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齐脚步轻移,再次伸手,抚摸刘杰面颊,声调略有抬高,继续说道:“刘杰,年二十三,十四岁入我军中,是天狼军最早一批军士,也是我最早一批亲卫。因军功定爵为下尉,后调入鹰扬军为督伯,出征海外,屡立功勋,升爵上尉曲军侯。后入东莱军校军官训练班学习一年,毕业成绩名列第五,升军衔为少校,分配至踏白军为副将。随军转战幽冀,平灭黄巾,战功卓著。后调至辽东,屡次率军出击夫余、高句丽,战无不胜。他是我表弟,是我舅父刘景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成亲较早,妻贤子慧,却好女色。黄巾之乱平定,他用尽家财,一口气从冀州纳了十三房妾室。我因此将他叫到京城,亲手打了他三十军棍。他含笑受罚,却死不认错,直言大丈夫当如是,气得我恨不能将他双腿打断。此番战死塞外,我如何与舅父交待。”
田齐说完,伏尸痛哭。
赵云、陈到上前扶田齐起身,赵云劝慰他道:“征战沙场,死于战阵,此乃良家子之幸。”
田齐默默点头,巡视帐内,轻声说道:“他们中有一多半是我南河子弟,小时候都曾追在我身后玩耍,也曾取笑过我羸弱,笑我连他们都打不过。边军出征鲜卑,大败而还,南河十姓人家,家家戴孝。他们的父亲、兄长都葬身草原。如今,他们也死在了塞外,南河村寨元气大伤,何幸之有?何幸之有啊?”
赵云、陈到等人黯然无语,陪田齐默默垂泪。
田齐从盖在刘杰尸体上的素布撕下一尺长的布条,缠绕于额头。赵云见田齐为死难军士戴上孝布,心中感动,也学着田齐的样子,从盖尸布上撕下布条戴于额头。陈到悄然传令,全军戴孝。田齐下令,将所有军士尸体火化,装入瓷坛,运回塞北草原。
田齐走出中军大帐,继续前行,来到伤兵营,探望周仓、田燕等受伤军士。
伤兵营内,十余名医护营医官带着数十名学徒紧张忙碌,处理着轻重伤员身上各类刀箭伤口。不时有重伤不治的军士被盖上素布,抬去前营,统一登记、火化。
田齐见医护营医士太少,许多轻伤军士得不到医治,心中不喜。赵云急忙上前解释道:“各府军医护营初建,医士短缺,一时难以扩充。”
田齐知道医士培养不易,吩咐赵云:“传令给童渊,受伤军士中有残疾之人无法再上战场,生计堪忧,可不经考试,入医学院学习。”
赵云应诺,引田齐来到周仓、田燕所在营帐。周仓、田燕得知田齐前来探望,急欲起身,却力不从心,伤口崩裂,胸口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田齐连忙上前将两人按住,责怪他们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讲什么虚礼,安心躺着。”
周仓含泪向田齐请罪道:“李校尉一再叮嘱我小心防备,我却疏忽大意,被鲜于银突袭,致使全军惨败,伤亡殆尽。周仓辜负主公和李校尉重托,罪该万死。”
周仓这样说,是想将战败之责揽在自己身上,减轻李冲的过失。
田齐轻轻摇头,安抚周仓:“李校尉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在我不应该轻敌,不应该分兵。若是我不率军北上,全军留于管子城外,你们不会被韩进这个小人算计,不会被诓入城中,也不会遭此惨败。”
周仓见田齐没有责怪李冲之意,心中一松,流泪道谢,又有些担忧的询问田齐:“太行军只剩下不足一屯军士。而且后备兵员不足,加之千户身亡,只怕短时间内难复元气。敢问主公,如何处置我等?”
田齐伸手帮周仓擦掉眼泪,激励他道:“府军自有制度,你无需担忧。而且李冲率太行军纵横幽冀两州,功勋卓著。太行军府只要还有一人在,我就不会将其解散。你安心养伤,等你伤愈,就由你接任太行府军千户,负责重建太行军。你们军府初建,兵员不足,我许你放宽良家子评定条件,从辽东屯垦的黄巾降卒中挑选军士,并将其家属纳入军府之中。”
周仓含泪应诺,向田齐保证道:“我定不负主公所托,一年之内,重建太行军。”
田齐转头望向田燕,对他说道:“等你伤好了,还敢不敢再上战阵?”
田燕轻声一笑,回答田齐:“田氏男儿,世代为良家子,没有胆怯懦弱之人。”
田齐含笑点头,拍了拍田燕肩膀,起身告辞,离开周仓军帐。
陈到正准备请田齐前往后营歇息,却见一名银甲卫哨骑手执三面彩旗,奔驰入营。按照田齐军中制度,哨骑获得情报之后,依据情报紧急程度,手持不同数量彩旗回营禀报。三面彩旗是最紧急军情,可以直驱入营,直接向府军千户以上军官报讯,守营军士不得阻拦询问。
哨骑一路无人阻拦,来到距田齐、赵云等人一箭之外的地方才勒住战马,亮明腰牌交田齐亲卫查验。
不等亲卫查验结果,赵云认得自己军中哨骑,连忙喊他上前,询问他到底有何紧急军情。
哨骑回复赵云:“鲜于银率军离开管子城,一路北上,与丘力居夹击公孙瓒。公孙瓒大败,伤亡过半,突出重围,正退向管子城。丘力居、鲜于银在后追杀。”
赵云急忙追问:“公孙瓒离管子城还有多远?他手下军士还有多少能骑马作战?丘力居、鲜于银的追兵有多少人马?”
田齐也追问哨骑道:“公孙瓒手下颇多猛将,为何抵挡不住丘力居和鲜于银的攻击?”
哨骑逐一回答道:“公孙瓒此时已至城外十里之地,手上残军已不满万人。丘力居、鲜于银率数万精骑紧随其后。除了鲜于银和丘力居,还有一股不明身份的骑军参与围攻公孙瓒。这股骑军不足一万,但人人身披铁甲,手执钢刀,战马也颇为雄壮。公孙瓒没想到敌军有重甲骑军,疏于防备,被这股骑军冲散了军阵,这才落败。”
赵云惊呼一声道:“近万的重甲骑军?这不可能!谁人如此豪阔?”
赵云身为银甲军主帅,深知重甲骑军装备和训练不易。仅千余人的银甲军,所费银钱超过十万金,足以单建十府精锐轻骑军。而且没有高马鞍、双马镫和马蹄铁,根本无法组建重甲骑军。
田齐心中一动,轻声自语道:“必是鲜卑王庭军。只有他们才可能装备得起近万的重甲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