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的周岁礼,卓清芸果然办得极为隆重,请帖以白锦写礼文,金丝封边,华带制皮,再以上等紫檀木烘烤沁入香味。请帖在几天前就被送到与行天岭接壤的三州之地所有世家贵族大小势力的住舍里,山门大开却不给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唯有持贴进入。
天刚蒙蒙亮李义就被侍女叫起来伺候着穿上极为华贵的红绸袍,各种定制的宝珠饰品直接压得李义爬都爬不动,在向卓清芸强烈的抗议下,终于卸下了绝大部分饰品,只留下有他头一半大的黄金长命锁,及一个玉冠。光这长命锁就吊得李义腰都挺不直,这玩意儿要戴上一整天怕是成短命鬼了。哎!有钱真的好烦恼。
在李义没被侍女玩坏之前,终于活着被抱了出来。黑风殿前的广场上,下人已设好天地香烛台,主持祭典的祭祀老人念完讣文,奠茶焚纸。李义向李忠卓清芸,卓守中等长辈行礼致谢,最后上去给香炉点香才礼毕。
之后被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上山参礼,到山上后有黑风寨安排的各种娱乐项目以供喝酒玩乐,等待晚上客齐才摆寿宴。这次李义不用随着老爹去洞口迎客当吉祥物,因为今天王家姐姐也被带上山了。
后院幽居里卓清芸坐在主坐上向着客座上面色威严的中年人道: “王大人好久不见,第一次光临敝寨,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中年人面回道:“行天岭山清水秀,乃钟灵毓秀之地,王某倒是不虚此行,楚灵过来拜见伯母。”
中年人后面一个四五岁扎着双马尾的女童站了出来,白净的瓜子脸下依稀可以看出有一丝婴儿肥,极为秀气的琼鼻娇小可爱,弯弯柳眉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着!倒是个小美人胚子,迈着小步伐至厅前,躬身向卓清芸行礼道:“晚辈楚灵向伯母请安!愿伯母万福金安!”
卓清芸喜笑颜开道:“灵儿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得到卓清芸的回答,王楚灵才徐徐起身。卓清芸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侄女了,每次都是如此知书达理,特别讨人喜欢,真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培养的。卓清芸也算是出身名门,而在王楚灵这个年纪都不知道在干啥!额……应该是在耍大刀。
“灵儿你去后堂陪小义玩吧!伯母和你爹有要事相商。”
………
在侍女的带领下王楚灵来到后堂,看到了正喝奶看书的李义。王楚灵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男婴,觉得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邪乎,既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老怪物般凶神恶煞,倒是和她出生不久的弟弟有点像,柔柔弱弱的怪可爱。
嘴里叼着特制奶瓶,看书看得入神的李义没注意到进来了个粉衣小女孩,直到王楚灵走到身旁李义才发觉,抬头奶声奶气道:“是灵姐姐吗?。”
王楚灵微微欠身行礼回道:“楚灵见过义弟,初次见面,以后承蒙义弟关照!”
李义愣怔了一会,就算这个时代颇为重视礼节,王家乃是世家大族对子女的行为举止更极重视,可是这小女孩也就才四五岁,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时期,竟能做到如此知礼,看来是个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封建礼教教育毒茶过的可怜小女孩啊!
“灵姐姐不必拘谨,我这也没什么好玩的。对了,你要喝牛奶吗?我让梅姐姐给你热,先吃点糕点蜜饯垫垫肚子。”
王楚灵半坐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面对着李义道:“姐姐不吃,婆婆说不能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而且现在还没到吃东西的时辰!”
李义在内心叹了口气,这场景怎么有点像林黛玉进贾府的既视感,虽说多礼人不怪,但是那么小的女孩如此这般就让李义觉得很别扭了,实在是不符合李义的儿童教育观,过有而不及的道理懂吗!
“婆婆是谁?”
“教灵姐姐礼节的老师。”
“她有教过姐姐客从主道的道理吗?”
“婆婆说过。”
“那姐姐现在生在何处?”
“义弟的家里。”
“那姐姐要遵从弟弟的待客之道吗?”
“要遵从。”
“那不就行了,梅姐姐上奶,竹姐姐把这糕点蜜饯过去拿过去给灵姐姐尝尝。”
诸位侍女看着这一幕不禁一阵莞尔,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少爷这人小鬼大的表现,但是每次都感觉特别怪异,有时真心觉得少爷在出生时被老怪物夺舍重生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心智。
王楚灵拿了一块酥糕提袖掩面欲吃,还没咬便放下轻声道:“义弟不要告诉别人姐姐在乱吃东西,不然回府定要被婆婆罚的。”
李义为啥感觉别扭?才四岁的女童哪懂得那么多繁文礼节,还不是在一次次惩处中让她印象深刻,使之成为习惯,而且好像没人告诉她以后要待上山了。
“楚灵姐不必担心,没人会罚你,短时间内你也不能回家了,来喝点奶。”
王楚灵毕竟是孩子,经过李义忽悠一番还是乖乖的吃了些东西,小嘴轻轻咬了一点酥糕,再慢慢细嚼慢咽好久才吃下去,再喝了点甜牛奶就不吃了。确定嘴巴没东西后王楚灵才开口说话:“为什么姐姐不能回家啊?”
