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尚暗,田家人已经纷纷起身,忙碌了起来。田齐被屋外的响动惊醒,突然想起母亲说过,今天要设宴答谢高衡。他连忙笨拙的穿好衣服,拄了一枝手杖,走出了屋门。
只见母亲站在院中发号施令,三位嫂嫂躬身应命,各司其职,开始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洗碗的洗碗。田齐两位小侄子也被吩咐了差事,抱着青草,准备跟祖母去后院喂马。田齐想要帮忙,却被母亲阻止,吩咐他说道:“这些家务事有我等妇孺操持足矣。你且等高医士醒来,帮他打水洗漱,陪他坐谈闲聊便是。”
田齐看了看天色,估计高医士半个时辰内不会起身。他不愿闲坐枯等,拄着手杖来到厨房,取了一把半尺长的手刀,向羊圈走去。
正在厨房刷洗锅碗的三嫂急忙提醒田齐道:“捡只羔羊来杀,拿了陶盆去,小心接着羊血。仔细一些,莫把羊皮撕坏了。”
听到杀只羊有如此多要注意的事情,田齐尴尬的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这腿脚不便,三嫂可愿过来帮忙。”
三嫂轻笑着走上前来,一把夺过手刀说道:“你还是听母亲的吩咐,到后院去看看高医士起身了没有吧。这里用不着你的。”
田齐正打算跟三嫂进到厨房去帮忙,只听院外一阵马蹄声响,吕绣和曹性骑马来到了门前。
两人翻身下马,牵马走进院中。正在捡拾柴火的田家大嫂起身相迎,招呼两人说道:“天还未大亮,你们早饭还没吃吧,请到屋中稍坐,我这就起火。”说完放下柴火,接过两人手中马缰,将两人战马牵到一边拴好。
曹性无奈的看了吕绣一眼,转头对田家大嫂说道:“今日宴请高医士,我们提早过来,是要帮忙的。嫂嫂切勿把我们也当作客人来待,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田家大嫂呵呵笑道:“你还真是说对了。你们今日就是田家贵客。为了四弟的腿伤,你们可没少奔走出力。快到屋中歇息,让四弟陪你们坐一坐。”
曹性和吕绣急忙推辞,田家大嫂把两人推到田齐身边,一直重复道:“哪有让客人干活儿的道理。四弟快快招呼他们进屋休息。”
“我正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们。”田齐说完径自转身走向正堂。
吕绣也不答话,很自然的走上前搀扶住田齐,一同向正堂走去。田齐这次没有拒绝吕绣的靠近,这让吕绣心中的忐忑减轻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曹性跟在两人身后,内心一阵苦笑。吕绣拉着他过来,可不是前来闲坐的。
三人来到正堂坐下。吕绣瞪了曹性一眼说道:“你做的拐杖呢?怎么不拿进来?”
曹性狠狠一拍脑门,起身跑出屋外,去吕绣战马上取过一副拐杖。曹性心中暗自叫苦,这明明是吕绣自己给田齐做的拐杖,偏要假借他的名义来送,事先还没有与他对好口供。好在曹性在路上看到吕绣马鞍旁边挂着这副拐杖,不然要是害吕大小姐的谎话露了馅,他可要倒大霉了。
曹性把拐杖递给田齐道:“快试一试,保准合适。有了它,走起路来,肯定又舒服又安稳。呵呵。”曹性说完偷偷向吕绣挤了挤眼。
田齐心中暗暗吐槽:有送人拐杖还这般说话的吗?好像人家离不了这拐杖似的。
虽然曹性的话不中听,但这副拐杖做的倒是精致适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磨的圆润光滑,还浅浅的涂了一层细腊。拐杖与腋下接触的横杆上缠上了厚厚的青色麻布,顶端还缝了一块黄羊皮垫。田齐抛开手杖,拄着双拐,在屋中绕圈走了几步,连连赞道:“曹大哥好手艺,谢了。”
曹性看了看坐在榻上暗自偷笑的吕绣,尴尬的点了点头,上前扶田齐坐回到榻上。
吕绣临时动意,借着曹性的名义送拐,一是担心田齐还在生气,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二是送人拐杖算不得吉利,她不愿意担这个名头。但看到田齐很喜欢这副拐杖,她不由芳心暗喜,略感一丝甜蜜。
田齐在后世当公务员的时候,学过一些行为心理学,很善于察言观色。他注意到了吕绣脸上的表情,察觉到了她的小心翼翼,也猜测到了事实真相。田齐心中一软,再次有些感动。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再次狠下心肠,板起了面孔。他暗中提醒自己,必须尽快斩断与吕绣的联系,不然很可能深陷情网,难以自拔。
看到田齐再次板起了面孔,吕绣心头一颤,急忙说道:“阿齐,你方才说有事与我们相商?”
田齐点了点头:“我要去一趟五原城,亲自送高医士回去。”
“不行。你的腿伤千万磕碰不得。”吕绣心中一急,连忙起身阻止。曹性也摇了摇头:“阿齐。你放心。我会替你把高医士安安稳稳的送回五原。”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相劝。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不亲自走这一趟,我心有愧。”田齐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但他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理由,只好咬牙坚持。
吕绣不想与田齐再发生昨天那样的对峙和冲突,渐渐冷静下来,慢慢坐回榻上。她对曹性说道:“曹二哥,你去院中帮田家二嫂杀羊去吧,别真把自己当作了客人。”
曹性苦笑一声,起身走出正堂。他心中暗道:想将人支开密谈,直说便是,非要羞辱人家一番才肯罢休,亏不得田齐那般好的脾气也要与你发火。
堂内只剩下田齐和吕绣两人。吕绣靠向田齐,轻声说道:“你要去五原找父兄示警?”
田齐暗赞吕绣聪慧,轻轻点了点头。
吕绣凝视田齐,看到田齐一脸严肃,目露坚决,轻声说道:“你是想让我陪你过去?还是想让我帮你劝说高医士,同意你一路相送?”
田齐轻叹一声:“既要你相陪,也要你相劝。”
吕绣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帮你。但你要发誓,再不许妄自菲薄。莫说你右腿稍有不便,既使两腿都断了又如何?你可知孙膑吗?你可知郤克驼背,季孙行父瘸腿,孙良夫眼盲吗?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田齐绝非等闲,知道你田齐内有锦绣,才华盖世。你骗的了自己,却骗不过我吕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