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静云揽住李曜的肩头,撇嘴道:“阿兄说的甚么胡话,难道明真被今上钦册为公主,就不算我们的师妹了么?”
钟馗浑若未闻,表情忽然变得无比认真,低低问道:“你本来应是那位平阳公主吧?”
钟静云身子突地一僵,口中不相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师妹才多大年纪”
李曜仰头直视高大的钟馗,眸光没有因他的话产生一丝波动,声音平静地打断了师姐的话:“我是她,但也可以说,我已不再是她。”
钟静云不由自主地收回揽在李曜肩头的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左看看钟馗,右看看李曜,双唇阖动了几下,却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钟馗又问道:“那么,明真的失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李曜反问道:“你以为我连这种事也会骗你们?”
钟馗那张骇人的面孔闪过一丝慌张,忙俯首赔了一礼,缓声解释道:“明真,我绝非此意,只是当初觉得你的出现太蹊跷,身份转变太过突然,所以忍不住作了一番打听,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可静云说起丘行恭的时候,你的回答充满了自信,就像一个上位者等待下属自行前来认错,众所周知,丘师利、丘行恭两兄弟都是平阳公主当年的旧部,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平阳公主。”
钟静云听完这一番话,顿时明白兄长为何会那般轻易识破师妹替身的缘由。
无论相貌如何神似,无论口音模仿得如何惟妙惟肖,若无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人风采与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都无法复制李明真那耀眼夺目的个人气场,与之相比,替身则逊色了许多。
虽说如此,但是那个替身与李明真高度吻合的清冷气韵,以及行动无意间展露出来的灵巧身手,绝不是武艺平平之人所能模仿的。
钟静云居于远离尘世喧嚣的道观,却也不时随兄长下山走动,算不得孤陋寡闻。
她知道,这世间但凡拥有替身的人,无一不地位超凡,声望斐然。
而替身最重要的素质,便是一颗赤胆忠心,有着慷慨代主赴死的觉悟。
放眼整个天下,除了那位大唐开国公主,还有谁能让那样一个清丽绝美的女子甘愿为其充当替身
心绪翻腾许久,钟静云终于开口问道:“明真,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记起来了?”
李曜轻轻摇头:“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我既然发现自己是平阳公主,自己的过去,包括那些与我有紧密关系的人,自然都可以慢慢查出来。”
钟静云握住李曜的一只手,颤声问道:“你还是我的师妹,对吧?”
李曜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姐。”
钟静云上前一步,把李曜抱入怀中,眸中漾着泪花儿,而李曜搂在钟静云背上的手却悄然一指,向一旁的钟馗示意其身后。
钟馗不由扭头一看,就见远远几点亮光正沿着道路朝这里的方向徐徐前行,忙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钟静云放开怀抱,李曜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抗议,钟馗似乎想起了自己与李曜初识的往事,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我们莫要饿坏了师妹,一起去用膳吧。”
当下三人朝观中的膳堂走去,很快与几个手提食盒的僮子擦肩而过,钟馗待他们走远,向李曜轻声问道:“我和静云是否需要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你的身份呢?”
李曜莞尔笑道:“正南师兄,我和你们是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人,哪还需要甚么誓言呢?”
钟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强自憨笑起来:“师妹说的是,哈哈哈”
在膳堂愉快地吃了顿晚餐,李曜和钟静云回到坤院歇息,刚迈进大门,就瞧见鱼玄微、张玄妙、宋玄尘正在跟几个女冠聊得起劲,三个小丫头看到师父、师叔回来,急忙迎过来行礼,其中尤以鱼玄微对钟静云叫得最甜,钟静云叹道:“明真这几个徒儿乖巧得紧,可惜我这个师叔,才学疏浅,教不了她们甚么。”
李曜笑道:“师姐过谦了,师姐剑术独树一帜,技巧也比我精细得多,要不师姐来代我教她们剑法,如何?”
钟静云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好啊。”
三个小丫头齐齐拍掌叫好,鱼玄微一时激动,又犯了口无遮拦的毛病:“多谢师叔,这下我们终于能学到真正的剑法啦。”
钟静云奇怪地问向李曜:“怎么?难道你没有好生教过弟子剑法?”
李曜干笑了一下,解释道:“我的剑法过于霸道,不适合这三个孩儿学习,所以只教了她们两套剑舞。”
钟静云突然省起李曜这次入观以来,都没见过她对三个弟子授课,好奇道:“那你平时都传授了些甚么?”
李曜一时语塞,平日里最爱学习的宋玄尘把随身携带的一本厚厚的经折书递到钟静云手里,开口道:“这本真经释义是师父分发给我们的书,说是能教给我们的知识,都写在了上面,只需自己习读即可。”
钟静云提高灯笼,借着灯光,随手翻看了一下,见到这是关于道德经的内容详解和点评,不禁摇头笑道:“明真,你这个师父当得可真悠闲,不如把她们三个都交给我好了。”
李曜也不矫情,很光棍地答应下来:“好吧,那就有劳师姐费心了。”
于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钟静云都在担任着鱼玄微、张玄妙、宋玄尘三女代理师父的角色,而对弟子学业不太上心的李曜,除了偶尔与巨国珍研究医药制品以外,把大半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分析和处理外界的事务和消息上。
静修的日子混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十一月。
初一这天,秦王府将军丘行恭冒雪来到宗圣观求见明昭公主,距离李曜拜访丘师利的那一夜,刚好过去了两旬。
李曜得到通报后,当即唤上钟馗和钟静云兄妹一起出来接见丘行恭。
甫一见面,丘行恭就扑通跪倒在雪地里,泪流满面地哽咽道:“行恭愧对贵主的恩德,听信妻家谗言,行助纣为虐之举,只要能解贵主心中之气,行恭愿凭发落!”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