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对喔!阿骏这才想起那两名人口贩子所说的,她是从中原来的!他再度结结巴巴忆起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汉语,“你……你好。”
她的困顿之意一扫而空,瞠大的水眸写满诧然。
汉语!自从出了中原后,一路长途跋涉,她聆听过各式各样、音节长短陌生、古怪的言语,就是再也没听过汉语了。
一句简单的“你好”,当下让她红了双眼和鼻头。
“你好。”她急呼呼的发问,像是溺水者抓到浮木般。“你……你是谁?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糟糕!阿骏面露紧张之色,用力抓着头发。“姑娘,对不起……我只会说一点点汉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心虚又惭愧地面带笑容,脑袋像是在认错般地低垂。
“你……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她看着他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抱歉、一会儿又猛然摇头摆手的神情和肢体动作,失望地自行猜测,旋即像是要突击测验似的朝他喊了一句,“你……好坏!”这是她所能想得到最差、差、差、差的形容字眼。
“‘你好坏’?”阿骏搔搔头,然后恍然大悟,笑咪咪地伸手比向她,“你,‘你好坏’!”敢情好,他把这三个字当成是她的名字了?“哈哈哈!‘你好坏’、‘你好坏’!”
怎么会变成“她好坏”了?她险险昏倒,精神也因愠怒而变得为之一振,螓首抗议地频频摇动。
“‘你好坏’,我叫阿骏。”他倒是开心得很……终于得知佳人的芳名。“我,阿骏。”竖起的大拇指反方向往自己比去。“阿骏。”
“阿……阿……”他在说些什么?该不会是在告诉她他的名字吧?“阿骏?”她十分费力的终于发音成功。
“对对对,阿骏。”他像是收到红包的娃儿,一等她说出他的名字,便欢呼一声,笑得憨憨的。
他喜欢她的声音,低低淡淡的,如一道潺潺的流泉,直勾勾地沁润他的心脾。
“阿骏喔!”他一边提醒一边拍胸膛,那种带点孩子气的模样,反倒让她迅速且奇异地安下戒心。
然后,她这才又想到,“是你……是你吧?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的,对不对?”不只是因为清醒时一打照面的人就是他,而且,她更记得自己在昏迷中隐约听见的动静,和亲身感受到的照料……林林总总的,让她做下如此大胆的判断,只差当事人的亲口证实。
但是,依照现在双方都处在鸭子听雷的状况下,“亲口证实”不啻是天边那么远的希望。
不过,至少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恩公叫什么名字……呃~~阿……好难念……阿……阿……
她正在伤透脑筋之际,一脸不解的阿骏又试着开口叫她的“名字”,“‘你好坏’,你怎么了?”
对了,还有这个!“不不不……”她先拚命对他摇头。“我不叫‘你好坏’,懂吗?我不叫‘你好坏’。”
现在她倒觉得是“他真坏”哩!居然将错就错的把她的名字当成是“你好坏”,不成!她绝对要纠正这一点,“水儿。”
阿骏蓦地睁大眼,视线集中在她两片唇瓣的张合蠕动上,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呃……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是听不懂没错。
“水……水……”这个汉语发音软软的,好好听,他喜欢。“水儿?”
“对,水儿。”她松了口气,伸指比向自己的胸口。“水儿。”
啊!她的意思该不会是……水儿才是她的名字,一个发音软软的好听名字?
他也伸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阿骏,”然后“水儿?”再比向她。
“对对对!”她欣喜若狂的点头如捣蒜。“水儿、水儿,阿……阿……”他是阿什么来着的?
“阿骏。”他忙不迭地教她,想像着她若是用那软软的音调,完整喊他名字的感觉。
“阿骏。”出乎他意料的,这回,她喊出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又完整!
噢噢噢噢,好感动噢~~
“水儿!”
“阿骏!”
“水儿!”
“阿骏!”
“水儿……”
“阿骏……”
这个从人口贩子手中救出她的男人叫做阿骏。
“阿骏……”她呢喃着这两个陌生的音节,臆测这个名字在汉语中可能代表的意义。
等她一清醒后,背部所受的鞭伤便一日好过一日,而这全都得归功于他定时又仔细的替她上药;但他上药时却得先把她剥得光光的,再看得光光的……
以贞节来讲,她已经“失身”于他,注定这辈子便是他的人了。
性命和清白,该怎么相衡?放在秤的两端这么一秤,孰轻孰重?
水儿决定先暂不想这些,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再说,这个众人都把话又快又模糊地含在嘴里讲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水儿比手又画脚,一遍又一遍,总算成功地由阿骏口中问出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升龙”?
“升……龙……”如果她没记错,那是中原以南的一个偏远国度……南越的首都升龙城。
这里好似远离中原十万八千里呀!水儿心中顿生窒息的绝望感,察觉到自己……或许一生都回不去中原……
“不……”她一时悲气攻心,激动的情绪让她一下子捂着胸口弯腰垂首,原本半卧半坐在床上的纤躯,随着想通的事实而变得激动不已。
急遽跳动的心口不能呼吸,素手一只掩口,一只护在胸上……她苍白似鬼!
“水儿!”蓦地有双强壮的手臂一把将她拥住,成串又快又溜又听不懂的话声在她的耳边滑过。
她辛苦费力地喘着一口口的长气,那成串的话声就如雨滴滴答答不停响着,奇异地通畅了她的气息。
冷静,水儿,你必须冷静下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努力平整心情,缓缓抬起螓首,面向那张慌乱的大脸。
“没事……我没事了。”知道他听不懂汉语,她的解释必须搭配上从容的笑与摇头摆手的简单肢体语言。“真的,我……很好,好。”她想起他至少知道这句“你好”的汉语。“好,我,好。明白吗?”
经由她不断的重复“解释”,阿骏脸上的表情总算慢慢缓和下来,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