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吧?”
周瑾矗立在建业城外一小坡处,静静的看着吴国都城,高耸的城墙。
“周将军,恭候多日了。”一名青年,带着数骑镇海军,来到周瑾身旁。
“有劳太子青。”周瑾在马上,拱手作礼。
“周将军,依君父之命,这就随我入宫吧?”太子青面上春风含笑的说道。
“本将军,要先回府上看一看,等下自会入宫。”周瑾面无表情道。
“这,可父上之意...”太子青闻言一愣。
“我都回到建业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周瑾淡然道,随后不待神情尴尬的太子青做何反应,入城而去。
就在吴军夺回湖海之地的十日前,尧国使臣,持周天子符杖,带着一篇檄文登上吴国朝堂大殿。
天下文章一升,尧国独占八斗。
尧国初任国公,贵为周王亲兄,所以自分封列国百年以来,领地一直被周天子王畿包挟。
历代尧国公,从不愁国境边防之事,沿袭百年,军务早已荒废,但尧国,上至国公,下至平民,对圣人文章之道,极其重视,以致倾注心血的地步。
天下学宫四座,除楚地岳麓学宫外,其余皆在尧国。
若以军武论,五万精锐吴军,破尧灭国不在话下。
若以文章论,执笔如椽的尧国文人,一篇道德文章,可敌六国雄兵。
“吴国之地,可还为周天子之王土?”
“吴国公,可仍为周天子之臣?”
“吴国周瑾,可是为国公之臣?”
“诸侯交兵,不议请天子,将军犯国,不奏请主公,吴国上下可懂天下礼法?”
“于天子不臣,于主公不忠,于万民不义,吴郑公可是要以一国之力,扛鼎天下诸国?”
吴国大殿之中,尧国使臣,高举周天子符杖,以唇舌化枪剑,以反问之语,怒斥吴国上下。
这一切的起因,皆是从大将军周瑾而起。
周瑾为破吴齐两军的湖海对峙,兵行奇路,分兵而出,未奏先攻,占领尧国徐凌后,与湖海南路的驻守吴军,化作两路大军,对齐军的湖海大营成合围之势,借以此势,攻下湖海。
时至当下,周天子对诸国已经无力掌控,可诸国之间的争斗摩擦,还属于背地里的暗箱操作。
即便是晋国破宋,也是事先昭文天下,拥理而出。
这般无义战,奇袭他国,夺城破地,周瑾大将军可是头一号。
听着殿下的尧国使臣,滔滔不绝的诘责之语,高坐上位的吴郑公,面色阴沉。
尧国使臣言罢,将手持的周天子符杖,拄地一震,朝堂大殿,安静到令人窒息。
“尧国使节,你就不怕本公一怒,让你伏尸殿上吗?”吴郑公嗓音冰冷的开口道。
“以礼傍身,拥理证道,身死何惧?”尧国使臣一抬头颅,目光炯炯的与殿中高坐上位的吴郑公对视道。
“好!吾很是钦佩,先生果有文人风骨。尧国书生,以文证道,一文可敌百万师,今日吾是见识到了。”
吴郑公面色依旧不佳,可面对着殿下的荡荡君子,还是拍手称赞。
“张阁老,尧国使臣所言之事,当如何?”
吴郑公双目依旧盯着尧国使臣,开口问的,却是位列首席的张阁老。
殿中百官群臣皆立,唯张阁老一人独坐椅上,双目微眯,刚刚尧国使臣的慷慨激昂,好似对这位瞌睡老人,毫无影响。
听到吴郑公点名发问,张阁老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嗽了几声喉咙,语速缓慢的开口道,
“天下公理,自古绝非从一人之口言出,尧国使臣所言虽是句句在理,可依老朽之见,兹事体大,还须应有周大将军在场为宜。”
听着张阁老的拖沓之语,尧国使臣心知,这是要和稀泥了。
“吴国公,尧吴两国领地纷争,已上达天听,天子已断,旨意还城归尧。”此话说话,尧国使臣,再次以周天子符杖震地而响。
“更何况,堂堂吴国,取地之争当以磊落,如此窃取,怎称得上大国之名?”尧国使臣,毫不畏死,出言相讥道。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是面带愠色,武将之列,更是怒目瞪圆,若不是使臣身份,恐怕早就被拳脚相向了。
再看殿上吴郑公,此时已是面色铁青,双手一捏塌椅扶手,立身而起,张口道,
“先生就如此求死吗?先生真的以为,我不敢斩杀来使?”
“哼,难不成,先生是想要用一死以立名,名留青史?想都别想。要地?可以,等周瑾将军回来再说。”
“传我诏命,命周瑾速速返都。散朝。”
吴郑公脸色铁青,急怒之下,厉声快语,说罢一甩衣袖,退朝下殿,向着内殿走去。
刚刚走入内殿,吴郑公本是面色铁青的一脸愤怒,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诡异的阴谋得逞之色。
......
