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几人将饭菜和药先后呈了过来,晚歌心中想着萧逸笙离去时的表情,最后还是接过了碗筷。
晚歌草草吃过一点后,喊白茶来收走,白茶凑近了一点,看到满满当当的药碗,小声说道:“娘娘,桌上的药喝了罢,不然凉了。”
晚歌皱着眉看了一眼,道:“本宫不喝,拿去倒了。”
白茶轻轻咳了一声,道:“娘娘,陛下还没走呢。”晚歌一惊:“他刚才——”
白茶道:“陛下说娘娘喝了他就走了,他一直在庭院等着娘娘把药喝掉。”
晚歌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里面当真有了他的子嗣?
他以后必当恨我,这孩子早晚都留不住,又有什么意义。有了这个孩子,我反倒要顾及,不忍心伤了萧逸笙的心...
晚歌抚着小腹,难过不已。
姜绛卿的所作所为她分明已经清清楚楚,现如今却无可救药地沉浸在萧逸笙的情意里,看不到一点出路,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如此悖论里,何处有余地容她生存。
要她放弃过往,她做不到,何况姜绛卿如今还那般张扬。要她弃了萧逸笙,她却是万般舍不得。何况现如今腹中还多了个孩子...留下了又有何用,要她带着孩子自刎吗?
不如早些让孩子...消失罢...若是没了孩子,叫萧逸笙先恨了我,我去找姜绛卿也就没那么多顾忌,萧逸笙多恨我少恨我些,都没有差别了...
念此,晚歌坚定地道:“本宫不喝,你把药倒进花盆里,到外面把空碗拿给陛下看便是了。”
话音刚落,萧逸笙推门走了进来:“皇后好算计!真以为瞒得了朕?”
晚歌一愣,很快垂下了眼帘:没有差别了...
她道:“陛下,臣妾不想要这个孩子。”
萧逸笙的右手缓缓攥了拳:“为何。”他以为只要有了孩子,晚歌便会心软,哪怕是为了他,能够放下母后的事情...
到头来,是他多了情。
晚歌面色不自然,道:“臣妾尚未做好为人母的准备。”萧逸笙轻嗤一声,道:“你若真是因为这个理由,你就不是晚歌了。”
他端过了药走近了两步,晚歌坐不住了,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萧逸笙不动了,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白茶努力把自己的呼吸声放低,往墙角退了几步,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萧逸笙深吸一口气,软了软声音道:“喝了。”
晚歌低着眼眸,默了许久还是道:“陛下,臣妾不想要这个孩子。魏太医医术高明,不如干脆让他开些方子,让这个孩子没了罢。”
萧逸笙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他面色阴沉,似乎就快要发怒。白茶见陛下这个神色,有些怕了,小声劝道:“娘娘...还是喝了罢。”
萧逸笙低头看了看药碗,而后把碗放到了案上。青瓷碗底触到红木桌案,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晚歌低着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萧逸笙看了一眼在一边左右为难的白茶,道:“你先出去。”
白茶得令,忙不迭跑了,走的时候乖乖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晚歌现在怀孕不过一个月余,没有显怀,也没有不适的地方,若不是魏恒经验老道,这样弱的脉几乎让人察觉不了。还好晚歌喝药的事情叫他发现了,不然...
萧逸笙前进了一步。晚歌惊觉,退了一步。
萧逸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晚歌...”
他攥紧的拳也失了气力般松开来。萧逸笙苦笑了一阵,道:“晚歌有的时候,偏执得让我抓狂。”
晚歌双睫微颤,微微抬头,却没有对上他的双眼。
萧逸笙忽地把晚歌打横抱起,他坐到晚歌原来的椅上,让晚歌横坐在他腿上,亲昵地将她拥入怀中。晚歌惊了一惊,重心不稳,一手撑在他胸膛,呆呆地看着他。
萧逸笙气定神闲地将药碗端在手中,轻轻搅动瓷勺,瓷勺磕在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舀了一勺,递到晚歌嘴边,晚歌偏头躲开,则好似将头埋进他胸膛讨好他,她忙将头扭回来,则勺又抵到了她的唇边。
她死犟着不张口。
萧逸笙低声道:“不愿喝,想让孩子没了,想惹恼我,想赶我走,最好和我撇清干系,是不是?”
晚歌惊讶地看着他。
萧逸笙轻笑:“晚歌,你当真以为夫君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真不知道,还怎么做你夫君?”
