笑:“那老家伙虽然贪婪无耻,却还不至于为了几十支雪茄就变卦。但我觉得这次可能真是白来了。”
“为啥?”
“安雅在旅馆打听到一些消息,西班牙王室决定成立新格拉纳达总督区了。老贪官估计十拿九稳会坐上副王宝座的,那他下一步的眼光和利益肯定都与之前不同了。以前这个财迷只想与我合作开发金矿偷偷捞钱,可现在正是他要晋位整个大区总督的关键时刻,这种事恐怕躲还来不及呢。”
“会吗?”
唐娜点点头:“你要看细节。别说管家了,他连个男仆都没打发过来送还拜帖,居然只让旅馆的仆人捎回个口信,这就一目了然了。看来,姐这三年多的几万比索还有那么多‘权杖’和‘金皇后’都算是喂狗了!呵呵。”
老贪官还挺会给自己的狗窝找地方。虽然远离中心广场,但这里花木葱茏背山面水,真是个清雅幽静的好居处。
果不其然,在唐娜委婉地解释说去年没能从古巴岛拿到那些极品雪茄后,伊格伯爵之前看在唐娜带来的其他礼物份上,还在脸上保持着的很程式化的贵族微笑也不见了。
客厅里沉寂下来,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唐娜索性明言了:“伯爵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确认一下金矿续约的事。”
“坦古安•伊格”总督却果断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就不……”
“伯爵大人!你瞅瞅这是啥?哈哈!”
伯爵的话也被人打断了。一个金发矮个少爷穿着一身挺脏的华贵服装,兴奋地嚷嚷着快步走了进来。
“真特么点儿背!”荣兵暗自咬着牙悄悄低下了头。
真是冤家路窄!这货居然是在黄金湖边剥豹皮的“金矮少”!
当时费什出水,荣兵他们几个惊喜得差点哭出声来!好几个人猛跑下水去接费什。这位金矮少和他那帮手下吃惊得连豹皮都忘了剥!全都张大了嘴巴瞪着快要飞出眼眶的眼珠子傻呆呆地望着这边!
他们中当然也没人掐表计时,但谁也不傻,那个穿着奇特水靠的人从潜入湖心到出水的时间,正常人绝对够死个五回八回的了!他们之前谈笑时都说那人肯定早死湖里了,连那两个水性极好的奇布查印第安人也是这么肯定的。
金矮少手下一个师爷模样的眼尖,提醒他那个潜水人的腰间有个黑皮小袋子,里面似乎有东西……
金矮少呆呆的眼珠子顿时大放光芒!他带着手下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很牛鼻地要求费什把腰间的袋子交出来。
争执不可避免地爆发,却又很快熄灭了。因为枪神拿着唐娜姐那支“周末夜坏蛋”,抬手就把金矮少身后十几呎的一瓶葡萄酒给爆瓶了!一地通红的液体……真他妈像血!
开火之后把枪递还给唐娜姐,上校又从肩带上拔出唐娜姐的另一把“簧轮四重唱”,眯缝着眼睛在金矮少的头上瞄来瞄去……
“算了算了都是驴友,何必为点小事伤和气呢?不值当不值当……”那个师爷模样的赶快出来打圆场递台阶,拽着还在做出各种不服状的金矮少走回去接着剥豹皮了。
可荣兵咋也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就是总督的崽子啊?还特么在他家里“西游啊干”了!
此时伊格伯爵惊喜地抚摸着披在儿子身上的豹皮,含笑问道:“我勇敢的孩子,你们是在哪儿猎到它的?”
“黄金湖那边的山上。伯爵大人,我还朝它开了两枪呢。他们都说就是我那两枪才干死它哒。”金矮少神采飞扬地在老爹面前吹牛鼻。
“我儿威武!有爹年轻时的风范!哈哈。可惜啊……”
总督不无遗憾地说:“这要是那只‘花魔’就好了,那我就不用整天为各种真假难辨的目击报告头痛了。唉!正是关键时刻,忽然冒出这么一头凶兽来搅和……”
“爹,你别听那帮玩意儿瞎逼逼!那就是有人不想让你消停,故意编出来吓人的!什么花魔?说不定就是我打死这只呢!”金矮少抖擞着头上金毛不以为然地说。
那个师爷模样的赶紧接话说:“对啊对啊,还是少爷聪明!他们说的那个‘花魔’,毛皮明显就不是安第斯山美洲虎的颜色和花纹嘛。这边多是红棕色,也见过灰色的,可从来没有花斑皮的呀?他们形容的明明就是巴西那边的潘塔纳尔美洲虎嘛。这边哪有?一听就是瞎掰!”
