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黎山归来后,凤焱一连多日不见人影。
凤嫮生一心以为,他因繁忙月疆与东海归墟的事务所以顾不上自己,胡乱猜想之下愈发郁郁寡欢。
天君听闻此事,只以为凤嫮生受了那九翼天龙的惊吓久未好转,隔日便特命数名仙官送来诸多奇珍异宝供她赏玩,又颁旨赐下不少灵芝神草。
那谴来月疆的九重天仙娥叠声言说,“天君日夜挂念纯阳小殿下玉体安康,万望小殿下切记珍重。”
她虽年少,却也懂得其中几分,天君如此作为,不只为安抚她赴宴受惊,更是借机示好,深恐凤焱来日会与他九重天秋后算账。
凤嫮生不露声色接下法旨,再三谢恩后才命白泽好生送他们出门。
仙娥碧彤围在她身旁,边为她梳妆边同她唠叨着凤焱将那九翼天龙击杀之后的事。
“小殿下有所不知,您这几日在黎山小住,那龙族可热闹了,奴婢听闻白擎神君与那位少妤元君近日便要成婚。喜帖前日就已送来月疆,他们邀请小殿下前去龙族观礼呢。”
“是吗?天君竟封少妤做了元君。”
凤嫮生心不在焉,只觉得九重天对少妤的封赏很是慷慨,怕是为着黛芷与她交好的缘故。
碧彤噘起嘴巴抱不平,心中十分不满九重天此番作为,“天君明显偏心,明明是帝君与小殿下的功劳,最后却让龙族白捡了便宜。”
虽说得了封赏的是那女娲神族的少妤元君,可人家不日就将嫁给那龙族神君白擎,说到底,这份丰厚恩赏最终还是落到了东海。
凤嫮生扶正发间那支被碧彤插歪的玉兰花珠钗,缓缓说道,“舅舅位高权重,已是这四海八荒最尊贵的神,我自幼长在舅舅膝下,自然什么都不缺,天君赏不了我旁的东西,就只能寻些不多见的珍玩来给我。”
碧彤闻言,耸肩冲着凤嫮生做了个鬼脸,“奴婢只是不愿帝君与小殿下吃亏。”
凤嫮生被逗笑,伸手捏了碧彤肉乎乎的脸蛋打趣她,“好精明的丫头呀!日后非要给你寻个厉害的夫君才算完,若不然,还有哪位小郎君能治得住你这张利嘴?”
碧彤被调侃得羞红了脸,眼疾手快的为自家小殿下换了衣裳,又急忙牵了人奔出门去。
“帝君再三交代,要奴婢带您去一个地方。小殿下,都怪你!差点让奴婢误了帝君大事!”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精美的院落陷在漫天飞舞的梅花里,就连那高墙红瓦都沾染上了幽幽暗香。
那人就站在落花簌簌的红梅树下,一袭白衣,眉目清雅。
他朝她浅笑伸手,柔声唤着她的名字,“嫮生。”
碧彤不知从何时便退出了院落,四周寂静,只有落花簌簌声与两人彼此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那些亦真亦假的梦,那梦里的魑魅魍魉,那每每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的恐惧,都在见到这人之后统统消散于无形。
她轻提起裙摆抬脚进门,笑意嫣嫣朝他走过去。
轻罗裙,玉兰钗,交相辉映着小姑娘秀美姣好的容颜,令他深陷其中。
“我道舅舅近日那么忙,原是躲在此处悄悄修园子。”
她东张西望的将四处打量了一番,乌冽清亮的眸子里噙着明媚灿烂的笑,“您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凤焱勾唇轻笑,迎上去牵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身前。
“我想藏谁,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四周的风,似天边的云,飘飘然然掉进她心中那一片湖水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不知道吗?
她怎会不知?
方才碧彤一路引她过来,那门牌匾额上的灼华院三字提得潇洒凛然。
灼华,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小儿,又岂会不知那字中深意。
他本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神,阿娘与他八拜之交结为兄妹,这才让自己得了一位名叫凤焱的舅舅。
究其根本,自己不过是沾了阿娘的福气,又碰巧比长琳那个毛丫头早拖生了几万年,脸皮要比她厚些,性子更比她跳脱些,否则这个舅舅便是长琳的了。
凤嫮生眸睫轻颤,盯着他前襟上那绣工精致的挑银丝暗纹问他,“你想好了吗?我阿爹面前你要如何跟他交代?我阿娘是你的义妹,还有姑姑那里,你要怎么同她讲?九重天那些神仙,还有南荒鸿蒙……”
她与凤焱虽无血缘,可数万年来的舅甥关系早已四海尽知。
那横陈在他二人之间的森严天规与梦里汹涌而来的尘世旧人,皆成为一道难以跨越的亘古鸿沟。
眼下这副光景若有朝一日被暴露于人前,那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柔软纤细的腰肢猛地被人圈紧了几分,骨节分明的修指捏起她精巧的下巴,她整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进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中。
“我想娶你。”
灼热逼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凤嫮生从他乌沉幽暗的瞳仁里清楚看到自己那张满面惊愣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你……”
梅香幽幽,落花簌簌,彼此呼吸交缠中,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我如此交代,不知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