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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韭菜坪与水晶宝塔

可乐神角 面朝大山 12059 2021-11-30 11:17

  轿子山顶,夜郎王兴即楚哪蒙国祖摩莫雅邪之子邪务,率领一支人马在此驻扎。这支人马与由翁指率领驻扎在大韭菜坪主峰的人马相互呼应形成犄角之势。

  这天中午,可乐洛姆摩史的来访令邪务深感意外。

  摩史在轿子山山腰所遇的放羊小伙,其实是邪务人马中的一个流动哨兵。哨兵得知摩史与邪务过从甚密,就兴高采烈地带摩史去见邪务,以期摩史在邪务大王面前美言几句,从而得到邪务大王的提拔重用。

  摩史走到邪务大王的营帐门前,午后的阳光正好把他的身影投射到营帐内。

  摩史一眼就看见坐在青铜几案边打盹的邪务大王。

  摩史精瘦的苍白面孔立即露出一丝自命不凡的神色,哈哈大笑,说,至尊的邪务大王,有如此待客之道么。

  邪务惊醒过来,看清来人,笑道,摩史先生,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摩史说,在下自然从可乐洛姆而来,专程到大韭菜坪,特来拜见大王。

  邪务就面露悲伤之色,说,唉,吾父遭太守陈立暗算,此乃吾楚哪蒙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吾等聚集二十二邑人马,驻扎大韭菜坪,其意誓报父仇,诛灭陈立,光复楚哪蒙!到那时,吾等必在可乐洛姆,大张旗鼓,祭祀吾父!到那时,自然有劳摩史先生。

  摩史说,大王,在下祝愿,那一天,早日到来!

  邪务说,请摩史先生相信,那一天,指日可待。不过,如今,这大韭菜坪山间,兵荒马乱,摩史先生此行,其意不止是闲聊罢。

  摩史看看左右按剑而立的侍卫,只是点头,并不言语。

  邪务会意,把手一挥,说,你们,退出去罢。

  两位侍卫退出营帐。

  邪务说,摩史先生,有话请讲。

  摩史上前几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错,大王,在下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向大王通报一个秘密。

  邪务看看左右,并无他人,就耳语似的说,倘若先生提供重要军情,那么,吾一定不会亏待先生。

  摩史说,大王,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在可乐洛姆,也是从非常之人那里,得知一丝风声。然后,在下立即前往大韭菜坪,以采药为名,骗过山下驻扎的太守人马,得以上山,来见大王。

  邪务点点头。

  摩史说,大王,事情是这样的。太守陈立在且同亭邀请先祖摩赴宴,其意暗藏杀机。此事,先祖摩和翁指大人了如指掌。但是,当时,为什么,翁指大人不与先祖摩一起去且同亭城内赴宴呢?据知情人透露,这是因为,翁指大人实施借刀杀人之计!翁指大人借太守陈立之手,除掉先祖摩,其意,在于让其子坐上楚哪蒙祖摩宝座。请大王想想,为什么,现在,翁指大人自己驻扎在大韭菜坪主峰,而让你驻扎在轿子山?这同样也是借刀杀人!为什么翁指不率领大军冲杀下去,而让太守大军包围大韭菜坪?翁指大人之险恶用心,就是借太守陈立之刀,除掉你呀。一言以蔽之,翁指大人,此乃大王真正不共戴天之仇敌。言尽于此,大王三思。

  邪务闻言,半晌无语,站起身来,在营帐内,走来走去。

  突然,邪务哈哈大笑,说,摩史先生,好,很好,非常好!先生所言,惊世骇俗,令吾听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摩史说,大王,此事,如何处置,还请大王果断。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言尽于此,大王三思。

  邪务说,请摩史先生放心,翁指之事,吾自然会妥善处置。来人哪,酒席侍候!

