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气氛最近有些异常,甚至有些让人窒息,王坚不知道宫里别的司局怎么样,他也不敢到处乱窜,反正在内官监里,他是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出宫采买的机会,在内官监里,倒是比起平日来多了很多,而作为内官监太监的干儿子,而且还是比较宠爱的干儿子,有些油水不错的差事,自然会落到他头上来。
一大早起来,晃晃悠悠的除了北安门,王坚带着两个小宦官出了宫,上午在东直门大街上办完了差事,时间还早,他琢磨着,是不是下午去一趟四海商行,毕竟除了干爹他都都买了点四海的股份,偶然去干爹那里转一转的嘉善公主,似乎也很关心这个。
有好几次他都听到嘉善公主和干爹说到这事情上,若是能多了解一下四海商行的事情,万一哪天有机会和嘉善公主说起话来,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话题。
去四海商行不是第一次,再次到这里的时候,王坚被这里的场景吓了一跳,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铺面并不大,这些日子不见,这是将临近的几个铺面都买下来了,鎏金的招牌挂在门口,想像模像样的还在门口摆了两个辟邪的石狮子,几个铺面似乎都已经打通,不过,各自有着各自的伙计掌柜,这气象格局,还真有些皇家产业的架势了。
“哎呦,您来了啊!”门口的伙计热情的招呼着他,不过王坚知道,这伙计绝对没不知道他是谁。
走进里间,有管事模样的人出来招呼他,一眼看过去,好几拨客人似乎都有这样的管事陪着,低声说着什么,商行里陈列的货品不多,就在这每间铺面的四周墙壁的博古架上,几张桌椅,一桌茶水点心,几个人在那里慢悠悠的说着话,偶尔还有几声笑声响起来。
“这要不是看了招牌再进来的,还以为进了哪家雅致的茶社了呢!”王坚呵呵笑道,对着自己笑吟吟的给自己斟茶的管事说道:“现在咱这四海,可是越来越像样子了!”
“这位爷是咱们四海的股东?”管事笑吟吟的说道:“咱们掌柜以前倒是有些布置,结果大掌柜的一回来,就大刀阔斧的改了一遍,毕竟眼下咱们四海实力雄厚,这里又是总号,总不能让同行们看了笑话去。”
“也是,有些人做买卖,看不到实力,就看脸面和排场了,大掌柜当然懂这一点!”
管事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笑着和他聊着他,也不知道这些管事是四海商行从哪里找来的,一个个看起来眉清目秀不说,说起来也是格外的讨喜,每一句都好像说在人的心里,总是让人生不起反感来,哪怕就是明知道对方是在问他的来意也是一样。
“爷,今天您是来看看咱们自家的买卖呢,还是有买卖不想便宜别家,咱们自己人,肯定不会亏了您的!”
“也就是随便转转,对了,上次大掌柜带回来的那些海外的奇珍,咱们商行没有卖完吧,过些日子家里老人做寿,若是有合适的,倒是想入手那么几件,孝敬一下老人家!”
“这个,不知道爷要什么样子的,这架子上的这些,您可看得入眼?”
“你这就把我当外人了不是,真正的好东西,哪里有放在外面的!”王坚笑着摇摇头:“又不是不给银子,喜庆的事情,我才不愿意找晦气呢!”
管事的笑了起来,他相信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反正来四海耍横的,他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都没看见,更别说想在这里买东西不给钱的了。
“那您说个价钱,我给你去问问掌柜的,若是有的话,我挑几件拿来给你看看?”
“按照五百两银子左右的价钱挑吧!”王坚点点头说道,反正借花献佛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心疼,拿宫里的银子买东西送给干爹,谁都不会找他的麻烦。
管事的站了起来:“那您稍等一下!”
离开桌子,管事的朝着商行里头走去,正在心不在焉孙玉林不知道坐在商行的后院想什么,听到管事的这么一说,他似乎愣了一愣:“库房里还有多少东西,你难道没数么,就算不知道,账面上查一查就知道了,这也来问我?”
“不是,掌柜的,这位看起来似乎是宫里来的!”管事的低声说道:“小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所以这不才过来禀报您一声么?”
“咱们打开门做买卖的,来买东西都是客人,只要不短了银子,管他从哪里来……!”孙玉林瞪了管事的一眼,突然止住了话头:“等等,宫里来的?”
“对啊,听起来还有咱们商行的股份,想来应该是有职司的!”
“你请他进来!”孙玉林站了起来:“这么巧,真有送上门来的?”
管事的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急急的走了出去,告诉王坚这个消息,对于这样的邀请,王坚欣然而从,毕竟进来说几句,就被这四海总号的掌柜请进去说话,这觉得是脸上有光彩的事情。
“这位公公,您怎么称呼?听说您还是鄙号的股东?”
传说中的四海分号的掌柜,更好像是一个普通管事的模样,身上似乎还有些污渍,若不是那管事在一边介绍,王坚觉得自己一定会看走眼。
“咱家姓王,在宫里做些跑腿打杂的事情,哪里称得上四海的股东!”王坚不敢托大,笑吟吟的说道:“不过当日我干爹的股权登记,倒是咱家亲自来办的,咱家沾着干爹的光,也多少买了点,算不得股东,算不得股东!”
“那还是自己人!”孙玉林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似乎有泥屑从他手上纷纷掉落:“不知道王公公的干爹,是宫里的哪一位?”
“是内官监的萧公公!”王坚收起了笑容:“干爹和许大人,也是多年的好友,所以,许大人的买卖,干爹是一定要照顾的!”
