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回想起曾有一人说:“ 牧魅夜,你这个魔头心性残忍,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我诅咒你诅咒你,有朝一日待你捧出一腔真心,必被人践踏,爱而不得……”滂沱大雨下,那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笑得疯癫。
现如今却觉着,当年那白仙的一番话,牧魅夜只当听个乐儿,怎料得竟是这般准!
牧魅夜指尖轻抚玉质细腻的茶盏,“ ……青鬼,本座心有诸多疑虑,但事已至此,那白仙,他还是死了比较好。”烛火阴暗的殿内金丝红帐,垂挂万里。
“ 剥皮倒是不错,你觉着呢?青鬼。”他问道。
牧魅夜眉眼寒笑着,徐徐侧首,眸里闪着幽光,“ 不过,便这么杀了也是无趣。”眼底的光泽极凉。
那个名唤青鬼的少年,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忽而低笑了一声。
“ 活剥下来的人皮细腻,若以纹身之法将颜料刺入其间,皮扇便会颜色长久鲜艳如新,我这双手,可是有几天都没剥人皮了……”距上一个死的已有阵子了。
青鬼的那张娃娃脸本是容色清秀,他唰地一下抬起头,冷酷的眼神,亦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无常。
牧魅夜忽而轻笑起来!
如琴弦拨鸣的声音,极为好听却冰凉:“ 被隔绝于世几十年,常年生活在幽冥之众的万毒蛊皇,性情十分暴躁,每逢气阴就暴躁不已。把中原新送来的那批蛊奴儿,生于七月十五,受过鬼门开、阴气涤的人都押进暗室,……用那些人卑贱的躯体,来做本座的蛊皿。”
苗王的态度轻描淡写,淡然雅致地提起生死事,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和笑意,丝毫听不出半分战火硝烟的血腥气,却莫名惊得人心颤。
…………
“ 叶片长,倒卵形,至长椭圆,表面多皱,背面及叶柄密被锈色绒毛。”
“ 没错了这就是枇杷树,小爷我长这么大,可还是第一次见呢!”在一株常绿的灌叶乔木下,有个长相秀气,钟灵毓秀的小姑娘,她舒展开双臂虚抱着树干,嘴里嘀嘀咕咕的。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壶新沏的茶水,男子的手很是好看,修长白皙。
白仙眼底乌光一闪,一副浊世佳公子温润隽逸的模样。
目光所过之处,他看见一个小脑瓜尖,对方眨着一对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感觉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皮相生得娇俏可爱。
“ 小姑娘,枇杷新叶可是有毒的。”白仙好意的出言提醒道:“ 以后再摘枇杷叶的时候,要挑些老叶子来摘,就比如……我手中的这片枇杷叶。”
手执染水的丝绢,绢帕上稳稳的躺着一片翠绿发褐黄的枇杷老叶,男人抬起视线,眼底仿似古井,显其幽深。
很俊雅的一张脸,似远山青黛。但那男子自有风采,如儒人雅士。
崔羡安呆愣着。
“ 这位哥哥。”
“ 你这……长得,呃,真不错!”
话音未落,羡安便赶紧捂上了嘴。两只小手团在袖子里,俏生生的瞅了好几眼,那个朝自己递向枇杷叶的男子。
白仙的目光正凝睇着,眼前这秀气白皙,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
他不免得失笑。
瞧着那如一头小兽般,眸子里清澈纯真明亮,像没有一丝杂质的掺染,山涧的清泉都未必有这般清亮,这样的目光,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倒是白仙三十余载里生平仅见。
在湘西苗疆那个大染缸里,活了三十余载,他看人有着几分本事。
白仙也曾有过一个很俏皮可爱的妹妹,可叹是现却阴阳两相隔,方才小姑娘脆生生的那句‘哥哥’,大概是一道明媚的阳光,直照耀进了心里。
薄唇微弯,他笑吟吟的倾身来语:“ 小姑娘,你是自天宫上来的仙娥么,长得这么娇俏可爱。”还伸手戳了下羡安圆滚滚的小脸蛋。如此暖昧的举止只因那人是白仙,非但没有那世俗的腐朽,反倒宛如九重天上的神邸莅临,不经意的一抹淡笑,也映衬着风雅。
崔羡安偏着头,神色里,也颇为认真的想了下。
“ 这我不知。”她摇了摇头,又说道:“ 但是,瞧着大哥哥你生得这么好看,说不准是那天宫上下来的神仙,这般神仙式的人物,今儿个一饱眼福倒让我遇见了……”
“ 我是陪兄长来买些艾草,闲逛到此处的,看到院子里有枇杷树,寻思摘几片叶子回去煮水。”她还扬了扬手中的枇杷叶,是不问自取了,但她可不贪心,虽是药馆庭院里罕有人打理的树,但羡安只摘下一两片翠生生的嫩叶。
“ 很巧。”白仙唇边勾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也是来摘枇杷叶的。适才摘了几片老叶还有一些枇杷果,小姑娘,我觉你性子讨喜的很,相逢即是有缘,若妹妹不嫌弃,便算做哥哥给你的一点微薄地见面礼可好?”
