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
杨若菲的喊叫声带着哭腔,身体蜷缩成一团,浑身直哆嗦。
半天不见动静?
杨若菲的双手慢慢从眼睛上挪开..
杨波不见了?
杨若菲平素胆儿挺肥的,那是对人,杨若菲不怕人,但怕鬼,杨波来去如风,分明就是个鬼嘛。
杨波坐过的地方有个坐垫儿,上面的凹陷清晰可见,杨若菲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摸一摸,尚有余温,展开手,掌心里都是汗。
杨波来过。
然后,又鬼魅似的消失。
杨若菲哭了。
“大小姐?”
车夫唐伯听到车厢里有动静,叫了一声,跟着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马车停了下来。
唐伯是杨一鹏特意为杨若菲请来的车夫,一身的粗布衣裤,腰间扎着一根儿黑色的腰带,看起来像个庄稼汉,手里却拎着把鬼头刀,据说功夫还不错。
杨若菲惊魂未定,脸上还挂着泪痕。
唐伯见马车里就大小姐一人,顿时释然,笑道:“大小姐,没事了,没事了,万事有唐伯在呢。”
唐伯说着,挥了挥手里的鬼头刀。
碧云寺昨日发生的事,唐伯也有所耳闻,那毒井里捞出来近三十具男童的尸骨,杨若菲当时就吊在井沿儿上晃荡,别说杨若菲一个小姑凉,就是他自己,遇到那种情况,一准儿吓得灵魂出窍。
这时候,罗川也走了过来,探头问道:“大小姐,咋地了?”
“我..我没事。”
杨若菲见到唐伯和罗川心下稍安,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唐伯笑道:“早起我就见大小姐没睡好,许是做了噩梦,不碍事的。”
噩梦?
倒不是。
活见鬼了才是。
杨若菲抬眼望这唐伯和罗川,罗川的反应和唐伯一样,都觉得杨若菲是昨日受到了惊吓,杨若菲差点掉进那毒井里去,想想都可怖。
两个人笑着宽慰几句,便离开了。
马车又开动了,杨若菲赶紧把车帘子放下,她怕一不留神,杨波又闯了进来。
“杨波...”
杨若菲怔怔地看着傍边的空位,喃喃自语。
此时的杨波正和王冰凝瞪眼呢,听到王冰凌那么骂他,杨波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
这会儿,他记起来,刚才他还坐着来着,然后就睡着了。
见到杨若菲的那一幕,就像在做梦,但杨波知道,那绝对不是梦,梦没有这么真实。
还有,今早他和杨若菲之间发生的怪事,两者结合在一起分析,杨波断定,他应该是再一次穿越了。
他的灵魂穿越了一小下。
因为现在已经结束了,从王冰凌说话的口气看,显然杨波并没有离开过这驾马车。
‘唉,想不到,自己竟然做了一回马车魅影。’
杨若菲大概是吓坏了,杨波开始担心起杨若菲来。
试想一下,人家小姑凉好好坐在奔驰的马车上,杨波鬼魅一般地突然出现,说上几句话,一眨眼又神秘消失,杨若菲亲眼所见,那是什么感觉?
肯定以为是撞见鬼了。
胆儿小的,还不得给吓死啊。
也不知道杨若菲现在怎么样了,杨波想再回去跟杨若菲解释一番,这只是个现象,可能跟那次被雷劈有关,可他也回不去啊。
“喂...”
王冰凌又在叫了,还把马鞭伸到杨波的眼前,“你的梦还没醒?”
“冰凌儿,我是做梦了。”
杨波一脸的尬色,说道:“梦里我可没干坏事,你别多想啊。”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冰凌黑着脸,骂了一句,转身欲走,杨波却看到一辆货车打旁边经过,他的马车停下来,别的车要超车,这并不奇怪。
但上面坐着李丽贞和李香君,却让杨波觉得过意不去。
昨晚没睡好,早上又忙着和杨一鹏辞行,一时竟忘了为她们母女专门安排一辆马车,让人家一对娇滴滴的母女,这么坐着货车,一路颠簸,日晒雨淋的,实在太过失礼。
“丽贞姐姐,都是我一时疏忽..”
杨波赶紧跳下马车,奔到那辆货车前,一把把李香君抱下来,对李丽贞说道:“我的马车宽敞,来来来,一起坐。”
李丽贞闻言,心里一暖。
坐货车,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小香君刚生过一场大病,这一路颠簸,还吹着小北风,李丽贞正担心呢。
“奴家谢过公子。”
李丽感激地看了杨波一眼,下了货车,刚要登上杨波的马车,却听到王冰凌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李丽贞是苏州有名的歌伎,见惯了世间冷暖,一听就知道有人不高兴了,好在她反应机敏,脸上笑意不改。
“就让香君坐上公子的马车吧。”
李丽贞看了一眼王冰凌,娇笑一声:“香君虽是奴家的女儿,可奴家还是清白之声呢,跟公子共乘,怕是不合适啊,呵呵.”
“这..”
