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笙转醒时,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去看怀中的人。晚歌面朝着他,依偎在他的怀中,睡得安稳。
她的呼吸轻轻的,扑在萧逸笙胸膛,微暖。
萧逸笙舍不得离开,这座难得的温柔乡。他微微动了动,莫楠正巧进来,见萧逸笙醒着,便上前小声问道:“陛下今日可要早朝?”
萧逸笙思虑片刻,道:“嗯。”待晚歌醒来也是一样的结果,他只贪图这片刻,等晚歌醒来,再去早朝。
莫楠了然,点点头,退出去,轻车熟路地使唤莫尘去取萧逸笙的朝服。
萧逸笙静静地看着晚歌,想伸指抚一抚她苍白的脸颊,却又怕惊醒了她。
晚歌啊,我竟有一日会这般盼着,时光过得慢些,再慢些,最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可晚歌还是醒了。晚歌悠悠转醒时,意识还很浑浊,往萧逸笙怀里钻了钻。
她以为是梦。
直到她发觉这个怀抱在收紧,搂着她的人温温热热,她才猛地惊醒,倏尔抬头,撞上萧逸笙的目光。
她倒吸了一口气,急速的气流灌入喉中,她又不合时宜地咳了起来。
虽然昨夜她提前知晓萧逸笙睡在身侧,可醒来时这个事实还是让她心中一颤。
萧逸笙当晚歌吓着了,伸手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晚歌终于咳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萧逸笙,往后退了退,萧逸笙的手落了个空。
萧逸笙也知道会是这样,怔了片刻便收回了手。
两人移开目光,有些尴尬。
莫楠进来,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氛围:“娘娘,几位妃嫔已在殿外等候请安。”
晚歌冲她颔首,又看向萧逸笙,顿了顿,道:“...陛下去早朝罢。”
萧逸笙坐起身,一语不发地坐了一阵,晚歌也坐起来,等他开口。
萧逸笙忽地道:“...朕替你绾发。”
晚歌一愣,缓了缓,才道:“无需劳烦陛下,莫楠会帮臣妾。”
萧逸笙哑然,又道:“朕...给你画眉。”
晚歌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她道:“这些...臣妾都可以自己来。”
萧逸笙道:“...所以,你离了朕,还是什么都可以。”
晚歌想起了他昨夜的低语:“你可知,我离不了你...”
晚歌没有回话。莫楠在一旁,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此时脑中一团浆糊,愣是什么也憋不出来。
莫尘正巧从宸晞宫带了朝服过来,避开宫妃,绕道走到后殿的窗边:“陛下?”他唤回了萧逸笙的心神,他站起身来,莫楠过去接过了朝服,趋步呈给萧逸笙。
萧逸笙却转手丢给了晚歌。晚歌捧着龙袍,看着他,萧逸笙道:“皇后为朕更衣,是职责所在。”
晚歌没有抗拒,默默起身。莫楠埋着头溜出去找莫尘。
晚歌看着明晃晃的龙袍,想起她还是婢子时,为萧逸笙穿戴更衣的那会儿。那个时候的她,总会心中默念,“这个是南宫曦云,不是萧逸笙”,可她依旧为之倾倒。
晚歌默不作声地帮萧逸笙更衣,一切动作做得熟络,好似他们二人未曾争吵以前的日夜。
最后替他整理衣领时,晚歌踮起了足尖,他们离得那样近,遥遥望去,亲密无间。
可这之间却又隔了千军万马,难以跨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爱情,不知何以延续。
萧逸笙看着她,近在眼前,却又好似天边。他微微低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额。
晚歌察觉,还是往回退了几步。
萧逸笙又落了空,苦涩的抿了抿唇角。晚歌微微福礼,道:“陛下,好了。”
萧逸笙道:“那该轮你了。”
晚歌一怔,道:“什么?”
萧逸笙拉过她手腕,晚歌一惊要抽回,萧逸笙道:“皇后不必事事斤斤计较,皇后为朕更衣,朕为皇后梳妆,此番两不亏欠,岂不更合皇后的意?”
明知萧逸笙说的是歪理,可晚歌还是依了,借着这份侥幸,贪两人之间的半响欢。
萧逸笙拉着晚歌落座,晚歌看着铜镜,铜镜里有太多记忆,齐齐映入脑海,她一阵恍惚,马上将自己从旧忆抽离。
两人就着莫楠备好的水漱洗,洗完将锦巾放到一边。
萧逸笙执了石黛,动作轻柔地捧起她的脸,给她画眉。
萧逸笙画的很慢。晚歌也不希望他就这样画完,只想这个时间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萧逸笙拿起杨婍玥之前送来的胭脂,道:“你面色差,平日又不曾浓妆,今日用用胭脂?”
晚歌淡声道:“陛下多久未见臣妾,怎知臣妾平日?”
