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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繁华盖顶霜满行 第十六章 胭脂点唇笑嫣然

笙歌雪刃 拂青蔓 3413 2021-11-30 11:09

  新绛范氏别院,明筠内寝

  梦里,她独自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她害怕的想要跑出去,却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校场里,那个校场漫无边际,四周都被黑雾笼罩。从那片黑雾里,隐隐传来犬吠声,还有男男女女的哀嚎尖叫声,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捂住耳朵开始四处的跑,但无论她跑到哪里,那些声音都紧紧缠着她不放。忽然,声音消失了,她停下脚步,拿开捂着耳朵的手,可刚一动作,却又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弓弦绞紧了的声音,一扭头,只看见三舅父拉开弓箭准备射向她,锋利的箭尖闪着冷冷的寒光。

  “三舅舅,是我。”她自己惊惶的喊道。

  三舅父面若寒冰,冷冷开口道:“杀的就是你。你这个不孝女,不仅不像你母亲,还要害你母亲,害你兄长。今日,我就替你母亲了结了你这个孽障。”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块点心里有毒。”她捂着自己的头,大声的辩解道。

  “若非你无知易骗,你的兄长怎会少年夭亡,你的母亲又怎会在夜中偷偷垂泪,这一切都是怪你。”

  “不!”她拼命的摇着头,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脑中。“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她想要逃离,但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这时,三舅父松开了弓弦,利箭飞快的离弦而出,直直的冲着她的眼睛而来。她怎么也动不了,脚像是被黑雾环住,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声尖叫,明筠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双目圆睁,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的打着鼓,咚咚,咚咚,咚咚。她急促的喘息着,脸色隐隐发白,连额角也冒出了细汗。

  今晚是阿薇值夜,她本在偷偷打盹儿,忽然耳边传来主子的一声惊叫,吓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赶忙往床上一瞧,见主子坐在床上大口的喘气,知道主子这是做噩梦了,急忙来到明筠身边,一边帮明筠顺气一边轻声安抚道:“主子您别怕,只是个梦罢了!”

  这个时候乳母白辛也闻着声进了寝屋,满脸担忧的快步来到明筠身边,摸了摸她出了汗的额角,赶紧给她身上披上了一件衣服,自去倒了杯温热的蜜水来,道:“主子可是做噩梦啦?别怕,辛姑在这呢,辛姑陪着您,来,喝口蜜水吧,压压惊。”

  白辛将水杯递到了明筠的嘴边,明筠喝了一小口就摇头不喝了。

  白辛也不强迫,将杯子放到了一边,拍了拍明筠的手,道:“梦都是假的,别想了,现在时辰还早,闭上眼,快睡吧,辛姑在这儿看着你睡。”

  明筠直愣愣的看着辛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将额头抵到了辛姑的肩窝处,闭上了眼睛,几不可查的叹出一口气。

  一夜无眠。

  次日,明筠早早的就起身了,因昨夜那个梦,她心情沉郁,兴致不佳,梳洗妥帖之后便倚在榻上发愣。到了用朝食的时辰,阿薇过来照例说道:“主子,刚问过了,夫人今日心情尚可。您是去请安还是直接传饭?”

  按着礼数,明筠要在早膳之前去给母亲请安。但是由于母亲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见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吃闭门羹。因此,每日都很有人专门来报母亲的心情。若是传话说心情尚佳代表母亲愿意见她,可以去请安;若是说心情不佳那就连来都别来,来了也不见;至于心情尚可,那就是去了有可能会见,但也有可能会拒绝,看运气了。

  明筠听了阿薇的话,站了起来,道:“拿我的披风来,去请安吧。”

  明筠的屋子离她母亲的主屋很近,很快就到了。她一到,立刻有人进去通传。

  每次站在屋外等通传,明筠心里都会赶紧到忐忑不安。她立在院外,用鞋尖儿不断去拨拉地上的积雪,也不进去。身后的管事姑姑白辛生怕她被冻坏了,伸手扑腾掉落在明筠风帽上的雪花,又往手里再塞上一个暖炉,一边忙活着一边一遍遍的劝着说屋里暖和,快进屋里去暖一暖,还有热乎乎的鹿肉羹已经煨好了。

  或许是外面太冷,也或许是看见了白辛冻的通红的脸颊和满头的落雪,明筠听话的回了屋。

  难得与母亲一起用早膳,孟筠胃口全开,一碟淋了桂花蜜的赤豆粟米团儿,一碗糜烂的鹿肉粥配酱菜,几样造型别致的饼饵点心各尝了一块,一顿下来,饱的不行。她母亲士妙姝洗漱之后,只坐在床边儿喝了一小碗加了蜜糖的雪耳燕窝粥,就由罗盈等人伺候着开始梳妆打扮。