李义抬了抬头:“姐姐不喜欢寨里吗?不喜欢和义弟一起吗?”
王楚灵赶紧摇头回道:“没有,没有!山上很漂亮,义弟伯母对楚灵都很好,楚灵很开心。”
“那就在这多留些时日吧!”
“可是父亲回去的时候我也要回家啊。”
“没事,到时我和伯父说就行。”
王楚灵小眼睛咕噜一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道:“那就谢谢义弟了。”
李义苦笑不已,本以为自己是那个被卖的,原来这小姑娘才是那个被卖了还不知道的人。
“义弟看这《秦律》看得懂吗?”
“还好,姐姐看过吗?”
“没有,不过家里让我看了很多书,我都看不懂,但是姐姐会背很多书。”
之后王楚灵也翻看了一会书,可能舟车劳顿的原因,脑袋就摇摇晃晃欲作倒。
李义回头向着侍女轻声道: “兰姐姐把她抱到我的床上睡觉吧!”
“是,少爷。”
兰侍女刚一抱起王楚灵,她就惊醒过来。
“义弟对不起啊!姐姐刚才睡过去了。”
“没事!姐姐要是困了就去我的床上睡吧!”
“不行不行!这不合乎礼节。”
“姐姐难道不听主人家的安排了吗?”
“要听。”
“那随兰姐姐去睡吧!”
王楚灵最终还是拗不过李义,被侍女领到李义的床上睡觉了,躺下没多久就真的呼呼大睡,看来真的累着了。
此时前厅上,卓清芸与王楚乾商谈完,气氛颇为融洽,双方达成初步共识,具体计划还要在后面实施。
“听说夫人喜得一子,乃神童转世,慧根早开,有古贤之风,先圣之才,在下极为好奇,不知能否一见?”
卓清芸听到有人在夸自己的宝贝儿子心中甚是高兴,回道:“王大人见外了,以后说不定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了,李义就在后堂,请王大人移步。”
王楚乾起身道:“夫人请!看来我今天是要长见识了。”
这次李义倒是注意有人进来了,毕竟这男人如铁搭般的魁梧身躯如虎步龙行,面相打扮反而颇有儒士的学识渊博之相,不让人注意都难,母亲也跟着进来。
“贤侄在看《秦律》可有所获?”
中年男人坐在王楚灵刚才没搬走的椅子上看着李义问道,没有打招呼,没有问候,开门见山的就这般问道。
“伯父想要知道什么?”
“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李义沉思一会道:“法乃治国之道。”
“此话怎讲?”
“纵观古今,孔孟之学自周后蔚以成风,诸朝皆以仁礼治国,法刑辅之,崇尚大同之道,可衍变至今犹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礼不成礼,刑不以刑,权贵人心莽莽如兽,泛众黎民孱弱如畜,不知天道之威,持权凌虐天下苍生,不识人心之力,混混沌沌匍匐于地,固偶有枭雄怀异,贼人依附,百姓盲从,国无根绝之法度,今才天下三分,霍乱天下,周而复始,后患无穷。”
王楚乾听言呼吸加重,声音低沉的回道:“此局当如何破?”
李义吸了口奶润了润喉道:“韩非子有言:‘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今中央未定,四方未平,谈何讲一朝之法度,多说无益,乃空中楼阁也,免得堕入王莽之道。”
王楚乾向李义抱拳叹气道:“贤侄的眼界见识远远在楚某之上,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天下竟能如此奇才,楚某叹服。今日所谈收获良多,心中也诞生诸多疑惑,既然贤侄不肯多言,楚某自当不再多问。”
李义也身子微倾表示回礼。
卓清芸则兴奋不已,真不敢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周岁孩子之口,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她的娃,抱起李义对着嫩脸就是一阵猛亲:“儿子这话都是谁教你的啊?”
李义天真无邪的笑嘻嘻道:“当然看书悟出来的啦,娘亲我困了想睡觉。”
卓清芸心疼的摸了摸李义的小脑袋道: “那你好好休息,晚宴的时候娘再来接你。”
“不能久陪伯父,还望伯父见谅。”
“没事,贤侄好生歇息。”
一脸笑态的卓清芸和若有所思的王楚乾一前一后离开 ,在王楚乾即将走出后堂时,听到里面传出幽幽的一句话。
“伯父可知周文王背姜尚走八百步的故事吗?”
王楚乾闻言立马转身,可后堂的门已经被帘子遮住看不到里面,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最后神色复杂的离开。
是王楚还是楚王?渍渍!有趣,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