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歌吃完晚膳的时候还未见到萧逸笙,她以为只是萧逸笙又在赌气,并没有觉得奇怪。
晚歌想着,她毕竟给他安排了那么多的妃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待到日后他去别家温柔乡了,能念起这一点,也不至于让她活活饿死在宫里头。
只是晚歌心中总有着隐隐的不安。
晚歌呆坐在贵妃榻上,想起了很多事情。有娘亲的叮嘱,兄长的决绝,南宫浩的劝告,想到最后只剩下萧逸笙前不久说的那句话——
“我宁愿与你纠缠一辈子。”
晚歌知道,自己心里过不了那道坎。她分明爱萧逸笙爱得发狂,她为他放弃了太多,但她不愿再靠近他了。
无论是出于前人的恩怨,还是出于自己身份的卑微,她都认为自己不该再与萧逸笙继续下去。
她把萧逸笙推远一些,她孤独终老,也好过在愧疚中蜷缩在萧逸笙的甜言蜜语里,背弃血亲的仇怨。
如果是那样,那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待他有了新欢,希望看在旧情的份上让她出宫去,她回榭枫山...
天很暗了,晚歌没有睡意,在正殿里发着呆。殿门忽的大开,晚歌抬起头,看到是萧逸笙,刚要开口,萧逸笙红着眼冲过来,用力掐住晚歌,咆哮道:“纪晚歌!”
晚歌吓到了,怔着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逸笙,似怒似哀,双目血红,失了控,掐着她双肩狠晃:“你为何!你为何如此歹毒!你如何下得去那般重的手啊!”
晚歌不明所以,瞪大双眼看着他:“什么...?臣妾做了什——”
萧逸笙痛苦地呜咽一声,吼道:“你还装?”他竟有些站不住,颤着手后退了几步,痛恨地盯着晚歌:“我以为你不会了...为什么,我怎么就这么信你呢...你这女人,骗过我一回,我竟还信你...竟以为你好歹心性善良不会...”
晚歌懵懵地站起身:“陛下你...在说什么?”
萧逸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去看她:“纪晚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必再装罢?你平日里不是都会认么,你平日里不是什么都敢讲么?怎么这一回敢做不敢当?!”
晚歌意识到不对:“你...你说,发生了什么,我...臣妾真的不知!”
萧逸笙放下手,死死盯着她:“母后中毒,现如今还躺在榻上生死未卜,你禁足至今才出去过一回,偏偏母后今日出的事,那毒便是你拿给你那婢子的?!”
晚歌大脑一片空白,她有些语无伦次:“什么婢子...我的婢子...”她脑中忽地划过一个可能性,她看向萧逸笙:“是芍药?”
萧逸笙冷笑一声:“你这是招了?”
“...陛下,那芍药与姜绛卿本就有旧怨...”晚歌还未说完,萧逸笙打断道:“小小宫女懂得什么药性?论医药,你不是懂得很吗?那毒只能是你弄的!”他靠前扼住晚歌下颌,“论旧怨,你和母后的旧怨有谁能敌?那宫女都招认了是你,现如今你还要狡辩!”
晚歌哑口无言,不知从何辩起。她的确会医术识药性,她的确和姜绛卿有仇在先。她低眸默了一阵后道:“...臣妾今早和陛下一同出的这个门,我何时...”
萧逸笙不相信:“你有的是办法,将这毒带给芍药。”
晚歌抬头看着他,道:“...陛下,臣妾没有,是芍药她自己——”
“够了!”萧逸笙低吼,“做便做了,你何时成了这样,连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招?”
晚歌眼底泛起了泪:“陛下,臣妾没有,真的不是我...”
萧逸笙仰头长出一口气,再低下头看晚歌:“怎么就不是你了?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她就是你的婢子,偏偏就是与你有怨的母后,偏偏就是你未禁足的今日,偏偏用的就是药毒?”
晚歌的泪不自知地淌了下来,她颤着声问他:“你...不信我?”
萧逸笙几乎崩溃:“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纪晚歌!你...”
他伸手指着晚歌,颤声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晚歌站起身看他:“臣妾没有,陛下为了一个婢子的话质疑臣妾?”
萧逸笙苦笑着,睨着她:“你倒不如问问自己,有何处不可疑?”
晚歌说了最后一遍:“萧郎,我没有...”