“ 谢谢,神仙大哥哥。”羡安正欲伸手去接,忽然拍了下脑门,一声低呼:“ 坏了坏了,把大牟给忘了!”
她并没有接过白仙递过来的那一只小竹篓。而是,匆匆忙忙的转身跑开,白仙的那只手滞在半空中,瞳仁里顿时暗淡,他甚至还知道小姑娘姓甚名谁……
另一处。
“ ……那个,大夫开五钱艾草叶。”这声音木木的,一道巍峨的身影借着牙白的月光走进药铺,男人怀中还抱着一柄朴刀。
白色素净裙衫的女子,衣衫上还沾染着微弱地药材香。她手掌向上一拢,收回了滑落在指尖的银针,清凌凌的目光,凝睇着一旁那名冷峻刚毅的男人,嗤道:“ 你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吧?”语气不耐的说着:“ 艾草叶那还需要买么?你随便去找个湿地小河沟,一揪一大把。”
但女子的三千发丝不再乌黑,反而是雪白银发,毫无杂质的雪白,加之皮肤本就白皙,衬得她更为清冷。
“ 要是怕揪错的话,按我说的揪。茎具明显棱条、上部分枝、被白色短绵毛、单叶、互生、茎中部叶卵状三角形或椭圆、有柄、羽状深裂、裂片边缘均具锯齿……”女子一番话下来冷淡至极,全当温习药经里的内容了。
神医温离,好似远在九重天之上,不属于这凡尘世间,缥缈虚幻如云雾。
“ 五钱艾叶。”牟岳像是一根柱子,立在哪里,面上也不见有过多的表情,他依旧重复了一遍。
温离配方子的时候最烦被打扰。
可转念一想,五钱艾叶怎得也要好几个铜子,她侧首:“ 蕲艾、陈艾叶、生艾叶、醋艾炭,要什么样的?”牟岳木楞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深的愕然。顿了顿,才支支吾吾说道:“ 蕲艾什么样的?爹爹患有腿疾,我寻思来买些艾叶回去给他泡脚。”
牟岳低眉浅思着,似乎听羡安说过蕲艾,她说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 倒是个孝顺的。”温离开口赞道,态度也算缓和了些,“ 蕲艾的干燥叶,味辛、苦、性温、归肝脾经、具有散寒止痛,祛湿止痒等功效。”
“ 五钱。”温离点了下头,“ 你稍等。”她背过手去,从身后乌木药柜的一只匣子里摸索出来个大油纸药袋。
药铺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味道儿,突然之间,又多出来了一股香气浓烈的蕲艾叶香……
抽出一张细麻纸,另一边在药袋里抓上了一把艾叶,娴熟的用麻纸包裹上,“ 五钱艾叶十个铜板。”温离朝着牟岳摊了摊手心,一副一手交铜板,一手交艾叶的架势。
十个铜板!!!
牟岳的神色明显有些窘迫。今晚出来的急,请完崔羡羡喝甜水羹现下也就剩五个铜板了,她人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温离的手在伸出去了半天,也不见也有动静,复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疑惑不定的盯着牟岳看。
“ 铜板没带够?”她问道。
“ ……嗯。”牟岳闷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