晚歌脸一红,慌慌张张把头埋低了。
萧逸笙把药喂到了自己的嘴里,把碗一放,捏住晚歌的下巴抬得高些,俯首吻住了她。
晚歌惊呼一声,温热的药汁沿着双唇,渡进了她的口中。她的口中满满当当全是苦涩,她不得已咽了下去。
萧逸笙喂完药后并未离开,而是接着吻她,他含了她唇瓣,温柔地吮吸,又绕了她的软舌,轻轻啃噬。
晚歌怔了一会,闭上了双眼,安分地沉溺在这个绵长的吻中。
吻毕,萧逸笙与她微微分离,他说话的时候,蹭着晚歌的唇:“剩下的怎么喝,看你。”
晚歌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喝...”
萧逸笙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鼻尖:“晚歌当真是欠收拾。”
他起身,晚歌如获大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上下来,端过了碗,又犹豫了。
萧逸笙坐在椅上,看着她。
晚歌看着药,迟迟未喝。良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了萧逸笙一眼,将药一饮而尽。
她苦得要哭出来。
其实萧逸笙吩咐过,让魏恒开些适口的方子,可谁知即便如此,晚歌也还是苦得受不了。
萧逸笙挑了挑眉,这才有了点笑意:“好好养着,我每日都会看着你喝。”
晚歌苦得舌根发麻,缓了很久,才说到:“萧逸笙...”
萧逸笙发觉她神色不对,看着她。晚歌抹了一把嘴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萧逸笙心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什么?”
晚歌歪了歪头,轻声道:“我说不要这个孩子,你虽该恼怒,但绝非说出是我有意惹恼你赶你走这样的话来。若你一无所知,根本无从猜到我的企图。”
“想想也是,你一定要我怀上,其实哪怕这个孩子没了,按照你平日的想法,大不了养好身子,还会有,可你格外在乎这一个,仿佛...仿佛没了这个孩子,便会失去什么。陛下的话,细究起来,当真怪异。”
萧逸笙道:“这是我与晚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在乎,晚歌却非常想要除掉这个孩子,要说奇怪,是不是晚歌更奇怪些?”
晚歌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道:“是吗。我为什么要除掉他,你当真不清楚吗?”她看向他,“你很清楚我拿掉他的缘由,是想与你撇开关系,那你不可能对那件事一无所知。”
萧逸笙发觉晚歌察觉了什么,此时不免紧张起来,站起身抱她:“晚歌...”
晚歌终究是不买账,推开他双臂,挣开他怀抱,在萧逸笙略显错愕的目光中向后退了几步,刻意与他生疏开来。
她一下子联想了很多事情:“这样说来,似乎很多事情都可以理解。她是陛下的母后,陛下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南宫浩既然告诉了陛下他与我娘亲的那段姻缘,陛下身为姜绛卿的生子,当真没有去查过?”
晚歌看着萧逸笙,不放过他一点表情:“纪子真书信与我,你没能看见内容,却就这样作罢,而且还问起了孩子的事情,孩子也是你的计划之中罢?纪子真身为朝臣,你从他那处打听到书信内容又有何难?”
晚歌越想越觉得,萧逸笙分明什么都知道,却还瞒着她:“你却还让我对你母后尊敬守礼?你接近我,你说爱我,其实是想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不去对姜绛卿下手?当真是孝心至深...”
萧逸笙定了定神,目光一沉,看着晚歌,朝她走近了两步:“晚歌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明白?母后和晚歌的娘亲有何关联?”
“不要靠近我。”
萧逸笙的神色在晚歌说了这一句之后出现了裂痕。晚歌嘴角微微牵起,眼底却再无半分笑意,她现在越发的清醒,仿若终于找到了宣泄处:“陛下,真的,别对臣妾这么好,好到臣妾以为,你是真的爱臣妾。”
“晚歌,”萧逸笙知道晚歌一旦分析起事情来便会沿着一点点事情无限放大,此时也有些痛恨晚歌的聪明:“我是真心待你,心悦于你,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为何你反而要说这样的话?”
晚歌微微一笑,眸中含了泪:“陛下是爱臣妾,还是可怜臣妾?是‘不能不从’的先帝遗旨,是‘有所亏欠’的父皇旧爱,是被你们皇室几人亲手害得家破人亡的纪晚歌!陛下可怜我,同情我,奉了南宫浩的命令,也为了护着姜绛卿,还想替他们恕罪,替你自己恕罪,是么?”
晚歌轻轻摇着头,似是很失望:“陛下...若我当真一无所知,真的要不明不白做个痴皇后了。也是,陛下九五之尊,哪里能真的爱我一个小小民女呢?陛下既然知晓姜绛卿是什么样的,又为何维护她?哦,也是,是母后呢...”
晚歌念念叨叨,也不管萧逸笙有没有在听了:“陛下当真孝顺呐...晚歌却傻成这样,连娘亲和兄长的仇都忘了,还想贪恋陛下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