“去库房将一尊珊瑚,二尺高的那种!”孙玉林吩咐身边的管事:“交给王公公的从人,都是自家人,买点小东西还要什么银子!”
管事笑着应声而起,王坚连声道谢,宫里的人比起做买卖的人,更懂得人抬人的道理,人家这是给他脸,更是给他干爹的脸,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内官监的萧公公啊!”见到管事的远去,孙玉林笑呵呵的说道:“我可是仰慕已久了,最近有一笔买卖,和内官监有些关系,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就想着,若是能当面接受萧公公的教诲和指导就好了!”
“哈哈哈!”王坚笑了起来:“有机会的,有机会的,若是有机会进宫的话,一定来找咱家,咱家在干爹面前,还是能说几句话的,见一见你也是无妨的!”
“如此就多谢王公公了!”孙玉林笑道:“不过,这买卖有点急,若是明天能见到萧公公就好了,对了,鄙人姓孙,也是南京人士,倒是跟着我家总掌柜的一起进京的,若是萧公公恰好明天有空闲的话,看在我家总掌柜的面子上,不知道能不能请动他老人家!”
“这个,咱家可不敢答应你……”王坚流出犹豫之色,“我只能替你把话带到,不敢提我干爹做主!”
“带到就行了,只是不要忘记告诉萧公公,鄙人的出身就可以了,鄙人一样领王公公的情!”
莫名其妙的出了四海商行,莫名其妙的带着一尊珊瑚回宫,对着萧乾解释这珊瑚的来历的时候,王坚都有些结结巴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干爹相信不相信自己,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捞点油水什么的,干爹是不过问的,但是,若是谎言欺骗干爹或者替干爹做主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知道了!”萧乾静静的听他说完:“珊瑚送你的,你拿我这里来干什么,我缺你这点孝敬?这些天别出宫了,有什么差事让别人去办好了!”
一直到王坚离开,他都不确定干爹这个“知道了”到底是见不见那个孙掌柜,不过,在他想来,若是那孙掌柜进宫,干爹顺便见一见他说几句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单独为这事情,出宫去见这个掌柜,那只怕不大可能。
内官监这些天,每天多少事情,这点请托,还真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了。
当然,他没料到的是,这个小掌柜的面子还真的有那么大,萧乾居然第二天真的去见那个小掌柜去了,这让他心里对四海商行的重视,更加增加了几分,并决定以后若是有机会能给四海带去点买卖,他绝对不会便宜别家了。
四海商行后院的围墙实际上是打通了的,在围墙的对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民宅,平日里这宅子背朝着街面,谁都不知道,穿过这围墙就是四海商行的后院。
萧乾被带到这围墙面前,看着面前打开的伪装的门,微微笑了笑,走了进去,在对面的庭院屋檐下,许白正笑着对着拱起了手。
“这地方倒是有点意思!”萧乾一边回头看看关闭的围墙“门”,“在自家后院搞这么一出,许大人,你这是防范谁呢?”
“就是有时候出入方便一点!”许白笑着引萧乾进屋:“你知道我做什么的,若是行踪隐秘点,活得长一点啊,我可不想像逯杲那样,被人活活堵死在家里!”
“倒是也符合你的性格!”萧乾笑着指指他:“知道就是你要见我,我能呆的时间不长,有话直说吧!”
“我就是想知道,若是陛下驾崩,萧公公您是打算继续在内官监干下去呢,还是打算就这么退下来养老?”许白脸色凝重了一些:“萧公公您司礼监呆过,也做过南京的镇守太监,自然知道,若是手中权势没了,这养老的日子,可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你知道了?”萧乾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就知道是这事情,不过,我也是猜的,不大敢确定!”
“那这事情就是真的了?”许白心里一沉:“萧公公掌管内官监,这若是真是陛下驾崩,宫内一应采买先皇和新帝要用的各种物事,可的是要过您的手的!”
“你我不用转弯抹角的说话,公主前几天还找我打听你的消息呢!”萧乾摆摆手:“如果你是要问这事情的话,我就是这个回答,还有,刚刚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继续在内官监呆着,你和太子殿下的这商行,我可的丢了全部身家进去的,我内官监每年大把大把的买卖照顾着你这买卖,我不做司礼监太监,换一个人来做,有我这么好说话吗?”
萧乾翻翻白眼:“居然还威胁我?许大人果然是现在虎威一天胜似一天啊!”
“呵呵!”许白尴尬的笑了起来,但是却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解释起。
“你该做什么的,可以开始做了,不过,这消息,太子殿下应该早就知道了,你是太子殿下的心腹,瞒谁都不应该瞒着你,怎么你还从我这里打听消息……”
萧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许白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了。
“只是不能确定,毕竟萧公公你在宫里,消息更及时一点!”许白正色说道:“该有的准备,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萧公公尽管放心好了!”
“那就好!”萧乾舒了一口气,“差不多了吧,随便找点东西,让我带回去,我堂堂内官监的太监来这里,空手回去可不像那么回事情!”
“都在外面给您准备好了呢!”许白点了点头:“我会让孙玉林亲自送您回去!”
萧乾迈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临到门口,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若是有机会,让太子出面,请嘉善公主出宫散散心吧,她最近似乎有些不大开心……”
许白默然的点了点头,六月为什么不开心,他也猜得到一二,但是,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主十六了啊!”萧乾叹叹气,一边走向围墙,口中喃喃自语:“十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