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设定建立在黄四郎是倭寇内应的前提下。
针对倭寇的战争,就会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以长江划分南北,北部沿海地区的防御,只需要做到警惕即可,而重心则可以逐渐的投向南方,浙江、福建等地。
再加上前世的记忆,朱瞻基基本已经将目光投放在了福建,及东边的东番(台湾)周边海域了。
在种种前提的建立下,针对松江府的军事安排,就变得很轻松了。
这也是他为何会提出,让齐子安届时带着程远亮、余大兴两人南下钱塘,与水师中军会和的原因。
至于北方是否也会受到倭寇的侵犯?
北方海外无大岛,便决定了不可能有大量倭寇存在。
而且,一直以来困扰大明的倭患,大抵是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
从倭者,俗称带路党。
而这些带路党,基本也都是东南沿海的士绅、商贾之流。
《嘉靖实录》之中说道:盖江南海警,倭居十三,而中国叛逆居十七也。
而在《筹海图编》之中,所列出的十三股倭寇之头目,更是全都为明奸!
东南之浙江、福建,远离朝堂中枢,自古海运、海商发达,这些人往往为了更大的利益,总是会铤而走险。
因为真假倭患,致使朝廷开始实施禁海的政策,而后导致海商等利益大减,于是又催生出更大的倭患,从而在整个嘉靖朝彻底爆发,绵延数百年。
灭倭除奸,只是第一步。
推动海商发展,疏导民间的情绪,才是长久之计。
松江府是作为水师出海,占领琉球诸岛,切断东瀛与东番的联系,将那些真倭堵在那座早该在远古时期就沉默了的岛上。
而南下,则是为了将整个东南沿海、东南海域,无论倭寇还是明奸,都要一网打尽,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
五日后。
杭州府钱塘县。
眼下,已经快入冬了。
因为年关将至,杭州城汇聚了大量的归乡之人。
又因为杭州城乃是钱塘县、杭州府、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三级官府治所之地,在年关到来的时候,便显得更加的热闹。
杭州城外,由北向南的官道上,一行七人牵着马,做着以步伐丈量土地的愚蠢行为。
看着阔别数年,如今却已经是近在眼前的杭州城,于谦感慨良多。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本来不过是为了科举,而出门游学,请教士林前辈,却好死不死的沾染上了徽州府那一堆狗屁倒灶的因果事情。
然后,他就如同做梦一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太孙亲军,幼军卫中的一名小小经历。
这期间,他跟随太孙,经历了平定徽州府动乱,改革徽州府试点政策。又南下南疆交趾,随军出征,平定交趾前朝胡氏余孽,更是参与了一场事关整个南疆征伐的军国大事。
眼下,他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却又是因为灭倭这样一个军国大事里来了。
什么时候,军国大事这么不值钱了?
感慨之下,于谦叹息的解释着:“大抵是因为定海前所的事情,今年却是比往年要显得冷清了一些,若是在往年,这官道上皆是入城出城,返乡之人。”
因为舟山、松江的事情。
杭州城的人,在这年关将近,也不管再往外走,更不要说返乡。
而在外地的杭州城人士,在听到家乡的消息后,更不敢回乡了。
朱瞻基看着眼前不远处,这座历经千年的杭州城,说道:“都会好起来的!”
于谦自我勉励了一下,挤挤笑容:“倒是要您屈尊,暂居寒舍了……”
于家在钱塘,算是大户人家,除了祖屋之外,还另有数处别院。这一次到杭州城,朱瞻基就是要随着于谦,住进其中一处别院内的。
听到于谦的话,朱瞻基笑了笑:“我对那塘栖蜜桔、陶庄黄雀、萧山方柿可是早已心驰神往。”
于谦连连点头:“年关将至,家里定然是早就备好了年节菜蔬,届时属下让人送过来。”
朱瞻基赞许着,看向于谦,忽然问道:“你如今身在幼军卫,可知家中的想法?”
于家世代读书,于谦他爹,他爷爷,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于谦祖父,在太祖高皇帝年间,更是官至工部主事。他爹于彦昭虽未步入仕途,却也是饱读诗书。
很显然,于家的基因,从骨子里就是一家子读书人,不说仕途宦游,也该是潜行读书。
再看看如今的于谦,放着圣人先贤的书本不读,跑到了幼军卫里做了一个小小的经历。
这对于于家来说,显然是离经叛道的。
于谦苦笑了一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进了幼军卫,成了军中经历的。
“家父大抵是要说教几句的,不过祖父宽仁,有祖父在,便不会有什么事……”于谦低声说着。
这就是家里有老爷子的好处!
