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匆匆回到房间,见屋内光线昏暗,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墙壁烛台上的两根蜡烛。
屋里顿时光亮了起来,杨波吓了一挑,赶紧把《金瓶梅》收在怀里。
《金瓶梅》可是好东西啊,古代的LSP都爱看,堪称天下第一奇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个人创作的长篇白话,在文学史上的地位非同一般。
杨波打算把它送到博物馆,好生收藏,流传到后世,绝对价值连城。
周延儒前后踱了几步,拍了拍前胸,愣了一下,突然一转身,朝杨波这边走过来,杨波的身后是那堆书卷。
糟了..
过道很狭窄,杨波无处可躲,除非钻进床底,眼看周延儒已近在眼前,杨波一咬牙,正要钻床底,这时候,门外传来人声,“周大人。”
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吏科给事中张鈇,“周大人,晚宴之后,您还要去拜会总督杨一鹏大人?”
周延儒转过身去,说道:“我们本是为杨一鹏大人而来,如今他卧床不起,理当第一时间去探望,我一人去便好。”
“那大人也得吃上一口,先垫垫,再去不迟。”
周延儒扭头瞟了一眼那书卷堆,摆手道:“也罢,我们走吧。”
杨波看着二人离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若菲,我到处找过了,没发现什么圣旨,重复一遍,没发现圣旨,over。’
杨波装了个哔。
‘什么狗娃鸡娃的,说人话。’杨若菲愣怔了一下,迎头痛击。
‘周延儒的行李不多,都还没收拾,我都找遍了,哪儿来什么圣旨?’
‘倘若是我的话...’
杨若菲一根手指顶住下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圣旨一定在他身上,杨波,你想办法靠近他,搜一搜他的身。’
‘周延儒又不是个小姑凉,你让我去搜他的身?’
杨波没好气,脱口而出,但见杨茹斐美甩来一个白眼,立刻意识到他说漏嘴了,忙道:‘就算他是个小姑凉,我也不能去搜他的身,圣旨的个头也不小,能放在身上吗?’
杨波在黑暗中穿行,偶尔有人打着灯笼与他擦肩而过,也当他不存在,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他。
‘找不来圣旨,今晚不让你走。’
杨若菲出言威胁道:‘而且,还不能让你抱着我睡。’
‘若菲,你别胡闹,我那边还有事,我得走了。’
说话间,杨波已经走出了驿馆,来到马车旁边。
杨若菲见杨波执意要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杨波,波..波...’
杨若菲把语音拉得很长,与此同时,手也没闲下,开始搔首弄姿,还冲杨波抛来一个不像媚眼的媚眼,‘波波,你就帮帮人家嘛,今晚,人家让你抱抱....’
呃....
杨若菲简直疯了,能不能有点淑女的形象?
杨波给杨若菲的一番表演打0分,杨若菲想要表现得风骚一点,可弄出来的效果,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我忙了一整日,我好累。’
杨波脸一黑,没让杨若菲继续说下去,丢下一句,直接下线了,还把徽章取下来,别再胸前,杨若菲若是再来纠缠,也呼叫不到了。
杨若菲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嘶..滋...’了好几回,没有回应,不由大怒,心中大骂杨波‘贱皮子’,两只脚使劲跺着厢底。
王冰凌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忍不住了,抬手在杨若菲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若菲,你蛇精病啊。”
杨若菲这才意识到身边还坐着王冰凌,沮丧道:“我没病,都怪杨波那个贱皮子。”
“若菲,你又梦见杨波了?”
王冰凌拎着杨若菲的耳朵,把她的脸侧过来,嫌弃道:“你没事老做百日梦干什么,羞也不羞啊你?”
..............
此时的驿馆,灯火通明,菊花厅内,酒宴正酣。
酒桌上的菜品都是淮安本地风味,马鞍桥、鲶鱼须、鸭舌头,乌龟蛋,山珍海味,不一而足,难怪以后竟演变成庞大的淮扬菜系,此时已可见端倪。
周延儒心里有事,不肯多饮,好在身边有个张鈇,张鈇是海量,千杯不醉,但凡有敬酒的,都由他代劳,来者不拒。
周延儒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说道:“诸位,本官今晚还要去探望督帅杨一鹏大人,不能多饮,辜负了大家的一番美意,这杯酒就当赔罪,我先干了,得罪,得罪。”
周延儒一饮而尽,跟众人做了罗圈儿揖,留下张鈇,自己由程维正陪同,乘马车前往督帅府。
在督帅府的大门口,周延儒见到有两个侍卫立在两边,他们不苟言笑,腰板挺直,目不斜视,手里的火枪跺在地上,威严肃穆,给人以不可侵犯的感觉,这让周延儒心里隐隐不安。
到了内院,管家拎着盏周延儒没见过的‘灯笼’迎了上来,那‘灯笼’形制怪异,引起了周延儒的兴趣,有心拿过来瞧瞧,又觉不合适。
程维察言观色,会心一笑道:“这是马灯,石庙新出的,上面有玻璃罩刻防风,烧的是煤油。”
“煤油是什么油?”
