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天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下来!”
李曜朝外面答应一声,便对屋中众人叮嘱道:“你们都别出去,暂且保持安静。”
她说罢,突然抬手取下玉簪,散了发髻,又弄乱身上的衣裳,这才出去迎旨。
李曜的寝居是一座两层阁楼,她和马周、高烈等人密谈所用的房间正位于二楼,再加上他们都把话音压得很低,是以楼下的传旨官并未察觉到楼上还有其他人,见到李曜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走下楼来,只道她刚才还在午眠,忙上前俯身一揖:“陈福奉圣命前来传旨,如果惊扰到贵主的清梦,还望贵主多多见谅。”
这陈福乃是陪伴唐皇李渊一起长大的老家人,唐朝建立以后,就从奴仆之身一跃成为从三品的殿中监,然而如此位高年迈的宠臣,居然干起了外出宣旨的辛苦活儿,李曜一见到他,心中不由颇感意外,赶紧虚扶对方起来,还礼道:“陈公言重了,明昭未能及时相迎,该我向陈公道歉才对。”
待彼此客套话讲完,陈福把身形一正,朗声道:“传圣人口谕,宣明昭公主入宫议事,即刻启程!”
李曜恭谨地肃拜了一礼,随即苦起脸来,羞怩地说道:“陈公,请容我打理一下自己的衣着容貌,这个样子实在不好去见圣人。”
陈福打量了李曜一眼,颔首道:“但请贵主动作快点,莫要耽搁了入宫的时辰。”
“好!”
李曜提起袍裾飞快地跑回了房间,甫一坐下,便问向马周:“时间很紧迫,还请宾王将刚才的话快快讲完。”
马周点点头,认真地道:“马某怀疑,可能已经出了甚么变故,不然今上也不会这般急着召见贵主。”
李曜一面整理衣裳,一面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传旨的人竟不是邱内谒他们那些宦官,而是今上身边的侍臣陈中监,想来事态一定很严重。”
马周眉头微微一皱,又道:“还有就是现在还不知道贵主入宫中会不会遇到危险。”
兰韶英上前给李曜梳头绾发,附耳低语道:“要不然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代你去面圣,如何?”
“不行。”
李曜轻轻摆了摆手:“其他人倒还好说,但你绝对瞒不过今上,我可不想让你担个欺君之罪。”
兰韶英担心地道:“秦王要zàofǎn,我只是怕你……”
不等兰韶英说完,李曜出声打断道:“圣谕里说了,今上打算与我商议要事,你能应对么?”
兰韶英脸上一红,讪讪地道:“自是不能。”
李曜别有深意地道:“阿兰莫要担忧,现在还不是用到你的时候。”
兰韶英闻言,只得顺从地应声道:“韶英知道了。”
李曜眸光一转,看向罗仁俊,说道:“十五郎,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若是我没有按时现身,你们照常行动便是,自然会有人接应。”
罗仁俊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似乎蕴含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罗某晓得了,只希望贵主多加小心防范,一旦发现不对,务必寻机脱身,莫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高烈真诚地对李曜说道:“高某虽然不明白贵主此番部署的动机何在,却也知道,无论秦王zàofǎn成功与否,只要贵主不做出威胁任何一方的事情,自身定是安全无虞……至多虚惊一场。”
马周也语重心长地道:“定方说的没错,贵主切记量力而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听得几人发自肺腑的嘱咐,李曜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待兰韶英给她弄好了发髻,便微笑着点头道:“诸位所言,我一定铭记于心。”
陈福在门外枯等了好一阵子,见人还没下来,正想要催促一声,却见穿戴整齐的李曜快步走出阁楼大门,开口冲他笑道:“抱歉、抱歉,让陈公久等了,走吧。”
李曜登上宫中派来接人的凤辇,在前头骑马的陈福引领下,飞速地驶向大兴宫。
不多时,凤辇从延喜门进入大兴宫,随后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永安门、兴仁门两道宫门,直至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后宫的入口晖政门前。
李曜刚迈下凤辇,八个身强体壮的少年宦官就立刻抬着两顶肩舆迎了上来,李曜作为出入内廷的常客,早把抬舆的值守宦官都认全了,发现他们俱都是生面孔,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警惕,便挥手道:“不用了,我想自己走。”
这时,陈福已经坐上了一顶肩舆,见此情形,连忙说道:“圣人在最里面的承香殿,咱们要走很远才能到,贵主还是坐檐子过去比较好。”
“那好吧。”
李曜扫了一眼摆放在身前的肩舆,感觉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坐了上去。
……
……
肩舆不断向前行进。
李曜双手按在肩舆两侧的扶栏上,两眼一直观察着四周,她发现今天当差的宦官和宫女很少,路程行了一半,都没有遇到几个人。
甚至连承庆殿这个宫妃们最爱扎堆游玩的地方,也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宦官们的脚程很快,步子亦是非常平稳。
但李曜却越来越感到不安。
因为她觉得陈福和这几个抬舆的宦官,以及这里的一切都很反常,可她自己却不能表现出任何反常的样子。
突然,两顶肩舆停在了淑景殿的广场上。
李曜双眉渐渐挑了起来,她记得这里距离目的地承香殿,分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于是问向身边一个宦官:“你们为何不走了?”
紧接着,一道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便从这个宦官的口中传了起来:“回禀贵主,该轮换了。”
李曜心中陡地一惊,双手一撑扶栏,整个人从肩舆上倏然跃起,旋即落在一丈开外,却不料两脚刚沾地面,附近便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哨音,四周的建筑大门纷纷洞开,立刻涌现出无数身着宦官袍服的人,各个腰挎横刀,张弓搭箭,只一转眼的工夫,便组成一排排密集箭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李曜双眼微微眯起,看向这十面埋伏的完美阵仗,眸中顿时映入无数箭镞的寒芒:“陈中监,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陈福自行翻下肩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嚎啕大哭起来:“老臣也是身不由己啊!”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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