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渡军帐中,魏无忌一直看着眼前的地图,心中思量。
“从拾回的兵刃看,应是齐国制式。那这伙兵士到底是从哪来的,这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切断联系,再侧线包抄,我懂了,齐军统帅胃口好大,这是要一口吃下整个江北吴地!这伙先军要是打前站的话...吴尧边境!”
魏无忌想通这点,瞬间冷汗流下,要尽快把证据和消息传递回建业,这个阴谋太过巨大,已经不是他们这几百兵士能处理的了。
.....
“下马,将马匹藏好,步行进山。”
在距离目标山丘还有几里远处的荒草纱帐里,曹洛发出命令。
这一路,曹洛带队,绕官道,避明路,在荒野草甸中轻骑穿梭,终于赶到可能是匪盗藏匿的山丘附近。
藏匿好马匹,曹洛一众聚首,等着曹洛下达指挥。
“诸位有猎户出身吗?”曹洛问道。
众人摇头。
“李敢,你带四人,剩下人跟着我,缓慢上山,拆解沿途陷阱,小心暗哨。发现敌情后,鸣哨传讯。”
曹洛、李敢二人自幼随父辈进山打猎的本事,在此刻得到了实用。
交代完毕,众人分队进山。
沿途果如曹洛猜测,陷阱极多。但意外的是,不知是匪盗人手不足,还是时辰较早,或是料定平津渡守军不会来来此搜山。
竟然一个暗哨未见。
曹洛带人一路在山中摸排前行,约摸一炷香功夫,在山林另一侧,哨声响起。
“李敢他们发现敌人了!走!”曹洛精神一震,快速带队向山林另一侧靠近。
......
“李都尉,”魏无忌一路快跑,赶上城头,此时李敏正在城楼之上,督视城中守军,搜寻密谍。
魏无忌将自己心中所想和推测向李都尉讲明后,李敏当即脸色大变。
“若你此言无误的话,平津渡危,我军前线更危!可有确凿证据吗?”李敏问道。
“目前只有昨夜拘狼峡冲突中拾来的齐军武备。只能证明有小股齐军精锐渗入。”魏无忌沉声道。
李敏眉头紧锁,“这等重大军情,目前仅是你的推测,眼下也只有齐军武备为证...我们必须要活口俘虏一齐交与建业。”
李敏狠揉了几下眉头,重大军机,延误不得,误报更是不可,怎么抓到一个活口呢,盼着城中搜到探子密谍吗?这搜城眼看结束,毫无收获,看来密谍探子早就撤走了。
正在发愁之际,城外远远奔来一骑,正是晌午随曹洛出城队伍中的一员兵士。
......
“李敢,什么情况。”曹洛一队与李敢等人汇合,一同趴伏在草丛之中。
“前方百余米低洼处发现敌营,营中设三帐,帐外已见二十七人,未见那夜的黑甲壮汉,帐内人数不清。这些匪人正在拆营收帐,应该是要撤退。刚才我检查了周边山路,有新鲜马蹄足迹,应是已撤走一批人马了。”
李敢快速汇报着观察到的敌情。
“应该是昨夜偷袭失败,发觉已经暴露,要撤走。”曹洛心中思量,“这若是让这伙贼人撤走,再想抓住他们,机会可就渺茫了。”
“孙千,快速下山,回城求援。”
“得令。”
“洛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放他们走吗?”李敢问道。
“敌众我寡,再等等,但是一定要拖住他们,拖到李都尉的援军赶来。”
就在这时,敌营帐中走出一人,对着收装营地的兵士说了些什么。
营中兵士扔掉手中杂物,反身入各个帐中,再出来,皆是身着黑甲,腰配兵刃,其中几人前去牵马,余下几人开始在营帐周围泼洒火油。
“不对,他们这是要烧营,轻装撤退。”曹洛眼见情形不对,再不留人,这批匪人就要全跑了。
“听令,全组向左右展开,弩机上箭,匍匐前行,二十步位置随我齐射,务必把他们拖住。”曹洛低声命令道。
众人听令,匍匐散开后,向前而去,对前方营地成包围之势。
眼看就要到达指定位置,意外突发。
一名兵士刚刚就位,但过于专注前方敌营动向,将弩机前持时,右手撞在地面一块凸起的尖石上,紧张之下扣动了扳机。
“崩!”
