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们,咱们就这般放过这些狗鞑子么?这他娘的也太便宜他们了哇……”
此时,就在阿代部土坝子北方不到十里之外,一座颇为陡峭的小土坡上,墩子不甘心的看向李长寿,眼睛中满是渴求。
俨然,这厮还不想放弃,还想怼着阿代部再干上一票,乃至是一大票!
而此时,若阿代和崔耀三在此,看清了眼前这一幕,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因为……
这场大火,正是李长寿亲手所点!
这都快一个半时辰了,他始终处在这边没动,一直在耐心的等着阿代和崔耀三那边的反应。
而这个结果嘛,就有点‘五味杂陈’了。
阿代部与崔耀三部的那种‘沉重’与‘疲惫’,只比李长寿想的更多也更甚!
其实若换位思考,稍稍想想便不难理解了。
对此时的李长寿而言,他要功绩有功绩,要地盘有地盘,要恩宠有恩宠,基本处在一个相当平衡的繁盛状态,自然是进退有余,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也无所谓。
但!
对阿代和崔耀三而言,俨然完全是另外一个维度了。
阿代此时在镶蓝旗的位置虽然越来越重,隐隐有点成为一方诸侯的意思,可,因为李长寿的存在,进入朝鲜之后,他能拿得出手的功绩并不多!
反之。
阿敏已经率领后金主力东进,去平壤方向吃真正的大肉了,他阿代却只能在这边干看着的……
以阿代这等人物的心志,怎可能甘心?
他此时付出了这么多,是一定要有收获的!
一旦没有收获——
对他的那等创伤,说‘灭顶之灾’肯定过了,却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对崔耀三而言,很大程度上比阿代还要更不妙。
这厮,在很早之前,便已经彻底的倒向了鞑子,倒向了大金国,看似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先机,强压铁山各路豪强!
但!
还是因为李长寿的存在,鞑子主力真正进入朝鲜境内之后,看似是收获良多,却是在很大程度上,充满了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割裂感’。
什么意思呢?
鞑子的确威猛,却是并没有奠定直接性的压倒性优势,看似占据了主动,却并没有一锤定乾坤!
想想吧。
便是后世的阿国,被米军那等雷霆之怒镇压,照样斩不尽余孽,春风吹之又生,况乎是此时这般,与米军没有任何可比性的骚鞑子呢?
此时,鞑子如果不能奠定压倒性的优势,对崔耀三而言,便不足以真正奠定他们崔家的优势,更不足以奠定他崔耀三在铁山诸多豪强们中的头把交椅!
可能后面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别人顷刻就能在他腰眼上来一刀子的!
更不消说。
因为这等计划的不成功,崔耀三和阿代之间,还能稳固如昨天么?
这边,看着墩子可怜巴巴的都要掉下泪来,着实是委屈的不行,李长寿倒也没有再苛责这厮。
而是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搂到自己怀里,调侃道:“说你是个憨憨你还不承认。怎的,哦,你看上了人家小娘子,当晚上就要拉到家里,拉到你床上么?俗,俗不可耐!”
“额?”
“哥,甚,甚的意思?难道不是这样么?”
“我艹,你个憨憨,真是没救了……”
李长寿一时也有些无力,墩子这厮,已经不是直男了,这是柄‘钢枪’那……
也懒得再理会他,转身便走。
墩子片刻才反应过来,忙是急急过来追李长寿的脚步,却还是没想明白,嘀嘀咕咕的追问李长寿:“哥,到底咋的了嘛,你告诉我嘛……”
……
就在李长寿一行人不疾不徐的撤退之时。
新城旧址外的崔耀三部朝鲜人营地,崔栋梁终于收到了阿代那边的回复,急急便是冲过来,汇报给崔耀三。
“什么?!”
“阿代爷说,说,他此时已经累了,到天亮后再谈此事?!!!”
听完崔栋梁的叙述,崔耀三登时便瞪大了老眼,几如要活生生把崔栋梁吞下去一般。
崔栋梁究竟也不傻,忙是毕恭毕敬、颤颤巍巍的道:“是的父亲,孩儿一个字也不敢隐瞒您那……”
说完,便是小猫般乖巧的垂下了头,一动也不敢动。
崔耀三这边登时恍如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便是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又还有前面的尽在掌控,指点江山?
看着崔耀三都来不及理会自己这边了,崔栋梁愈发谦卑的同时,处在崔耀三视野盲区的嘴角边,却是止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
‘老贼,你也有今天那!’
主要崔栋梁此时已经想明白了!
树挪死,人挪活啊。
纵然崔家这段时间一路高歌猛进,的确是崔耀三这老贼的筹谋与手段不假!
可!
真正仔细算算,难道,这事情,真的值么?一切真的如崔耀三这老贼预料的那般,完整无缺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此。
既然崔耀三这老贼不仁在先,那,他崔栋梁不义又有何妨?
须知,圣人一直教导的,便是家国天下,大义要大过小义,大家要大过小家!
崔耀三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崔栋梁身上,那,为什么,他崔栋梁不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崔耀三这老贼身上呢?
乃至,崔栋梁都是止不住的畅想起来……
倘若。
他崔二公子‘迷途知返’,怕必定会成为大明这边的‘标杆’那,乃至,能得到大明天子的奖励都说不定啊……
“出去,老二,你先出去,为父想自己静一静……”
正当崔栋梁‘做梦娶媳妇儿’,想着美事儿呢,崔耀三这边终于缓过神来,摆手示意崔栋梁离开。
可。
当崔栋梁的余光小心翼翼的飘了崔耀三一眼,忽然发现,这老贼,恍如在这一瞬间,便是苍老了十岁……
但崔栋梁面上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忙恭敬道:“是……”
说罢便是倒退着恭敬退出了帐外。
但人刚出了帐外没片刻,北风吹的这边的帐帘还没有来得及拉死,他嘴角边的笑意,便是再遮不住了。
“难道,这,这真的是天意?连,连老天都要亡我崔某人么……”
而此时的帐内,孤身一人的崔耀三,一瞬间恍如又苍老了几岁,几如一下子便是从盛年,直接走到了行将木就。
他喃喃自语的看向了光影斑驳的帐顶,老眼中充满了一种疲惫的浑浊。
以他崔耀三的阅历与城府,自然不是怕事之人。
可……
也正是这般,让他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李长寿区区一个汉人奶娃子罢了,竟是能在这顷刻间,如此轻巧的便是将他崔耀三逼上了这等绝路啊……
这事情还怎的玩?
“难道,冯箕番那杂种说的,是对的?对于李长寿那等小崽子,只能拉拢,而不可为敌,不能欺小?”
想着,崔耀三不由更加疲惫与沧桑,面容几若厉鬼。
“哼!”
“做梦呢!”
“老夫做过的事,怎会后悔?!那小杂种就算今天不来又如何?!老夫不信他明天也不来!就算这手段无用,老夫也一定会想到办法,必将这小杂种千刀万剐!!!!”
忽然,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的,崔耀三的气势陡然一变,拳头都是攥的咯吱作响。
恍如又在某个方面找到了相当强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