杨波这才注意到李丽贞的衣着确是一副未婚的打扮,这么说,李香君是她的养女?
这就很遗憾了。
跟美女共乘一辆马车,总是让人心情愉快,机会错过,便不再来,当然,这不还有个小小美人儿嘛。
李香君嘻嘻笑着,两只溜圆的大眼睛盯住杨波的光头,显然觉得十分有趣。
杨波把李香君放在座位上,伸手关了车门。
李香君刚一坐定,小手便抓过来,想摸杨波的光头,杨波岂能让她如愿,闪身躲过。
这位可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啊!
怎么也得把她留在沈家堡才好,这样日后她就不会遇上侯方域,便不会有凄苦悲惨的一生,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咯咯..”
李香君没抓着,咯咯笑了起来,还要再抓。
杨波抓住她的小手,摆出一张严肃脸,“香君,可上过学堂?”
“没有,嘻嘻..”
“那你想不想上学堂?”
“不想,嘻嘻..”
“那可不好。”
杨波循序善诱道:“女儿家总要识些字,将来才能做个有用之人。”
“咯咯..”
“谁说识字一定要上学堂的,我娘在家里教我写字,我会写好多字呢。”
李香君扬脸儿笑个不停,小手指着杨波,一双小腿儿在座位下轮流晃荡着,显然是在嗤笑杨波没见识。
杨波瞅着李香君,李香君歪着头看着杨波。
‘这小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啊。’
‘就不信治不住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杨波眼珠一转,说道:“若是你愿意去石庙学堂,我就让你摸摸我的头。”
李香君立刻伸出小手来,突然又缩了回去,嘟起小嘴儿说道:“我要我娘教我,我不去学堂。”
“啧..”杨波悻悻然。
要是有糖果就好了,坏叔叔都是用糖果引诱小朋友的。
杨波伸手一摸,身上穿着件袍子,连裤兜都没有,哪来糖果?
杨波挠挠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很鸡贼地说道:“香君,喜欢棒棒糖不?很甜很甜的棒棒糖哟。”
“棒棒糖?拿来我看看。”
李香君一伸手,小舌头都在舔嘴唇了,显然是受到了诱惑。
杨波咬牙道:“我现在没有,但是倘若你肯上学堂,我便能做几只棒棒糖送你。”
“哼..”
......
杨一鹏的车队驶出高墟镇的霍庄,前面两里的位置,便是西张桥,过了桥,便是山阳县境了。
“为什么杨波会出现在我的马车里?”
杨若菲蜷缩在马车里,心里还在纠结。
杨若菲小心掀开车帘子,把头探出窗外,顿时感觉有些凉。
天色已近黄昏,风是打北边来的,风势明显增强了。
路的西边是一片杂树林,风一吹,树冠前后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东边是东大沟,官道就是沿着东大沟,向西南延伸。
“顾遂..顾遂..”
“杨波的出现,是因为顾遂?”
杨若菲正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睁大双眼,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当即猛拍车厢外壁,喊道:“唐伯,停车..”
“我去找我爹。”
未及马车挺稳,杨若菲便飞身跳下车来,丢下一句,撒腿往前奔,路上遇见罗川,又招呼罗川跟上。
杨若菲截停了杨一鹏的马车,跟她爹说了顾遂的事。
杨一鹏下了马车,看了杨若菲一眼,显然有些不高兴。
他不明白菲儿为什么此时跟他提及顾遂去见慧能的事,还说要严加提防,简直是莫名其妙!
倘若顾遂真要图谋不轨,这事干系重大,菲儿你也该早说啊。
杨一鹏自然不知道杨波‘曾经来过’。
顾遂是淮安卫所卫指挥使,顾遂和王西铭两家相互联姻,沆瀣一气把持淮安军政多年,是王西铭的人。
这一点,杨一鹏很清楚,这也是杨一鹏决心要培植自家势力的原因之一。
军政都是王西铭的人,漕运总督又如何?一光杆,什么也不要干了,当然这是在王西铭出事之前。
顾遂对男童有特殊癖好,是碧云寺的常客,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按理,他出现在碧云寺并不出奇。
杨一鹏眉头紧锁,朝车队后面看了一眼。
车队中间是五辆沉甸甸的货运马车,上面装的正是从碧云寺收刮来的二十多万两银子。
杨一鹏收回视线,看向罗川。
罗川立刻沉声道:“督帅,属下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夕阳已经藏在西边地平线上的云彩里,天色暗了下来。
这里是灌南县境,过了西张桥,便是山阳县境,算下来,午夜之前还能赶回总督部院,这本就是杨一鹏的计划,因为车队里有银车的缘故,原计划就是要连夜赶回淮安,行程并没有被耽搁。
现在出了杨若菲提出的‘变故’,该怎么办?
杨一鹏也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小心无大错的道理,只是杨若菲的变故来得太过蹊跷。
思虑一番,杨一鹏下了命令:“罗川,你让亲卫提高警戒,过了西张桥,不在穆堆歇息了,一路疾行,争取早点赶回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