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紧!扯呼!”
陈如龙手中长刀一搪,格开身前长戈后,高声喊道。
“老布,走!”
“啊?这就撤了?我还没杀尽兴呢!”布朗撇了撇嘴,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不爽的神色。
狂舞双锤的呼呼破风之声,戛然而止,站在包围阵最前的一众守城兵卒,此刻终于心中稍安。
要是被这精瘦青年手中的两把亮银锤砸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砸中,就是一锤毙命,就这么半柱香的功夫,命丧这双锤之下的守卒,就已有十多人,并且在这精瘦青年的脸上,只见血污,丝毫不见疲态,反而还带着一些兴奋?
“撤,快撤,我看这上谷城守卒应该是倾巢而出了,依计行事!”
陈如龙话不多说,转身就向城门处跑去,这一伙数十人的山匪小队,也都紧跟其后,毫不恋战,快速向后方撤去。
“追!全军出击!给我追!匪人不敌了!全体兵卒!随我出城!活捉陈如龙!”
一直在守卒阵中,督军作战的上谷城守备长,此刻见陈如龙一伙乱匪向后败退,欲要出城逃窜,心中开始着急,`这到嘴的鸭子可别飞了,能不能晋升,可就看这一回了!`,心急之下,守备长一夹胯下大马,手中长枪一挺,冲出围阵,追了上去。
带头狂奔的陈如龙,刚跑出城门,一侧头,看见后面驾马追来的守备长,眼看追上自己这一众人马,赶忙大声喊道,
“老七,马,马打掉!”
听见喊声,一名身材高大,头顶微卷短发的汉子,狂奔之间,一个急停,一猫腰,从地上顺势抄起块巴掌大的石头,转胯拧腰,手臂如同长鞭一挥,便将石块甩出,随后自信回头,接着跟随众人一起狂奔,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拖沓。
“呜呜!”
马嘶鸣叫之声传来,守备长胯下大马,马头之上鲜血飞溅,嘶鸣声中马身倒地。
这马上守备长,武艺也是非凡,就在这一瞬,双脚蹬离马镫,左掌一拍马背,轻声一纵,前飞数步后,背持长枪稳稳落地。
“哼,雕虫小技!”守备长口中咒骂一声后,便拔步而起,急追而上。
陈如龙带着一众弟兄在前面跑,引得上谷城中所有守卒在后面追,自城门而出,追了足有四、五里地远。
守备长看着逃窜的乱匪,将要跑入不远处的树林丛之中,心中更急,这若追丢了陈如龙,可怎么跟城主大人交代,就在这心中起急的片刻,前面的乱匪队伍突然停步不前,不跑了。
此时的陈如龙,从逃窜的山匪队伍最前,缓步走至队尾,潇洒的站定身形,歪着头,怀着抱着长刀,一脸笑意的看向了将要追来的,人数近千的守城军卒。
守备长看着面前,站定不动的几十名乱匪,再回身望了望已经跟来,并列好阵型的近千守备军卒,面上逐渐露出笑意,随即高声喊道,
“你们这帮乱匪,跑不掉的!交出陈如龙,放你们留条生路!”
“哦?这么想抓我?那就来试试。”陈如龙依旧满脸笑意,高声回喊道。
“哼,区区乱匪,嚣张跋扈!众兵卒听令!给我上!生擒陈如龙,其余人,死活不论!”守备长一声冷哼后,大声下令道。
陈如龙望着逐渐上前,成包围之势的近千兵卒,面上不慌不忙,左臂依旧夹刀抱怀,缓缓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塞进口中,腮帮子一鼓,一声尖锐哨声响起。
“杀呀!”
“冲啊!”
喊杀之声震天,人潮自陈如龙身后的树林之中涌出。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潮,刚刚将阵型向前推行才几步远的守城军卒们,都愣在了原地。
看着这破衣褴褛,手中挥舞着各式武器,嘶吼喊杀之间向自己奔涌而来,密密麻麻的人潮,一名胆子略小的守卒,被吓得双眼发直,浑身颤抖,抖动之间,连手中长戈掉落在地都未发觉。
“吸...呼...”
守备长深深呼了一口气,
“中计了。”
眼中望着这人山人海,耳中听着喊杀之声,守备长,气出丹田,以真气迫音,震声高喊道,
“撤!”
这一声大喊,将一众陷入恐惧之中的兵卒震醒,回过神来,兵卒纷纷丢弃长戈,转身向上谷城飞奔逃去。
“快撤啊!乱匪太多了!守备长!”
一名副长,逃跑至守备长身旁,见其身形未动,急忙喊道。
“听我命令,率军速撤,入城后,紧闭城门!”
守备长说话之间,双眼微闭,眉头挑起,手腕一翻,将手中长枪竖起,向下一立,枪纂重重砸入地面。
“守备长!这是何意啊!快跑啊!再不跑来不及了!”副长见此,一脸焦急的大声呼喊道。
“快撤!入城后,代行我职!”
“此处,我来断后!”
“这是军令!”
见副长迟迟不走,守备长双目一瞪,高声呵道。
“领命!”副长眼眶微红,拱手作礼后,也快步逃去。
“乌合之众,竟敢在我大魏作乱!”
“杀!”
守备长一声爆喝后,足步踏前,拔枪而起,杀入乱匪人潮之中。
扎、刺、崩、拦、圈、拿、扑。
一杆长枪寒芒闪,一簇红缨血色飞。
只见这守备长枪出如龙,在人潮乱阵之中身如游龙,枪尖所过,必是血溅三步,枪身一抡,更是毙敌无数。
前刺后崩,大开大合之间,足见武艺高强,凭着这一身勇武,和手中一杆长枪,守备长在乱匪之中,杀的七进七出,人仰马翻。
随着人潮汹涌,乱匪越杀越多,最终还是猛虎难敌群狼,长枪难敌乱刀。
“呼...呼...呼...”