曹洛几人离开湖海大营,已是三日之后。
孙守书入营,短短几句,就轻易缴了八位将军的兵符,当日便催着几人,在与孙守书同来湖海大营的镇海军“陪同”下,离开大营,速返建业。
这八人,皆是周瑾的麾下爱将,其中周仪将军,更是周瑾的家将。
本来曹洛几人,本是要与之一同返回建业,却被孙守书大将军以军务议事的由头,多留了几日。
曹洛是被吴郑公最近捧起来的眼前红人,这吴军上下皆知,以孙守书的理解,这曹洛,在军中,自然应是“孙氏”一系,本就带着提携之意进行拉拢。
可这一入营中,孙守书竟还有“意外收获”。这曹洛,一个小小营总,年纪轻轻,竟敢率两千兵马前去破营,并且还成功了。如此年轻,又立此大功,曹洛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眼下多多亲近,肯定要比日后拉拢强得多。
行军打仗,孙守书可能算二流,可官场沉浮,那可是一流中人。
就这样,觥筹交错间,家长里短中,孙守书与曹洛畅谈了三日。
三日后,曹洛、魏无忌、李敢、樊真真,带着十骑虎威营兵士,方才出营。虎威营营中诸事,交于陈辛代理。
曹洛众人,便装快行,一路不敢耽搁。
“快过年了吧?”曹洛问道。
一行人马,已经离营五日,此时天色已黑,距离下一个驿馆还有几十里路,曹洛见人困马乏,便下令就地休息。
几人刚吃了些干粮,围坐在篝火旁,烤火取暖。
“快了,还有十多天吧,能赶到建业过个年。”魏无忌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戳着火堆,开口答道。
“我又不是惦记过年的事。”曹洛随口应道。
“我知道,洛哥,你担心周大将军。”
“无忌,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尤其孙大将军这一手笑释诸将兵权后,这不安感更强烈了,总感觉周大将军要出事情。”曹洛眉毛微皱的说道,自从出了湖海大营,这一路上,曹洛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洛哥,别想那么多了,担心也没用,赶回建业才能搞清状况。”魏无忌还是拿小木棍戳着火堆,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回话道。
“唰!”
李敢耳根微动,身形未转,以席地而坐之姿,快速抽出腰间短剑,反手一掷,短剑向着身后一处灌木丛激射而去。
“谁在哪!出来!”
李敢一声爆喝,打破了宁静的夜色。
在爆喝声中,正在烤火的一众兵卒,快速起身,齐齐向着草丛望去。
“不是野兽,人数比我们多。”李敢耳根再动,听声而辨后,低声提醒道。
沙沙之声响起。
片刻,数个黑影从灌木丛后走出。
曹洛用脚尖一挑一踢,一根燃烧着的枯枝自篝火堆飞向黑影人群,火光落地,在这团火光照耀之下,众人才看清,这黑影,竟有二十余人。
为首之人,手持铁叉,破衣烂衫,身上胡乱裹着一块兽皮保暖,在看其身后众人,衣着更加脏破,有几人身上的保暖之物,竟只在腰间缠了一小块兽皮。更甚者,甚至脚下连鞋子都没有,就这样赤脚站在,已入冬季的江南土地上。
这群人,手中武器更是奇奇怪怪,应有尽有,有拿打稻谷的木耙的,有手持犁地锄头的,竟然还有拿着树枝当武器的。
看清了这一群人的奇葩装备,曹洛几人满面疑惑的对视了几眼。
“你们是何人?山匪吗?这可是吴国官道,竟敢在此造次!”曹洛见眼前的一众奇葩未再向前,开口呵道。
“老大,看他们的衣着,不是官家,看着应该有些存货,抢了吧!”铁叉男身后,一名骨瘦如柴的矮个儿凑到其耳边,轻声说道。
铁叉男点了点头,嗓音嘶哑的开口喊道,
“此树...!”
“此路...!”
“此道...!”
“要从此路过....!”
“玛德,啥词来的,咋喊来的,不管了,你们把钱财衣物留下,然后滚蛋!”
安静。
夜空之下一片安静。
“噗,哈哈哈哈!”
李敢第一个没憋住,大笑了起来,笑声是会传染的。
曹洛这一队人马,在李敢大笑之声的带动下,看着眼前的奇葩蠢贼,纷纷发出笑声。
“别!别踏马笑了!”铁叉男在嘲笑声中,满面怒气。
“兄弟们!上!抢了!”
铁叉男一声大吼,首当其冲,挥舞着手中铁叉,冲向了曹洛众人。
眼见这群乌合之众冲来,曹洛面色一肃,剑都未抽出剑鞘,便迎敌而上,同时口中喊道,
“勿伤性命,抓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