一支弩箭射出。
本就安静的树林,这一声箭响,犹如银瓶乍破,敌营中的黑甲军士本就是行伍老手,听及此声,都在条件反射下快速寻找掩体躲避。
曹洛眼见要偷袭失败,连忙下令大喊,“射!”。
箭随声出,营中黑甲兵虽有防备,但距离太近,箭支全中,有四人箭中要害,直接倒地不起。
“二轮!射!”
曹洛一众快速拉弦上弩,第二轮齐射应声而至。
营中黑甲兵士再次倒地三人,这第二轮齐射也彻底暴露了曹洛一众所藏位置。
对敌双方从敌明我暗,变为互晓所在,黑甲兵士也都是战场老手,快速抄起腰间机弩,对射而来。
伏地的一众兵士,早有防备,皆翻身躲避,一箭未中。
这时再看曹洛,一个鹞子翻身躲过箭支,随即快速起身,趁着黑甲兵士机弩上箭之时,向前冲去,同时抽出腰间短剑,高喊道:“兄弟们,跟我杀!”。
短短二十步距离,转眼即到。
黑甲兵众立即弃弩,抽出短剑,与曹洛一众展开短兵相接。
一名黑甲兵,眼见曹洛持剑杀至面前,手中利剑不挡反提,直起腰身,挺胯送肘,剑锋直刺曹洛面门。
眼见寒光袭来,剑刃上的细纹可见,曹洛丝毫不惧,右肩一沉,右膝一弯,就地前滚,手中短剑向斜上方刺去,
短剑贯体,剑锋从黑甲兵后背刺出。
曹洛刚推开压在身上的黑甲兵身体,站起身来,拔出尸体上的短剑,突觉身侧冷风袭来,赶紧弯腰后躺,只见一道冷锋划过,直接将曹洛盔尖削平。
曹洛后躺同时也挥剑向后斜劈,剑光划过,刚做出劈砍之姿的黑甲士,一条小腿直接被斩断,身体失重向前倒去。
曹洛刚一倒地,一个鲤鱼打挺快速起身,飞扑向倒地黑甲士后背,短剑从后心刺入剑锋没入地面泥土。
眨眼间曹洛连毙两人,虽未受伤,却也是险象环生。
再观营地另一边,樊真真犹如黑熊下山,手持双鞭飞冲入阵,两名黑甲兵手提利剑直刺其面门,樊真真不躲反冲,左右开弓抡起双鞭向两面黑甲兵脑袋抡去,黑甲兵见此攻势,惊惧之下提剑直立,向外格挡。
“当!”
樊真真手中两把铁鞭和敌兵双剑碰撞,巨大的力量差距下,铁鞭横抡之势丝毫未减,带着两把短剑砸向黑甲兵头颅。
“噗”
“噗”
两声闷响,灰白与鲜红二色飞起,两名黑甲兵的头颅直接被爆开,尸身倒地。
就在这时,一名壮汉,手持双斧,从一军帐杀出。
壮汉身未披甲,光着上身,腰扎军带,下身只穿一条长裤,赤脚无履,应是还在睡梦中,被这一阵杀喊之声惊醒。
壮汉扫视一圈营盘,面露凶狠,随即目光锁定在樊真真身上。
“好小子,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你的头颅我收下了!”壮汉直接奔着樊真真冲杀而来。
“都给我闪开,把他交给我!”喊声随着利斧破空之声,双双而至。
利斧与铁鞭碰撞,刺耳巨响震响营地。两人战做一团。边上黑甲士立刻散开,扑杀向其余袭营兵士。
紧接着杀入营地的,便是李敢,右手持剑,左手持弩,短剑一横格住面前黑甲士劈下的利剑,双脚蹬地,右臂发力前压,推着黑甲士倒退而行,李敢前压同时,余光一扫,左臂抬起勾动机弩,一剑射穿曹洛身后一名偷袭黑甲士的头颅。
随后扔掉机弩,左手顺势一击爆肝拳打中面前黑甲士腹部,黑甲士只觉剧痛难忍,李敢身材虽然粗壮,步伐却极为灵活。
李敢接着右步跨前,扭腰一转,竟以黑甲士为圆心,身体快速转了一圈,接着提剑杀向边上一名与自己队中兵士搏杀的黑甲士,短剑快出直刺,黑甲士胸腔直接被横向刺穿,没了性命。
再看先前与李敢搏杀的黑甲士,本是直立,双膝忽的一软跪倒在地,项上好大一颗头颅,直接滚落在地。
刚刚李敢转圈那一瞬,竟拧腰转肩,电光火石之间短剑横切,直接将黑甲士脖颈斩断。这股巧劲用的极为精妙。
冲营前的机弩偷袭,加之曹洛三人的勇武与极高战力,快速把黑甲士与本队兵士间的人数差距抹平。
双方战做一团,兵刃对碰之声,铁器入体之声此起彼伏。
半柱香的时间,黑甲士仅存五人,曹洛一方受伤倒地二人,曹洛腰间被划开一道血痕,好在伤口不深。
战阵一旁,樊真真与壮汉依旧猛烈对攻,二人相持不下,壮汉手中斧花翻飞,樊真真手中双鞭无影,看不清兵刃是如何碰撞,只听金鸣声四起。
对战之中,壮汉突然扭腰,双斧抡圆从左侧横劈而出。
樊真真也同姿抡起双鞭。一声巨响,将两人震开。
壮汉用手背蹭了一下下颌的汗珠,张口道:“小子,我乃二品中武夫,齐国先锋将吾太以,你叫啥?”
