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你觉得,李长寿那些明人,他们……会上钩么?咱们这,也太明显了点哇……”
夜幕已经降临,夜空悠远而又深邃。
不过今晚风虽是很大,却是鲜见的没有雨雪,让的整个世界的能见度都是好了不少。
蛤蟆村新城旧址。
星火棋盘般的庞大营地中,崔栋梁的好心情早已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头发都要大把狂掉的焦虑,止不住找到了在汉人奴隶营地这边值守的、他的大哥崔良臣说话。
崔良臣虽然是崔家老大,且容貌不凡,奈何,他却是只有‘一条半腿’的……
那本该有的半条腿,不知道什么情况,已经是空空如也。
而这,也让他彻底在崔家丧失了主动权,成为了一个‘废人’。
此时,看着自己这明显充满了某种不可言说斗志的弟弟,过来找自己这个废人,崔良臣的眼睛中,看似古井不波,可在最深处,明显有着一道跃动的火焰闪过。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崔栋梁的话,思虑一会儿才道:“老二,你自己以为呢?”
“我……”
崔栋梁虽然早就了解他这大哥的性子,可自己明明满怀期待,却是穆然得到了他这等答案,还是被噎的不轻。
负气一般道:“大哥,你又何必消遣我?我知道,大哥你这些年来不顺,可,大哥,你自问一下,我崔栋梁,有哪个地方,对不起你了?哎……”
说着,崔栋梁止不住深深叹息一声道:“大哥,你现在还不明白么?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哇!若是,若是让别人,真正领了崔家,你我,最后又是个什么下场呢?”
“这……”
崔良臣明显受到了某种波动,情绪有些起伏不定,好半晌才是稳下来,看向崔栋梁道:“老二,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想帮你!可现在这般……哎!咱们先静一下,好好想想,这事情里,是不是有什么纰漏?万不得感情用事那!”
崔栋梁听崔良臣这般说,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不少。
这正是他来找崔良臣的核心原因。
虽然崔良臣此时已经是个‘废人’,在崔家没有什么地位了,但崔良臣的学问,特别是这些年的‘休养’,怕是比他崔栋梁更强更深,性子也更为淡然些。
正好与自己互补。
平静了片刻,崔栋梁道:“大哥,说的就是这事情啊。若,若万一那姓李的不上钩,我这边可就难了哇……怕是,怕是只能对这些人,下死手了哇……”
崔良臣道:“杀个把人倒是无妨,杀鸡儆猴,充作引子而已。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杀人,而是……那姓李的明人,到底会不会来……”
说着,崔良臣又道:“栋梁,你既然这般待我,那我这做兄长的,又怎能不真心对你?说白了,事情走到这般,已经远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说实话,哥哥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会,尽最大努力,把眼前的事情先做好!其他的,便交给天意吧!”
说着,崔良臣明显也有了某种希冀的振奋,又看向崔栋梁的眼睛道:“栋梁,别忘了,咱们背后,可还有着诸多鞑子大兵的!那姓李的不来也就罢了,只要他敢来!那……”
崔良臣虽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崔栋梁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深意?不由也是振奋的连连点头。
忙起身对崔良臣道:“大哥,小弟明白了!哎,底蕴是小弟读书读傻了,越是这等关键时候,却越是乱了阵脚哇。大哥你放心,小弟现在便去守着!我还就不信了!那姓李的明人新贵,如此年少得志,咱们都这般怼着他了,他还能忍得住的!”
……
看着崔栋梁在自己这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充满斗志的快步离去,崔良臣几如一副老父亲的模样,满是欣慰。
然而!
当崔栋梁的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崔良臣这边也没有什么人了,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原本儒雅淡然的老脸上,早已经尽是戏谑的狰狞!
老二这个铁憨憨,还想那老贼,真能把崔家交给他?
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只要老贼一口气不死,这崔家,又轮到的谁?
更可怜又可笑的是!
这老二,死到临头了却是毫不自知!
真以为!
此时老贼把他推出来,是为了培养他,为了他好么?
不过是将他当个活靶子罢了!
想想吧!
老贼那等狗性子,怎可能真正把庞大的明人给得罪死了?
那必定是要留后路的哇!
别看老二今天吃的欢,等后面,局面若稍有不顺,怕,他必定要第一个被拿出来垫背祭旗!
想着,崔良臣更加默然的看向自己失去的那半条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真以为,他这条腿,是白白没的么?
都是血与泪走过来的教训那!
但转而崔良臣便止不住的振奋起来,眼睛中露出幽深的兴奋光芒。
鹿死谁手,此时,可远还尚未可知的!
……
时间很快来到了子时末,已经逼临了凌晨一点钟左右。
此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偌大的汉人奴隶营地,也进入到了安静状态,显然,此时的人们都早已经睡下了。
可。
稍稍让人、特别是敏感之人有些不愉的是,周围的空气中,明显有着一丝惺涩的气息。
若稍稍走近看,找到了事发地,怕是会吓一大跳!
因为……
就今晚这一晚的时间,已经有十批,整整一百号汉人奴隶,男女老幼都有,被充作了牺牲品,被这些朝鲜人斩首祭旗了……
只可惜。
饶是周围诸多窝棚中的汉人奴隶们害怕,无助,可怜……
可。
这等事情,又指望谁来救他们呢?
只能是听天由命罢了啊。
正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而此时,就在这片营地东面七八里外,正处在阿巴泰当初蓄水的那大土坝子之中,在此安营扎寨、隐蔽身形的阿代,也没有丝毫睡意。
他周围连火也没有升,正趴在风最大的坝身上,遥遥的注视着西边汉人奴隶营地那边的情况。
显然。
这老鞑子,在等消息。
“主子,您先下去歇歇吧,这里,奴才们来盯着就行了哇……”
旁边,一个心腹奴才已经不知道第几遍劝解阿代了,得到的却只是阿代淡然的摇头。
这让他心都快要死了,却也只能是陪着阿代在这里受冻。
不过。
这时,阿代却终于有了些反应,看向身边这心腹奴才道:“现在都已经后半夜了,天都快要冻死个人。阿大,你觉得,这些明人,会来么?”
“额……”
叫阿大的心腹奴才登时一愣,旋即不由苦笑。
可他刚要说话!
“轰隆!”
“轰隆隆隆……”
就在他们正北方数里外的一片区域内,突然爆发出剧烈爆裂之音,转而,熊熊大火,便是如同恶魔一般,滔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