“这个我也说不清,据说是石庙炼焦厂从煤中提炼出来的,所以叫煤油。”
石庙有个炼焦厂,周延儒记下了,待来日去了沈家堡,记得要到现场一观。
“周大人,这边走,前面便是督帅的书房了。”程维正伸手指示道路,说道。
“督帅杨大人住在书房?”
杨一鹏确实住在书房,他的老妻早已离世,平素下了堂,在书房批阅公文,撰写奏章,或者吟个诗,下个棋什么的,后来干脆在书房搭了一张床,横竖他一人住,这样也便利。
杨一鹏正躺在床上,脸色很难看,面颊蜡黄,嘴唇都紫了,眼泡肿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发须凌乱,下颌下面的棉被沾染上点点暗黄的污渍。
王冰凌的易容术了得,弄出这些场景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管保不让周延儒看出破绽来。
杨若菲扮成小婢模样,端着罐熬制好的药汤,进了屋,小声道:“爹,来了。”
杨一鹏闻言,鼻息立刻变得粗重,拿起一方湿巾盖在额头上,顺便还咳嗽了两下。
杨一鹏子在装病,装的还挺像。
自从王西铭被劫,杨一鹏也没闲着,一方面派出儿子杨度去找杨波,抛出诱饵,试探杨波的态度;一方面又让罗川去调查当晚上船的那伙人到底什么来头。
目前,这两方面都还没个准信儿。
杨一鹏最担心的,还是当今皇上的态度,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应对之策便是‘听宣不听调’,这样做也有前提,一则,尽管对皇上,杨一鹏不抱幻想,但皇上如何处置,还要确认;二则,他手上只有一百支火枪,这远远不够,杨波还在舟山,一切还是未知数。
眼下,只能拖,能拖一天,算一天。
“咳,咳,咳....”
杨一鹏咳得脸红脖子粗,嘶哑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拐着弯儿的哨音,
正咳着,程维正和周延儒两位已经先后*进了屋。
“杨大人,督帅...”
周延儒叫了一声,杨若菲正扶着杨一鹏的双肩,帮他坐起来。
“咳,咳,咳....坐...”
杨一鹏艰难地坐起来,伸出手,无力地指了指,程维正搬来一只椅子,周延儒在床边坐下,满屋子的草药味儿,差点没让他打个喷嚏。
杨一鹏病得不轻啊。
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嗽半天,竟似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周延儒听着都一阵肉紧。
周延儒不由向程维正望去,程维正在码头上言称,大夫说只需几济草药,将养几日,便无大碍,显得没说实话。
现在该怎么办?
来时,周延儒还想把皇上的亲笔信带来,现在看来,今晚绝不是个好时机,杨一鹏都病成这样,在看那封信,没准儿,一口气缓不过来,就那啥了。
信周延儒也看了,简短几句话,就是要杨一鹏回京一趟,官印交给周延儒代管,还解释了原因,王西铭一案,杨一鹏作为地方主管官员,理应回避。
周延儒深知,杨一鹏一旦回京,怕是再也没机会回淮安了,杨一鹏本人应该也有思想准备吧。
这封信无疑会是对杨一鹏的一个巨大的打击,对杨一鹏,周延儒也心存惋惜,可这是皇命,今晚不交,以后也得交,好叫周延儒为难。
“咳,咳,咳....”
杨一鹏又开始咳了,这一次都咳血丝了,白色的帕子上点点血迹,清晰可见。
杨一鹏不会是得了痨病吧,周延儒的身体不由往后缩了缩。
此地不宜久留,周延儒又多说了几句宽慰话,便起身告辞。
片刻之后,杨若菲也从书房走了出来,闪身进了另一个屋,王冰凌在屋里等着。
“周延儒没看出破绽吧?”王冰凌问。
杨若菲不接茬儿,一屁股坐在王冰凌对面,认真说道:“冰凌姐姐,你看看我,我美不美?”
王冰凌双眉紧蹙,瞅了杨若菲一阵,终是咬牙道:“美,你美,你美死了。”
“真的吗?冰凌姐姐,我真的很美吗?”
杨若菲顿时激动不已,举起两只小拳头,心中战意斐然。
杨波,你等着,日后,我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