樊真真憨憨一笑,“我叫樊真真,吴国新兵营兵士。”
吾太以一愣,满脸难以置信,“新兵?简直暴殄天物,小子,随我入齐吧,大了不敢说,包你个都尉妥妥的!”
将遇良才,眼下遇如此猛敌,吾太以不危反喜,竟想要招贤入齐。
“嘿嘿,不去。洛哥去哪我去哪。”樊真真一脸傻笑回应道。
吾太以刚要张口再言,几只利箭从林中射出,横立斧面,轻松格挡掉箭支。
随后林中一众骑兵杀出,为首一将大喊,“我乃平津渡都尉李敏,尔等贼子,已被包围,快快就擒!”
吾太以眼见当下困局,将双斧向后腰一插,对樊真真道“好小子,咱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就冲向一名正向他驰来的吴国骑兵,蹬地一跃,一脚将其踹下马,接着翻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还未等樊真真做出反应,竟快速远遁冲出树林,身后数名骑兵赶紧追去。
营盘中的五名黑甲士,被刚才的林中飞羽,精准射倒两人,剩下三人眼见此景,也不再挣扎,将手中利剑掷地,束手就擒。
之前下山报信的孙千,快速返回平津渡,将山中情况报与李敏,李都尉立即亲率轻骑一百火速赶来增援。
赶到之时,见此破营杀敌之景,李敏大喜,下马上前,对曹洛一众夸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随即安排手下轻骑拿下三名黑甲士,打扫战场,另派二十余骑兵去追拿抢马逃窜的壮汉。
在返回平津渡的路上,李敢眉飞色舞的向李都尉描述着冲阵之景,李都尉满面微笑的听着,心中琢磨着军报应如何书写,能让军中上位好好犒赏几位英勇少年郎。
刚到平津渡城下,派去追拿壮汉的轻骑也赶了回来。
“报告都尉,那贼人不知去向,我等只带回了先前几位追击同僚的尸身。”
李都尉再次愁上眉梢。
进城后,平津渡军营主帐中,李都尉与麾下两名副尉,代校尉曹洛还有魏无忌,几人立于地图前议事。
曹洛负伤处的伤口不深,包扎之后已无大碍。
“依目前情报分析,这股齐国精锐,应是从吴尧边境渗透过来的,齐国此举应是要绕过吴齐前线,在我军后方先安插小量兵源埋伏,袭扰我军后方联络与供给。”魏无忌手指地图说道。
“但真正目的我推测不在于此,而是要待来年开春大战开幕时,正面对垒佯攻,分兵借道尧国,与先前安插的小股兵力,内外呼应,快速攻破吴尧边境离齐地最近的葵丘,再举兵东进,前后夹击,一举吃掉我吴国江北所有领土。”
魏无忌稍作停顿,接着道。
“目前的局势对我军极为不利,大战在即,我军既不知齐尧已盟,更不知还有多少齐军精锐已经渗透进来。现在只希望,这回平津渡的精锐损失,能让齐军统帅惊忧,担心精锐尽失的前提下,下令撤回埋伏。”
齐军好诡计,魏无忌眉头紧锁,望向李敏都尉,说道。
“眼下李都尉要书写军报三封,一是送至吴齐前线,抽调部分精锐回守后方,以防生变。二是送至吴尧边境葵丘,早做防备。三是递交建业上位,从整体部署上重新计议。”
听完魏无忌的分析,李都尉点头道,“我认同你的分析,我立刻书写军报。赵校尉伤情太重,已经不耐舟车劳顿,就留我营中修养。上报建业的任务,只能交给几位了。此返建业,一路要多加小心,恐敌人再设埋伏。”
“在下之职。”曹洛拱手应下。
兵贵神速,军情紧急,李都尉手书军报后,曹洛四人轻装快马,又带新兵营中十人,快速启程,直奔建业。
......