总督摇摇头:“这倒未必,那‘花魔’说不定就是头潘塔纳尔美洲虎。那边前些年接连开采了好几个大矿,没准儿它没地方呆了,被猎手追得越跑越远,就流浪到安第斯山这边来了。”
师爷听总督说话的当儿,他那贼尖的眼珠子就叽里咕噜地盯上了唐娜和荣兵。立马趋前几步附在总督耳边低语:“老爷,昨天中午……”
“得!又一场麻烦来了!”荣兵余光偷瞄之下,心中顿时一阵烦躁!
果然……
“海若恩小姐,帝国境内之一切矿产及宝藏皆系帝国所有,他人不得妄动贪念!我们之间算是熟人了,我希望最好还是彼此保存体面。请您将手下在瓜塔维塔湖中捞出的那袋东西交出来,那个潜水人我们也不得不暂时拘押起来。请原谅我的苦衷,毕竟私谊归私谊,公义归公义!”
唐娜姐正抿着嘴紧张地思考,荣兵却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
“大人,别说我们没在水里捞到什么,就算捞到了,那也就像您走在路上捡到一雷亚尔银币,这与西班牙帝国有关系吗?”
“你算神马玩意儿!?啊?还敢在我家里大呼小叫哒!?还敢跟伯爵大人这么说话!?啊?”
金矮少没见有那位枪神在侧,于是果断地怒了!抢前几步戟指荣兵大声喝斥!
伊格总督也皱起了眉头:“海若恩小姐,您从哪捡来这么一只会用西班牙语叫唤的黄皮猴子?是不是……”
还没等总督大人把他的轻蔑表达完整,荣兵忽然闪电般一把揪住了近在咫尺,正仰着脸做出欠抽的表情与他对峙的金矮少的金毛!总督发出惊呼的时候,疯狗刀那锐利无匹的锋刃已经死死卡在了金矮少的喉管上!
“姐,安雅,上车!”
荣兵把金矮少挡在胸前慢慢后退着,朝院子里越聚越多拿着武器呜嗷喊叫的士兵家丁吼道:“全他妈给爷闭喽!爷西班牙语不咋地,就说一遍啊!现在起,任何人再敢往前挪一步,我们仨就陪这崽子一起死!但他得先死!马彼得不是贵族优先么?爷特么一直好奇呢,老想亲眼瞅瞅,这鸡脖蓝血贵族的血真是蓝哒?”
“伯爵大人,千万不能让他们把德欧比带走哇!”
花容月貌年轻的总督夫人摇晃着总督的胳膊,但伊格总督惊恐地盯着儿子雪白的脖颈上渗出的殷红血滴,再也不敢挪动半步了。
满院子人就像忽然变成了一群雕塑,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驶出了艳丽的卡特兰花夹道的庭院,飞快地消失在大铁门外……
来时十人,归程十一人。捆起来的金矮少被塞进前面的马车里由小话痨看管。马车驶过“圣伊格纳西奥教堂”的时候,上校用力捶了下大腿遗憾地说:“追上来了,人不少!真可惜,当时从船上带两把长枪藏车里就好了。”
“没事儿,意料之中的。咱们把人家儿子绑着往城外跑,人家跟一跟也正常。”荣兵轻松地说完又问车伕:“诺加老哥,前面那是啥桥?”
“圣奥古斯丁河石桥。”车伕诺加头也不回地说。他此刻的郁闷倒不难理解……好端端地咋忽然就成了逃犯呢?前面那辆车里绑的可是新格拉纳达总督的公子啊!这……这可咋整啊?这也太吓人啦!
马车停在圣奥古斯丁河石桥上,荣兵跳下车来站在桥中央……
“别送了各位,到这儿吧。我划条线,你们大伙都帮我数着啊,你们每越线一里格,我就剁你们少爷一个零件儿从车上扔下来,烦请诸位代我转赠你家老爷。估计到不了库库塔,你们就可以把剩下的骨头架子拿回去交差了。劳总督大人费点神再组装成一副完整的吧。手艺好的话也能栩栩如生的。拼装版少爷虽然没啥用了,就摆椅子上没事儿陪他吹牛鼻呗。”
荣兵说完就用疯狗刀在桥上横着划了一道线,迈着八字步走回去跳上马车,命令车伕慢点走,就这样缓缓拐过了街角,消失在上百名追兵们的视线里……
脱离了追兵的视线,两辆马车立刻狂奔起来!