  不一会,青铜几案上,大钵小钵,大盘小盘,摆满各种山珍野味。

  邪务令几位头目陪酒,大家开怀畅饮。

  酒席自然由邪务剪彩。

  邪务举杯,微笑着说,各位弟兄,今天,摩史先生从可乐洛姆而来,特来与吾叙旧,并非受那汉官太守陈立指使,前来实施反间之计,请各位弟兄陪好摩史先生。

  邪务此言一出,摩史苍白的面孔立即变得极其僵硬。脊背与额颅,汗珠直冒。

  邪务假装没有看见摩史的脸色变化,继续微笑着,说,今天,我们是在大韭菜坪山间,这就比不得在可乐洛姆宫殿之中,钟鸣鼎食歌舞助兴。不过,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可乐洛姆,大宴天下宾客!来来来,摩史先生,为了那一天的早日到来,我们共饮此杯。夺伙!

  众人举杯,异口同声,夺伙!

  大家你敬一圈,我敬一圈,摩史早已有点不胜酒力,只是勉强撑着,不好意思退席,扫众人雅兴。

  一个头目说,摩史先生,军中无以为乐,我来为大家舞一通剑,以助酒兴。

  邪务笑道,弟兄,你一个人舞剑,单调了些。依我看哪,请摩史先生与你共舞,那才精彩。

  摩史有点为难地说,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不敢在大王与各位高手面前出丑哇。

  那个头目说,摩史先生,乃是文人,自然不屑与我等大老粗切磋。也罢,我先来舞几招,以助酒兴嘛。

  说着,那个头目拔剑在手,在营帐之内,青铜几案前,腾挪跳跃,把一柄青铜宝剑,直舞得呼呼呼呼,可见剑术不凡。

  众人大笑。

  这个头目渐渐逼近摩史,唰唰唰唰,剑锋竟然直指摩史。摩史见状,喝下肚子的酒,有一半都化作冷汗,冒将出来,硬着头皮,如坐针毡。

  这个头目得寸进尺,剑锋竟然越逼越近,向摩史头部左右出招。

  众人大笑。

  突然,唰!头目一剑直刺而来,摩史大喝,不好!急忙将脑袋朝左边一扭,以避其锋。头目之剑竟然嚯的一声,将摩史的头发,齐右边脑袋部分,削下一半。

  摩史受此惊吓,喝下肚的酒,全部化作冷汗,冒将出来。

  这个头目大大咧咧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烧酒喝麻球了,手不听使唤,吓着摩史先生,该罚我一杯!

  众人大笑。

  邪务说,摩史先生呀,我思量再三,觉得你今天所说之事,绝对是有小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或者,就是太守陈立居心叵测,放出的谣言。不过,无论怎样,对于摩史先生前来,向我透露此事,我也要敬先生三杯!

  摩史说,大王,好的说不坏,坏的说不好。在下认为,无风不起浪,既然在可乐洛姆,有非常之人,向在下提及此事,那就说明,它有一定的道理。

  邪务大笑,说,纯粹一派胡言乱语。不过,摩史先生,此事,我们不再管它。谣言,止于智者嘛。来来来,我敬先生三杯。

  摩史说,大王,在下已不胜酒力,不胜酒力也。

  邪务说,咦,这可不是摩史先生喝酒的风格呀。喝起喝起。

  于是乎,从邪务开始,各位头目,每人敬摩史三杯。摩史先生直醉得腹内翻江倒海,头昏眼花。

  酒席终于结束。

  邪务带摩史到营帐外,参观兵士操练。只见一队队的兵士在草坡上列队,不断变换队形,兵器齐整如森林,操练之际发出山鸣谷应的呐喊。邪务醉意十足地说,摩史先生,你看,吾之人马,还算雄壮否。摩史说,真虎狼之师也。邪务又带摩史参观其粮草,只见粮草堆积如山,为了防雨雾,用牛皮蒙着,一堆又一堆,中看又中用。邪务醉意十足地说,摩史先生,你看,吾之粮草,还算充足否。摩史说,纵然太守陈立在山下包围三年五载,也无忧矣。邪务大笑,笑声在万丈深渊之间回荡。