齐都临淄,一封密书被送至齐威公赵印案前。赵印阅后,紧急密诏左丞相乌盟,前将军赵相奉,军机参议司马勿入宫议事。
“吾太以的先遣精锐,在平津渡损兵折戟。这是密报,诸位看看吧。”赵印面无表情道。
殿内三人阅后,思虑片刻,未予做声。殿内陷入安静。
片刻后,乌盟发声道,“主公,既已事露,吴军必做防范,不如将诸队精锐召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精锐投入到齐吴前线,作用依然可观。”
赵奉相抬头望向赵印,其听闻乌盟回答后面无表情,只是坐姿变为左肘倚桌,以手托腮。
赵奉相见状张口到,“末将以为,乌相所言有理,主公可将先遣军调回。但先不必急于划入前线师。留作后备兵力,待大战焦灼之时,以奇兵而出,定可复刻湖海大战之景,一举击穿吴军兵阵。”
赵印听后依旧面无表情,从左手托腮,换为右手。
司马勿轻捻了几下胡须,缓缓开口,“主公,微臣以为,按兵不动。”
“哦?说来听听?”赵印终于开口,望向司马勿。
“主公,先锋将吾太以,虽然莽撞,但是军机大事上从不含糊,更是精通军务,平津渡的这次夜袭,要无奏报中提及的几个小将是为最大的变数,本应是一次完美战役。”司马勿轻捻着胡须,望向赵印。
赵印微微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这此失败,只能算做一次天局,吴国新兵营何时调动,为何是这几人,这绝非吴国谋划。眼下的情形,吴国应是还未全面做出反应,我方应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更何况,先遣军的埋伏已久,吴军方面属后知后觉,若是主动撤出先遣军,岂不正和吴国心意?以我之炊,为他人调羹?若是局势不利,再从尧吴边境撤出也不晚。我建议,主公嘱先遣军各部,诸事勿动,隐蔽行踪,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司马勿言罢躬身。
“司马卿,思虑周详,就依卿之意。”赵印再次变换姿势,双肘倚桌,十指交叉,口鼻贴附掌边,面无表情,眼神穿过殿门,望出大殿。
......
“洛哥,过了前面官驿,还有五十里就到建业了。”
曹洛一众快马疾行,官道上马蹄驰过尘土飞扬。
李敢高声对曹洛呼喊道“前面驿馆该换马了,再跑下去,这马就跑废了!”
“好!前方驿馆休息片刻。”曹洛高声回应。
驿馆内,曹洛亮出符节,馆内差役赶忙给曹洛一众端来水饮,另几名差役出外牵马备马。
“洛哥,你这伤口又渗血了。”魏无忌看着身着轻甲的曹洛道。
连日奔袭,让曹洛未愈的伤口再次崩开。
渗出的鲜血把甲衣内衬洇透。
“差役,再打盆热水来,再拿些医布。”
“没事,问题不大,三日赶赴建业,应该不会误了战机吧。”曹洛对身上的伤口并不在意,心中对战事一直惴惴不安,恐迟则生变。
“洛哥,已经够快了,就算密诏也要五日的路程,咱们用了不到三日完成,身子吃得消,马吃不住了啊。”李敢一口饮了一大碗水后说道。
“洛哥,魏哥,你们说,这回咱们能官升几级啊?当官了,我是不是就能回江夏讨个婆娘了?”李敢一脸痴笑的问道。
“闭上你的嘴吧,你先把你那黑嘴边的黄毛刮了再去想婆娘吧。”魏无忌白了李敢一眼,张嘴损道。
一众兵士哄堂而笑,李敢也跟着“嘿嘿嘿”的傻笑起来“就你白,就你白!”
这一众随行兵士,眼下已与曹洛共同出生入死过,是为过命的交情,且众兵士眼下俨然已是唯曹洛马首是瞻。
曹洛自然也跟着一众兵士大笑起李敢,但当李敢说到“回江夏讨个婆娘”这几个字时,挑的曹洛心弦一动。
让他想起月色下,小摊前,某个姑娘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