马车在小镇居民的众目睽睽之下驶出锡帕基拉镇之后,看看前后无人,荣兵忽然命令两车朝西边的小路左转。他才不会走库库塔那边,他是忽悠那帮追兵呢。看过地图后他早算计好了,回程必须走麦德林那边的西线!一来或许能迷惑追兵,二来路程要近不少。至于传说中的危险……管他粮的呢?现在还尼玛不够危险?
上老护佑啊,今夜晴朗。要不是这轮成全人的明月,夜晚在这样的山路上别说奔跑了,马车连慢慢走都不敢。就这大月亮地里也不是没危险,但此刻赶路压倒一切,顾不得了!
夜晚赶路,下坡可比上坡艰难多了,车伕诺加正使劲勒着马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前路。
荣兵见他太紧张了,就没话找话地问:“诺加老哥,这山下是哪儿了?”
“帕……”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枪声忽然从山路转脚那边爆豆似地响了起来!接着就有杂乱的呼喊声也传了过来。
两辆马车赶快停了下来,几个人猫腰爬到右前方的一处高坡,举起望远镜朝下面那片密林处仔细望去……
光线太差看不清楚,但能看到下面一片乱纷纷的马灯火把。有好多人在呼喝着奔跑,不时仍有枪声传来。隐隐地似乎还有野兽的咆哮声……大伙放下心来,这应该是一群夜猎者吧。
“罗宾先生……”
荣兵一回头,见夏洛蒂夫人正站在马车边朝他招手。跑过去后,夏洛蒂夫人就对他点了点头……
荣兵伸出胳膊让温妮扶着下了马车,接着是唐娜姐和安雅。他从车顶拿下一根长木棍走在前面,几位女士跟在他后面,从路边缓坡下的草地朝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走去。
荣兵提着马灯不停地用木棍拍打着前面的草地。还好,这片草坡平缓易行,也没有蛇虫之类。
仔细检查确认了灌木丛前后都安全,荣兵才放下心来,回身说了句:“姐,没事儿。”就又独自朝前走去。
即便是背对着几位女士,荣兵也得尽量走远一点。免得待会听到哗哗的声音也会彼此尴尬。
前面是一片黑黝黝的密林,荣兵正犹豫要不要再往前走走,一条黑影忽然从身边“嗖”地蹿了出去……是琳达!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除了联手和海盗达斯战斗那次,荣兵还从没见过琳达这么激烈地狂吠!这……卧草!难道那片密林里有东西?荣兵心里一哆嗦!唰地拔出疯狗刀惊慌地大喊:“琳达回来!不许往前跑!快回来!”
可琳达根本不听他的,“汪汪汪”地狂吠着继续朝黑乎乎的密林里猛冲!
要了亲命了!琳达这二货啊!妈的㹴犬类全是虎了吧唧的二货!啥时候都敢嗷嗷地往上冲!万一这密林里有个蟒蛇狮子豹子狼啥的……就你那渣五的战力拿啥跟人家拼哪?就你哥我冲进去那也是傻白填啊!
身后的温妮也听到不对了,她焦急地从灌木丛里站起身来呼喊:“琳达……琳达……”
听到温妮这柔弱的声音……荣兵把心一横!刀交提着马灯的左手,右手拔枪就冲了过去,边跑边喊道:“上校拿枪!那边树林!”
“汪!”
“哇呜……”
“汪汪!”
“哇呜哇呜……”
马灯昏黄的光晕中,一株粗大的金迪奥蜡棕树下的草丛里,琳达正居高临下脸对脸地跟一只小猫咪吵架……不过争吵声越来越小了,现在听起来倒像俩货在那儿唠嗑呢。
那只小猫咪蹲在草丛中挺无辜地仰起脸来,琳达汪一声,它就哇呜一声。小样儿!还挺爱辩论呢。
这啥玩意儿?家猫?山猫?虎猫?不对吧?加勒比那边见过虎猫,这边有吗?