朱瞻基感同身受,连连点头:“走吧!回家!”
这是对于谦说的。
阔别家乡一年之久,此时重回家乡的于谦,虽然有些忐忑,但也满怀激动。
朱瞻基其实没有多少的感触,即将驰骋海疆的等待,远比错综复杂的应天城,要更让人向往。
王景弘大概是要在年底,才能带着船队从南疆赶到钱塘。
在此期间,朱瞻基都要等在杭州城,不光是等着王景弘的归来,还是在等着松江府水师大营那边的消息。
城外的码头上,已经暂时被杭州卫接管了。
码头边上,也有一座大营,正在拔地而起。
用的,自然是从应天传播过来的新式水泥。
舟山,在未来是华夏的其中之一的军事港口。而在如今,吃水深度普遍不深的年代,杭州城外完全可以建造一个设施完善的水师母港。
数千名南疆俘虏,即便是在如今这个季节,还依旧涉足钱塘江里,将河床清淤加深。
自此第一批南疆俘虏到来之后,源源不断的南疆俘虏,从南疆被押送到大明,奔赴各地,投入到大明的基础建设之中。
站在杭州城的城门外,朱瞻基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远处的码头上,一片热火朝天。
入了杭州城,同样是一片热闹景象。
咸延袤十里,井屋鳞次,烟火数十万家。
北城晚集市如林,上国流传直至今。青苎受风摇月影,绛纱笼火照春阴。楼前饮伴联游袂,湖上归人散醉襟。阛阓喧阗如昼日,禁钟未动夜将深。
说的就是有关于杭州城的繁荣景象,夜市兴盛。
而浙江,作为一个七分山水,三份田地的地方。在如今,却是盛产丝绸。百姓以种桑养蚕为生,从而推动了整个浙江成为大明重要的赋税和丝绸来源地。
杭州城中,不说家家户户有纺机,但凡是里巷之内,却也可闻纺锤声。
纺织机差不多可以推出了!
和于谦走在杭州城里,朱瞻基听着身边巷道之中,传来的纺锤声,不由的想到。
不过这件事情,他却没打算急于求成。
至少要在灭倭之事大定后,方才有推行的可能。
灭倭,势必要伴随着查处清剿一大批沿海的从倭之人。
而这些人,往往都是地方士绅商贾。
只有将这些人给拔除,才能真正的推动地方的手工业向着工业化发展。
于谦在前带路,七绕八绕,小声开口道:“您是在想,皇庄那边的新式纺织机?”
朱瞻基愣了一下,没成想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于谦给猜中了。
于谦笑了笑:“见您对城中的纺锤声,听得投入,大抵也能猜出一二。”
“如今生产力的分散,决定了产品数量的缺乏。但两浙、直隶等地,官府督办分派,下面人再行分摊,如此效率低下,且大量滋生腐败,若不破开现状,便是推行新式机械,也难以为继。”朱瞻基道出自己的安排。
于谦说:“所以……若是属下猜测不错,您是准备在解决倭患之后……”
“是!”朱瞻基直接承认,然后又摇摇头:“说是之后,有些绝对,我们虽然杭州,却也如同在京师一般,事事千丝万缕,错从复杂。灭倭,是为了解决沿海倭患,同样也是为了解决,那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顽疾腐肉。”
于谦想了想道:“眼看着南疆如今将要打开局面,若是再将此处问题解决,则可扩大两浙、直隶丝绸产量,运往南疆,再行货与西洋诸国。”
朱瞻基点点头,南疆在他的心中,其实远比九边更加的重要。
拥有了南疆,则大明可以随时介入到更西方的利益争夺之中,且能够更加畅通的,以南疆为起点,将大明的货物输送到欧罗巴等地。
这个时代的大明,手工业产品是站在世界巅峰的。
随着产量的增多,大明完全可以发起,人类历史上第一场贸易倾销,从中为大明赚回海量的财富,以及原始资本的积累。
而这一切,都需要大明自身内部,拥有一个稳定且良性循环的环境氛围。
朱瞻基看着于谦将众人待到一片安静的街道上,开口道:“龙江船厂及大骨剌船厂,都在建造新式运输海船,更大、更深、更快!”