萧逸笙吼道:“住口!”他指着晚歌的手颤得止不住,似是花去了所有的气力,“纪晚歌...你不要再这样叫朕...朕当初怎么会相信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晚歌的心脏揪疼,疼得她几乎要唤出声来。但她生生忍了,看着萧逸笙,没有说话。
萧逸笙又重复了一遍:“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后退了半步,道:“朕念在你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念在你我旧情,我不杀你...但你莫要再出现在朕眼前,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走了,再也没回头看晚歌一眼。
晚歌知道,萧郎再也不会回来了。
=====================
新妃子进宫至今还未曾见过皇后,起初她们听闻是皇后娘娘久病缠身不宜见客,因而免了她们的参拜请安,但随着宫里流言四起,她们逐渐明白——这个皇后根本就不得宠,陛下不曾去她的宫里看过她一次。
有人说是她刺杀太后被告发了,有人说她不是病了而是被皇上禁足了,更有甚者说陛下准备废后了,正在从新进宫的妃子们当中挑着呢。
一听说最后一点,妃子们便都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想尽各种办法靠近陛下。
陛下似乎很忙,偶尔想起来了就随便去了哪个妃子的殿里,坐没一会儿又走了,但是赏赐很丰厚,大家也摸不清皇上的意思,只当赏赐一事是陛下表达恩宠的方式。
陛下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透喜怒,随口问的几句话也好像是走个形式:“近来身子可好?饭否?宫里有什么缺的?”好像不会再多说些别的了,妃子们努力引出的话茬子陛下也不接,很快便走了,还不曾有谁能留陛下就寝的,也不曾有谁晋升。
不知是谁打听到陛下经常去太后那处,妃子们便争先恐后地到太后那边争着要照顾,希望能博得君上好感。只不过,太后是个话都说不全的疯婆子,经常浑身脏兮兮的,几个妃子受不了,在皇上不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抱怨几声。
转眼春节的时候到了,皇后并未出现在迎春大典上,让众人更加坚定了皇后形如虚设的事实,便逐渐淡忘了宫里有皇后。
春节过后天气便开始有些回暖了,不如先前那么冷,妃子们开始拿着陛下之前的赏赐,穿的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里逛,希望能哪天碰上陛下。
这些妃子里有一个人是例外的——昭美人杨婍玥。陛下也曾去过她宫里,淡淡地讲了那几句话,她也没多说什么,平淡地收下礼,平淡地送陛下走,话不多,只是会友好地笑笑,笑过以后,陛下要走要留都跟她无关似的。
陛下见她安静,有时还会破天荒在她那处用膳,在旁人看来,这个美人已经算是格外得宠了。
陛下是轮流去的各个妃子宫里,她们几乎没什么争执,不需要争宠,陛下似乎对谁都一个样。后宫里安安稳稳,没什么事情。
直到有一日,一个贵人邀陛下听戏曲,希望能试探出陛下的喜好,谁知陛下到了以后,一看戏曲是民间大红的《梨花落》,勃然大怒,将那贵人贬为了答应。
大家开始有些紧张了,原来陛下是有禁区的。虽然她们不知陛下为何会发怒,但只能默默把戏曲从心中划掉了。
妃子里比较招摇的是婳才人陆婠仪。她在新进宫的众妃里头位份仅次于昭美人,她又自认是最貌美、琴曲最擅长的那一位,她自信地认为会博得陛下的好感。宫里也逐渐形成了小分派,一半随了杨婍玥,一半跟了陆婠仪。
陛下听说之后也没说什么,似乎是为了坐实他有偏宠的妃子,他去昭美人和婳才人宫里的次数多了,虽然还是不曾留寝,但也显得格外不同。
而说到晚歌,晚歌的确是病了,她生了一场大病,魏恒那段时间都在忙姜绛卿的事情,其他的太医又不敢再去给晚歌看病,因为谁都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因此怪罪到自己头上,只能放晚歌自生自灭。
白茶求了江泽,江泽便每一回都按照晚歌给自己开的药方子偷药材出来送到锦秀宫,莫楠按照吩咐熬药给晚歌,晚歌总算是度过了那一场大病。
锦秀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早就撤走了,陛下并没有再禁足晚歌,只是她一直不曾出门。
和妃子们考虑的事情一样——万一出门就碰到陛下了呢?只不过妃子们是争着出门,而她是迟迟不出门。
她开始迷上了看书写字,有时还会掏出先前的女红来做。她现如今就像被打入了冷宫,只不过居所大一些。
内务府见风使舵,开始克扣锦秀宫的物资,说是“进宫的小主们多了,东西便分得少了,还请皇后娘娘勿要见怪”。莫楠有想过去内务府骂一骂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但晚歌不想生事,她只想安安静静在后宫变作一个透明人。
偶尔也会打听打听,今日陛下去了谁宫里,又赏了些什么,只言片语构建出陛下对新妃子们的宠爱有加的现象,晚歌也只会一笑而过,至少他移情别恋,便不会那么难受。
晚歌的话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地看书,近日还抄起了佛经,抄给娘亲和兄长,抄给大祁江山百姓,抄给大祁的皇上,祈福庇佑。
晚歌想:总之,是不会再有交集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