爱啥啥吧,总算是虚惊一场。吓得手脚都有点发软的荣兵,在大伙嘎嘎嘎的笑声中气极败坏地喝道:“琳达回去!要不看温妮面子今天非削你不可!”
荣兵嚷嚷完就扭头跟着大伙走了,片刻之后,听到身后的琳达也不聊了,小腿儿唰唰唰地在草丛间倒腾着也跟在后面跑了回来。
小梅子和陛下从前边的高坡走下来告诉大伙没事儿了,确实是一群人在夜猎。似乎是打到啥大家伙了吧,开心得又喊又叫又是敲锣打鼓的。
荣兵站在车厢门前,伸出胳膊让女士们挨个扶着上车。等最后的安雅也上了车,琳达却没像平常一样自己跳上去。荣兵一低头……顿时吓了一跳!琳达之所以没跳上车,是跳不上去了,它嘴里正叼着那只猫呢!
看着这只被琳达叼着脖子垂下了四肢一动不动的猫咪,荣兵心里一阵不舒服!完了完了……这小猫肯定是被琳达咬死了!
“琳达!你……你这脾气也太暴了吧?不就拌了几句嘴吗?至于吗你?”
“松嘴琳达,上车!你松不松嘴?松不松嘴?”
荣兵真有点火了!直接伸手去拽那只猫咪的尸体……
“哇呜!”
卧靠没死啊?还冲我凶呢!
琳达说啥也不放弃小猫咪,女士们就不敢让它坐自己的车,被荣兵抱到自己的马车上了。车厢里,荣兵和小梅子盯着金矮少,琳达蹲在地板上低头望着小猫咪,不时伸出舌头舔它一下。琳达舔一下,小猫咪就“哇呜”一声,看来它俩是冰释前嫌了,还挺和谐的呢。
你说这事儿还真神奇!狗嘴里那四颗最吓人的大犬齿就那么叼着小猫咪,咋就愣是一点事儿木有呢?荣兵仔细看过了,除了那漂亮的毛皮上全是琳达的哈喇子,小猫的脖子上居然连一点伤也没有!真奇了怪了!
太阳还没出来,但天边已微微泛白了。两驾马车终于走下了险峻的山道,在一段还算平坦的土路上奔跑起来。
前面就是车伕说的那个小镇了。马车刚驶进小镇就发现不对!天刚蒙蒙亮,这家家户户的人怎么都往小镇中央跑呢?一个个还都带着震惊和兴奋的神色哇啦哇啦地嚷嚷着什么……
马车驶到镇中央的小广场附近就不得不慢下了来。没办法,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车伕得不停地吆喝提醒着兴奋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勒着马缓缓穿过人群。
小广场中央有个木头台子,上面的绞刑架上悬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大猫……那是一只漂亮的,体型巨大的美洲虎。
这时代的人之所以管美洲豹叫美洲虎,是从西班牙语来的。西班牙人几百年前在这片大陆上见到这种大猫时,就把它们称作“美洲虎”(Jaguar)。
此刻台子上挂的是一只在本地根本就没有的潘塔纳尔美洲虎。荣兵明白了,它肯定就是卡塔赫那的驿站马车不敢走西线的原因。它肯定就是让总督无比头疼的那只“花魔”!而且它肯定就是……
精力充沛喜欢看热闹的琳达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噌”地跳上座位,爪子搭在窗框上朝外面张望着。小猫咪有样学样,也跟着跳上了对面的座位,使劲立起前爪也要朝窗外张望……
荣兵一愣!迅速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小猫咪,不顾它四蹄乱蹬拼命挣扎,把它牢牢地按在了车厢地板上!
不能让它看到!这一幕绝不能让它亲眼看到!!
从它的毛色和叫声中荣兵已经明白了,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猫咪,它是一只美洲虎的幼崽!
此刻窗外悲惨地高高悬挂在木架子上的,肯定是它的妈妈……
荣兵不知道“花魔”有没有袭击过人类,不知它是否罪有应得。可无论如何,它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居然还能违背本性,引着疯狂的猎人们朝更远的地方跑去以保护自己的幼崽……它是个好妈妈!
