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西郊的莲花塘边。柳林里有唯一一株古榕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弯曲的枝干半垂于水面上,那临水的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银藤叶编制,极为精巧华丽,似吊床一般的物件儿。
背靠着树干,手中拎着只青色的玉葫芦,长腿一弯一直,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半倚半躺在吊床上,写尽了风韵惬意。
那男子容色俊雅儒丽,如似超尘世外的仙人,一袭梅子青大袖衫,雍容华丽且又不失清雅。
精致的唇角弯出了冷讥的弧度。
“ 本座要的东西,成了吗?”一道风铃般清脆潋滟的声线乍然响起,那仿若仙人似的男子,神似空谷幽兰,眉梢一挑便显出几抹残邪。
之后,一名身穿翠衣的少年,腰间别着一把银萧,右耳上的饰物垂下来几枚翠竹色的翠鸟羽毛。如似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挂了吊床的树干旁。湘西苗疆圣使青鬼,恭敬的双手捧着只红木盒子递给他,“ 如您所愿,成了!依照陛下您的旨意,苗王宫的试蛊大会选在了冬至这一天、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日子,十余名蛊门长老合力,连着花费数月,以中原今年所进献死两万囚犯的肉体凡躯,用做了试虫的蛊皿……”
看着盒子里满满的红色药丸,男子满意的轻笑:“ 不错,那群老家伙倒还有点用处,这一次的血丹成色很好。”苗王牧魅夜容色清冷又妖丽,在夜色下皎若冰雪,又有一种浅寒的魔魅之气。
“ 陛下,属下有一事不明——姜馔津此人当真有活着的必要吗?适才他亲自传讯来说。”
牧魅夜伸手,制止住了青鬼接下来的话语。
随之,只听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说来本座对那姓谭的老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要那老头不是死在本座手上。他既来传话,那便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苗王牧魅夜薄唇一挑,妖色横生。
“ 阿青,本座知道,你觉得姜馔津是个卖主求荣的小人。他为了自己可以活命,甚至不惜出卖家国百姓。可你也莫要嫌弃他是个小人、也正因为他是个小人、用起来才会格外的得心应手!倘若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哦,不!他不会是个正人君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干脆利索,找个机会一并处理掉吧!”
弯了弯唇,牧魅夜笑出一副清隽温润的样子,人如美玉,清润进了骨子里。
骤然,青鬼朝远处斜了一眼,余光盯着那头的动静。低声道:“ 可要属下去解决?”“ 不必。”牧魅夜手中拎着只青色玉葫芦,掌中内力微凝,猛然的将手中酒葫芦往远处一掷。显然他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却不甚在意……
苗王他拂一拂衣袖,步履一挪,一身轻功早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便像似鬼魅一般身形一荡。青鬼只觉身侧似是一缕清风刮过,却连人的影子都没能瞧见。
“ 一会儿功夫不见,牧魅夜你这气性,却是越发的大了。”
清隽白衣,那躲在树荫暗影下的男子徐徐抬手,虽接住了牧魅夜掷过来了酒葫芦,可手臂处却隐隐发痛,好似骨头都碎裂开了。蹙着眉,轻揉着自己的胳膊肘,修长的指尖如似玉色,像是透出霜雪般的冷意。
“ ……萧疏寒。”琥珀色的眸仁里浮现出一抹似凉薄的笑意。
“ 你会说不可能,那是因为你没有试过,在暗无天际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想着同一个人。我猜她为什么走了,猜了整整两年。”说着说着,牧魅夜自己却哑然失笑。
“ 无论是水寒、还或是念楹,我们都曾做过一些血腥之事!牧魅夜,以前我曾引你为知己。”萧疏寒想了想,挑了个轻松些的话题来说。
牧魅夜听过之后,微微一叹:“ 我亦如此……”旋即,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今夜过后,你我之间,又究竟会是敌?还是故交依旧?”前一句,可谓怀念,而这后一句。则是试探,或许、这已不仅仅只是试探了,他已挑明。
“ 我可以利用所有人,我可以把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可以做尽一切坏事,就凭我是湘西苗王!但是,只有念楹,只有她是我心中的净土。那些脏的、污秽的,我一点都不想让她碰。我想看她笑,想让她安安稳稳的做个烟火人间的美梦……”牧魅夜他琥珀般明亮的眸子里,如今却好似乌云蔽夜。
“ 天下之大,万物之盛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人生在世,总有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事情。我是、你也是!”
“ ……晋昀!”
萧疏寒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随意绾个髻,拧着眉,眼底有一抹沉黯悄然晕开,沉默许久才道:“ 哪怕你不承认,可你确实变了,如今的你处境不同、地位不同、心境也自然会改变。从前的那个晋昀是个怯怯懦懦的性子,他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去枉杀无辜。我们曾以知己相待,可或许我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你。”
“ 萧疏寒,本座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还曾以为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呢!”谈笑揶揄道。举起手中的玉色酒葫芦猛的灌了一口,抿了抿嘴。
“ 你……”萧疏寒被噎了一下,胸腔间起起伏伏,像是在呼吸吐纳:“ 你与念楹之间的事情我今后不会在干涉,再插手,更不会拆穿。想做个烟火人间的美梦,便做吧!你布下这么大一盘棋,我丝毫不介意奉陪苗王陛下好好看完这盘棋,才能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那个神情高雅不可攀附。
一个能左右整个湘西苗疆十万大山、乃至中原的生死未来。
谈笑间就能以铁血的狠戾手段将整座姑苏城都掌控在手心里。
他清隽秀丽的眉梢眼角,他从容温和的声音,似春寒料峭里那一抹低调的暖阳
牧魅夜合了一下眼,依旧清清寂寂的笑着,“ 本座虽站在苗王宫的立场上,却让你活到今天,而不为了是如何如何的利用你……萧疏寒,但愿你今后能守些分寸,免得彼此闹得难堪!”
他没有再发难,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泓春水,温度却冰冷得像是腊月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