于谦问道:“属下听说,此次龙江船厂打造的战船,开始舍弃过往平底,而开始趋向于尖底了?”
朱瞻基笑着点头:“尖底更能适应海域航行,虽载货不必平底,但用于海战却远胜如今之宝船。”
此时的大明造船业,同样是屹立在世界之巅。
郑和的宝船队中,最大的宝船尺寸可达四十四丈长、十八丈丈宽(即146.67米长、50.94米宽)。
但因为工艺等问题,此时的宝船都是平底。
严格来说,并不适合真正的深海远洋航行。而且,船速缓慢。
尖底破浪,虽载货不如平底,但航速快,于海战追敌,无往不利。
想了想,朱瞻基又补充道:“大船定海,但针对倭寇,此次亦有小船快艇在建造。无论真假倭寇,于海面之上,是占有优势的。我们想要一劳永逸,除了人,所乘之战船快艇,亦要远超倭寇。”
海事,战船,于谦不懂,他晃晃脑袋,眼中忽然发出亮光。
“太孙,到了。”
于谦停下来脚步。
朱瞻基随着他的视线,看望过去。
只见这条僻静的巷子里,一座雅静的院门,正微微的打开着。
门上牌匾,上书‘思学堂’。
应当是于家,为这出别院取得名字。
于谦也已经解释了起来:“过往,属下便是在这里入族学,跟随家父读书。这些年,族学搬了地方,可这思学堂的名号,却是一直未曾取下。里面虽不精致奢华,但胜在雅致安静,周围并无闹事纷扰。”
众人再不停留,随于谦一同步入到着思学堂内。
一进到思学堂内,绕过影壁。
朱瞻基就看到,前院里面已经有几人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的一名老者,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赶忙作揖施礼。
在他们身后的于府仆役们,则是跪了一地。
“老臣于文明,携犬子,于家仆役,参见太孙。”为首的老人,便是于谦的祖父于文明,虽已耆老,却很是健康,声音洪亮。
朱瞻基赶忙上前扶住老人,笑着说:“老先生洪武为官,乃是本宫的长辈,无须多礼。今次,因朝政俗事,叨扰贵府,还望老先生见谅。”
于文明忍着心里的舔犊之情,只是淡淡的看了近在眼前的孙儿于谦一眼,就拉着朱瞻基的手往里走:“老臣在钱塘,却时常听闻太孙虽然年少,却多有贤明之声远播,更是纵马南疆,仰我大明国威,老臣不想,竟然能在晚年之时,亲眼见上太孙一面,已是幸事。”
一旁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于谦的父亲,一直幽居钱塘读书的于彦昭。
他在一旁脸色板正道:“我等听闻,朝廷命太孙总掌沿海灭倭之事,更要驾临我于家,无不激动,惶恐天家厚爱。”
朱瞻基要躲在于家,等王景弘归来,这个事情是一早就有锦衣卫,通传给于家的。
朱瞻基笑吟吟的:“伯父万不可这般说,于家忠心大明,更是为朝廷养育出于谦这等英才,该是朝廷要感谢伯父!”
一直因为是幼军卫经历,而心中揣揣的于谦,更在后面听到朱瞻基这样说,不由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于彦昭却是冷哼一声:“太孙这是要折煞于我这不成器犬子了,不过是仗着些机灵,窃据要职。”
一旁拉着朱瞻基往里走的于文明,稍稍慢了一些。
他儿子在训他孙子,虽然老爷子疼爱,但也不好当着太孙的面出口反驳。
朱瞻基则是笑了笑:“于谦若无本事,我又如何会将他带在身边?等再过两年,朝廷开恩科,我还等着看到他金榜题名!”
听到朱瞻基这样说,于彦昭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其实,他方才那般贬低于谦,也不过是觉得于谦该是做正道才是。
对于于家来说,何为正道?
自然是科举仕途!
此时见太孙亲口说,要看到于谦科举金榜题名,同样是心中长出一口气。
见太孙给出了台阶,稳住了自己那个不思仕途的儿子,于文明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笑着说:“听闻太孙喜好美食,今日听闻太孙就要驾临于家,老臣特意让人精心备好一席,以扫太孙路途疲惫。”
朱瞻基道:“老先生先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