萧逸笙不答,道:“那便用一些。”
他用那指点江山的长指,蘸了一些胭脂,捧着晚歌的脸,涂在了她的唇瓣上。
晚歌自从病了以后,这唇瓣便一直是苍白的,这会儿涂了胭脂,好了很多,像从前那般,有了些活力。
萧逸笙忍了很久,才止了吻下去的冲动,拿了边上的银簪给她绾发。
本就不太擅长,时隔多月,他手生得不知怎么办。晚歌伸手去扶:“臣妾来罢。”
她的指尖,在蓬松的青丝中,碰到了萧逸笙的手。
萧逸笙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又在晚歌开口前松开。
晚歌反手绾起一个发髻,下一刻,萧逸笙又把银簪拔了,非要自己来。
晚歌道:“...陛下,朝臣都在等,外面的妃子也在等。”
萧逸笙很固执:“让他们等着。朕是皇帝,你是皇后,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等。”
晚歌无奈,坐直了些让他弄,萧逸笙捣鼓半天,还算成功地绾起了个松松的发髻。
萧逸笙拿了另一根簪子来加固,他自以为很满意。
晚歌见他总算松了手,便站起身来,转身道:“陛下快些去早朝罢。”萧逸笙反道:“皇后要到正殿,朕去上朝也会途经,那便一起走。”
晚歌本来想等萧逸笙走了她再出去,可萧逸笙却提醒了她,他从后殿出去,必然要经过正殿那些宫妃们,既然避无可避,瞒无可瞒,晚歌也就从了。
二人走到屏风后时,还听到陆婠仪在问莫楠:“皇后娘娘是不是睡迟了,你为何不去叫?我们几个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而杨婍玥正在怼陆婠仪:“婳才人有什么好抱怨的,明明是最晚来的那一个,别的妹妹都还没说什么呢。”
陆婠仪怒道:“你——昭贵妃如今高攀,就总要跟我过不去?”
晚歌还未露面,已经忍不住咳了几声,萧逸笙头一回听妃嫔们之间的对谈,挑了挑眉。
萧逸笙忽地拉过了晚歌的手腕,在晚歌怔神的时候拉着她在众妃眼前露面。
众人都惊呆了,刚想骂陆婠仪的杨婍玥下巴都忘了合上。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很快齐刷刷跪了一片:“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萧逸笙温柔地抿着笑,将晚歌扶到凤椅上坐着。他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晚歌不会抗拒,会给他留足了威严。
晚歌努力镇定,萧逸笙已经对底下道:“平身罢。朕方才给皇后梳妆,耽误了一些功夫,故而才这样晚,婳才人可还有什么异议?”
陆婠仪哪敢再有:“原来是陛下与娘娘情浓,臣妾多有误会,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萧逸笙颔首,道:“那朕便去上朝了,你们自便。”萧逸笙快步离开,众妃都福身恭送。
此时在众妃眼中,晚歌让她们艳羡得不行:陛下昨夜竟然在皇后这处,陛下竟然亲临皇后这处召皇后侍寝,陛下竟然亲自给皇后梳妆,陛下刚才——竟然对皇后笑了!
皇后果然是皇后,就是不一样啊。
众妃啧啧称奇,杨婍玥兴奋得眉梢直飞:是不是我的功劳,是不是是不是!
晚歌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妹妹安好,让诸位久等了。”
杨婍玥赶紧道:“皇后姐姐承欢劳累,还要来见各位妹妹,是各位妹妹叨扰了,要给姐姐赔不是才对!”
杨婍玥一针见血,点了在场所有努力了好久也没能侍上寝的妃子们的命穴。
底下一阵附和:“姐姐和陛下当真情好日蜜。”“姐姐上回还道失宠,没想到啊,原是在骗妹妹们,姐姐分明正得宠呢。”
晚歌扶额,道:“本宫也...”也没想到...萧逸笙昨夜听了她无意吐露的心声,几乎要将她城池攻陷。
陆婠仪道:“皇后姐姐盛宠正当时,臣妾几个呀,就是多等一个时辰也没关系的!”
这话分明是在挑事,晚歌还没说话,杨婍玥很积极,毕竟她最擅长堵陆婠仪的嘴:“可我怎么看婳才人似乎很不情愿?婳才人方才跟莫楠姑姑说的什么来着?”
陆婠仪脸一青:“贵妃姐姐大可不必揪着臣妾方才的口误不放罢!是不是真的跟臣妾作对?”
杨婍玥羽扇摇得跟她的笑容一样欢快:“哎呀呀,那你又为何揪着皇后娘娘她因为陛下帮着梳妆所以迟了些这件事不放呢,是不是跟陛下作对呀?”
底下其他宫妃乐得看戏,两派的人时不时要互相加个油填个柴,生怕事情不够大:“贵妃姐姐不必得理不饶人,才人只是担心妹妹们等久了而已。”“贵妃姐姐何曾得理不饶人?是才人一直觉得姐姐在误会她,反而给贵妃姐姐泼脏水呢!”
晚歌感到有点头疼——杨婍玥和陆婠仪这两个人一吵起来,简直比江泽和白茶还能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