像小丘克的母亲塔拉;像安东尼大哥的母亲玛姆大婶;像费什的母亲;像奥德讲述的“戎号”上的那位母亲;像所有人类的母亲……
死死按住四爪乱蹬坚决不服的小豹崽,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这个叫做“帕乔”的小镇。
帕乔……是啊,荣兵真的很怕它瞧。
1717年1月17号,在瞻礼日晚堂的钟声里,两辆马车“嗒嗒”地驶过雄伟的卡塔赫纳大教堂,朝“金葵花”旅馆轻快地跑去……
金矮少系个大披风坐在旅馆二楼的地板上。披风是为了走进旅馆时遮掩他被反绑的双手。
可能是在鲨堡监狱受到的心灵伤害引发的触底反弹吧,大伙发现罗宾特别喜欢充当审判者。此刻预审科罗警官故伎重施,坐在金矮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头也不抬地用疯狗刀剃着指甲,用足了五分钟的心理压迫战术,然后那种毫无音调起伏的酷酷声音就响了起来……
“姓名”
“德欧比•伊格”
“年龄”
“21”
“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儿吗?”
“你们绑来的。”
“噢,对,好像是。内个……我意思是,知道为啥绑你来吗?”
“拿我当人质,先逃命后勒索呗。”
“小样儿还挺上路的。你爹黑了我姐好几万多布隆和无数贵重礼物,咋算?”
“那你找我后妈要去!她管钱。不过肯定要不来。”
“窝擦……!?就我这小暴脾气!我特么把你分解喽一件一件零售给你爹!你信不?”
金毛矮少德欧比坐在地板上忽然咧嘴乐了……
“你叫罗宾是吧?我看你们之间老是哥啊姐啊的还挺好玩,那我也叫你宾哥吧。宾哥,光说不练假把式!来,来来,朝这儿招呼!你先割我一只耳朵卖我爹一千多布隆试试。我那慈祥的后妈见着我的耳朵一开心,没准儿还真能赏你个三五比索的呢。”
滚刀肉?妈的这小子是装虎的还是真浑?他咋知道我下不去手呢?荣兵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有点措手不及的。
好在有兄弟来救场。陛下拿根通条把枪管里的火药压磁实了,“咔哒咔哒”地摆弄着黄金板机蹲在了德欧比面前……
“少爷,知道我们是干啥的不?”
“知道哇,法国商人呗。”
“嘘……那是表面。我们的真实身份是……”陛下表情阴险地凑过去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说:“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哇……!!!”
“艾玛……艾玛……”陛下和荣兵一齐揉着胸口侧过身子惊恐地瞅着像鳄鱼一样大张着嘴巴的德欧比!
“你么叫唤啥呀还这么突然!麻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木有,吓我心这个蹦!”
“你们是海盗?你们真是海盗??”
“嗯哼!小子,知道怕了吧?”
“别绑我了我入伙啦以后咱就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啥地!”
荣兵不确定地抬头环视大家:“你们谁了解西班牙人?这少爷羔子真是蛇精病还是在这儿跟咱们装呢?”
唐娜姐笑着摇摇头:“不能算神精病,但也差不多。罗宾,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个大码的‘约翰•金’啊。”
“宾哥我知道你咋想的你怕我假投诚找机会把你打昏把詹姆斯大哥的枪夺过来拿唐娜姐当人质反过来胁迫你们是不?”
“嗯哼……”
“语言代表不了行动行动是最好的语言你们把我绑船上去等我纳了投名状恶贯满盈罪无可赦走投无路了再让我入伙成不?”
“西班牙语……还有投名状这词儿?”
“啥呀?咋地啦?不鸡道啊。是我说的吗?反正就那意思你明白就行。”
麻麻的!本来以为就一少爷羔子,轻松拿下的事儿。没成想,没吓着人家反倒被这厮哇一嗓子吓一大跳!是我刑讯功力衰退了?当年吓唬老皮时那是何等畅爽啊?把内小子整地都生无可恋了。
正暗自郁闷,上校推门进来了……
“船还没找到,在码头看见她了,非要跟来……”
上校说完就闪到一边,一个虚弱的女人走进来就疲惫地靠在了门框上……
“海若恩小姐,罗宾先生,我恳求你们再帮我一次!因为我……我可能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错事!”
唐娜缓缓地站起来问道:“安妮小姐?出什么事了?”
“是那个西班牙女孩,我现在后悔得要死!我、我……我好像亲手把她送进地狱了……”
“地狱?是哪儿?”
“圣克拉拉女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