  孟筠吃完了早饭,闲来无事,就跑到母亲的屋里看梳头。

  雪已经停了,风也不大,屋里开了窗户透气,窗外是一片梅花林,大多是如红霞一般的红梅,也有不少雪花儿一样的白梅,不过靠近窗户的那株开的最好,浓郁的红像朱砂一般,满室都是它的花香味儿,十分清香好闻。

  她母亲就端坐在双鸾大铜镜前,一袭琥珀色的深衣,上面秀着应景儿的白梅花儿,身后十几个小女奴一字排开的跪着,手里托着妆匣或首饰盘。她母亲的头才梳了一半,还没盘上的长发如墨色锦缎一般,在冬日的晨光下闪闪发亮。孟筠侧坐在妆台旁,歪着头,拖着腮,静静看着那俏丽的梳头婢女一双素手灵巧的翻动着,很快,一头秀发一丝不乱的盘成一个高高的望云髻,而后罗盈开始在小女奴们手上的首饰盘里挑发饰,仔细的为母亲一一带上。

  “这头梳的真好看。”孟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赞道。

  那梳头俏婢女叫樊樱,脸盘儿白净细腻,一张樱桃小口点了些胭脂,细眉凤眼,长的很有几分独特的味道,她声音也好听,“是咱们夫人头发好,编出来就格外好看,等小主子您长大了,奴婢也给您盘一个。”

  “你现在就给我盘一个,我挑几个珠花儿,你给我戴上。”于是,孟筠将女奴手里的妆匣一个个打开,看到喜欢的就拿出来,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一大把首饰。

  士妙姝微微一瞥,原本冷冰冰但面庞上露出来一丝浅淡的笑意,似乎是觉着有趣。孟筠有意撒娇,拿好之后,往头上戴了两朵繁复的珠花,转头抱住士妙姝的胳膊,娇俏的问道:“母亲,你瞧好不好看?”

  士妙姝看了一眼说,“我的首饰自然是好看的,但你戴着就不好看”,她顿了顿,抬手把女儿头上两朵乱七八糟的珠花摘掉,说道,“小女孩不需要那么一多首饰,这年轻的脸蛋儿是什么金啊玉啊的都比不上的。”她用手指肚轻轻在孟筠圆润饱满的脸颊上滑下来,而后樊樱按着士妙姝的吩咐,给孟筠的两个小圆子发髻上各绑上一条朱红色坠珍珠的发带。

  “这还差不多。”士妙姝道。

  孟筠今天还是穿了一身红,石榴红的胡服,朱红的发带,再加上红扑扑的圆脸,甚是可爱。士妙姝端详了片刻,觉着还差儿,托着小孟筠的脸看了一会儿,便用食指从自己红唇上抹下一点胭脂,点在孟筠额头上。

  孟筠转过头去看铜镜,额前一点胭脂红,她对着铜镜笑的开心,露出一口小白牙,士妙姝看着镜子里的孟筠,似乎也受了感染,竟也浅浅的笑了起来,一笑嫣然,如春日破冰,明艳的不可方物。

  母亲是极少笑的。如若时间能停住,大约这就是孟筠最想留住的美满时刻。

  冬日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小半个月过去了。除了偶尔还会做噩梦这一点,余下的生活就可谓是平静且按部就班。对孟筠来说,早上睡到自然醒,赖在被窝儿里拱上小半个时辰,梳洗打扮吃顿饭,没多会儿功夫,一小半天儿就过去了。下午和范氏宗族里的孩子们玩玩闹闹到太阳下山,等天黑透了也就该睡觉了。

  明筠的母亲士妙姝是范氏的嫡长女,以范氏家族在晋国的地位,除了王族宗室的女儿,再没有几个能比她更高贵了。

  此时,士妙姝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背后垫着几个白狐皮的小团枕,榻上铺着米白色的毛皮软毯,毯子周围坠着红宝珍珠络子,花样儿打的繁复而奢华,珠络底下坠着的红色流苏儿长长的,一直快垂到地毯上。

  士妙姝无疑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无论从样貌还是体态,一举一动都透着美这个字眼,即使现在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这样未加修饰的时候也是动人的。她似是没看见女儿进了屋一般,仍支着头倚在那里,眼睛也不抬,只面无表情的出着神。

  屋外飘飘洒洒的大雪到底还要下到几时?簌簌——,只有雪落的声音。

  屋里静静的,明筠站在榻前三步开外,想要开口跟母亲诉说刚才的一切,想要扑进母亲的怀里,可是,她的母亲却不看她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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