守备长血污满身,身上魏甲崩裂刀口无数,手中长枪倒扎拄地,身体倚在枪身之上,随着短促的呼吸声,胸膛起伏之间,鲜血一股股的,从身上各处深可见骨的刀口缓缓流出。
杀敌至此,守备长已被团团围住,乱匪众人持刀而向,可又惧怕其凶猛刚烈的枪法,未有一人再敢主动上前。
陈如龙分开围阵外的众人,步入圈阵中,脸上的玩味笑意全无,反是满眼的肃穆之色,看着阵中,已然重伤却还在挺拔而立的守备长,开口说道,
“燕山陈如龙,尊请将军,留下姓名。”
“魏国,上谷城,守备长,韩奎!”
“将军为何死战?”
“大魏之将,可败,不可逃!”
“将军为何死战?”
“职责所在!”
“将军为何死战?”
“守一城百姓!”
一连三问后,陈如龙肃然起敬,开口缓缓道,“若魏国上下,皆能如将军一般,怎会糜烂至此。”
韩奎满是血污的脸庞上,嘴角轻轻一扯,轻声而笑,
“莫道那些有的没的,我韩奎,乃魏国之将,魏国之兵!此身已许国!”
“陈如龙!受死吧!”
韩奎一拽枪身,双腿摇晃之间定住身形,长枪一横,甩至身前。
“唉...韩将军,讨教了。”
陈如龙抱拳行礼后,将双目闭起,右手握柄,从刀鞘之中缓缓抽出长刀,左手轻轻一抛,刀鞘掷地之时,一声爆喝响起。
“杀!”
在这大喝声中,韩奎长枪直刺而出,身随枪动,脚足蹬地,身形一纵,向着陈如龙直飞而去。
在这必杀一击中,韩奎将毕生功力凝集枪尖,长枪枪头白光闪烁,宛如白昼流星,一划而过。
枪尖已至,陈如龙瞬间睁开双目,口齿一开,轻吐二字,
“一斩!”
韩奎的枪,很快,快若白昼流星,但陈如龙的刀,更快。
两人错身而过。
这包围大阵周遭,此刻是鸦雀无声,几息过后,一阵魏国深冬独有的寒风吹来。
“娘...今年年关,不能给你烧纸了...”
“噗!”
鲜血,喷溅而出,韩奎,挺身而亡,至死未倒。
刚刚两人对决,速度极快,围阵四周,仅有几名燕山匪盗中的二品以上的高手,才堪堪将过程看清。
韩奎身随枪动,在飞身一跃中,将快若流星的长枪,以突刺之势,刺向陈如龙,可陈如龙不避不闪,长刀一横,反握刀柄,一步踏前,锋刃便迎着如同白昼流星的枪尖而上。
快刀,可断天下诸事。
刀刃自白光中划过,又从韩奎身后划出,一刀,见分晓。
“唉,此等好汉...此等下场,魏国,当亡矣。”陈如龙叹了口气,拾起刀柄,收刀入鞘。
“老布,继续率人攻城。”
陈如龙又看了看至死依旧挺立的韩奎尸身,开口道,
“厚葬。”
......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年关。
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包饺子,魏国北部边境的这个小村也不例外。
“大奎,饿了吧,再等一会,饺子马上包好,包好就能煮啦。”一位村妇,面上沾着些许面粉,满眼之中尽是温柔的,对边上一个只有灶台高的孩童说道。
“娘,我帮你生灶火吧!”稚嫩之声回应道。
“不用,你弄不好,再烫着,再过两年,等大奎再长高点,就能帮娘生灶火了。”村妇一脸笑意。
“娘,是不是,过年了,大奎就能长高高?那天天过年好不好,大奎,要快点长高!”
孩童稚嫩的童趣之言,逗的村妇笑声连连。
“好,好,大奎快长大,咱们天天过年,唉,你长大了,娘就老了!”
“嗯...娘,老了是什么?”
“老了,老了就是大奎能见到娘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呗。”
“那不要,大奎不要娘老,想天天见到娘!”
“你这孩子,真会哄娘开心。”
村妇听着孩童稚语,眼中越发温柔,笑意之间,腾出包饺子的手,在孩童脑门上轻轻一点,留下一道面粉痕迹。
“咣!咣!咣!”
疾风暴雨般的锣声响起,将这屋内温情打碎。
“蛮子来啦!”
“蛮子来劫村啦!快跑啊!”
北方蛮族,竟在这年关之夜,袭杀而来。
待第二天,天亮之时,蛮族早已洗劫而去,这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一片火烧后的断壁残垣,一处民房残骸下,灶台之中,一个孩童艰难爬出。
这个孩童直至多年后,长大成人,入伍军旅,依旧能清晰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
慌乱之下,村妇将一孩童塞进灶台之中,随后蛮人破门而入,挥刀而下,这个普通村妇,直到至死之时,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用身体铺倒在灶台之上,只为遮挡灶台中的孩童。
“名字?”
“韩奎。”
“为什么入伍?”
“驱逐鞑虏,保境安民!”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韩奎,终于靠一手苦练的家传枪法,入得军伍。
可魏国的水,太深,枪法如神又能如何?一介平民,拼搏一生,只是一城守军的守备长罢了。
只要能晋升将军,便可领兵驻守边关,与胡虏的血仇方能得报,而活捉陈如龙,就是韩奎心中,天赐的机会。
血仇未报,身却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