  翌日,摩史下山,径到前营,会见都尉万年,将山上情形,如此这般,告诉都尉。

  都尉万年得知太守陈立的反间计又破产,心中十分恼火,对摩史说,有劳摩史先生。不过,此处乃战争重地,吾就不多留先生。端茶送客。

  都尉万年之所以如此干脆利落地对摩史下逐客令,是因为万年心中鬼火直冒,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文人打发走,然后,采取军事行动。

  都尉万年的军事行动就是点起人马,大张旗鼓,正面强攻大韭菜坪,浩浩荡荡的队伍,以一字长蛇之势,擂鼓前进,兵锋直指大韭菜坪主峰。

  按照万年的策略,就算翁指二十二邑人马继续游而不击,他们总会一股一股出现,只要万年的人马保持整体作战,就能够以绝对优势之兵力,一股一股地消灭翁指的人马。都尉万年之所以作出如此策略,而且敢于在没有禀报太守陈立的情况下,就予以实施,是因为万年觉得,太守陈立接连采取的两次战略决策,都毫无悬念地破产,可见陈立面对莽莽苍苍的大韭菜坪,也没有什么高招嘛。

  山高坡陡,最宜步兵作战。

  当都尉万年的队伍进入大韭菜坪主峰之下的狭长深谷,大韭菜坪山上,依然像往常一样寂静。

  万年仰望高耸入云的山峰,突然哈哈大笑,说,此深谷之中,倘若翁指在两山高崖之上设伏,以石头攻我,我将奈何哉。

  万年话音刚落,只见两山高崖之上,突然冒出许多人头。他们将大如磨盘水桶、小如南瓜包谷的石头,雨点般地打将下来。一时之间,有如下着一场冰雹,将狭长深谷中的队伍,砸得死伤惨重抱头鼠蹿。

  万年挥舞宝剑厉声大喝,挺住,都挺住,向前冲啊!后退者,斩!

  费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都尉万年的队伍,才冲出那道狭长深谷。

  当队伍来到一个极其陡峭的山坡,只见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是踩着后面的人的脑袋在往上攀登。

  万年置身山腰,催促队伍迅速行军,大声说,弟兄们,此处不可久留,大家赶紧登上山顶,方才安全。

  万年看着队伍迅速向上移动,突然哈哈大笑,说,此陡坡之上,倘若翁指在山顶设伏,以滚木攻我,我将奈何哉。

  万年话音刚落,只见山顶之上,突然冒出许多人头。他们将许多水桶般粗、水缸般粗的滚木,从山顶之上,顺势滚下。一时之间,有如万马奔腾,无数滚木,发出嗡嗡嗡嗡的吼叫,将陡峭山路上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鬼哭狼嚎。

  万年看着许多弟兄与滚木一起掉下万丈深渊,又怒又急,只得挥舞宝剑,叫道,弟兄们,加紧向上冲!越是后退,越被打死!

  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都尉万年的队伍终于登上山顶。愤怒至极的队伍渴望登上山顶之后,立即与翁指的人马展开近战,为死亡的弟兄们报仇。可是,当他们登上山顶,山风劲刮,大雾弥漫,深渊之上,白云流转,翁指的人马,却已无影无踪。

  都尉万年的队伍来到一片平坦草地。浓雾笼罩,视线非常有限,两丈开外,不辨人马。万年催促队伍加快速度,说,如此大雾,不可久留,弟兄们赶紧走。

  队伍在茫茫大雾中疾走。万年突然哈哈大笑,说,如此雾锁之地,倘若翁指在此设伏,以陷阱与弓弩攻我,我将奈何哉。

  万年话音刚落,突然,前面队伍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原来,由于大雾笼罩,视线不清,队伍接连掉入陷阱之中,陷阱之中,设木刀竹刀,也有青铜短刀,掉入陷阱者无不中刀,死伤者甚众。正在乱时,四周嗖嗖嗖嗖,万箭齐发。众兵抬眼看时,只见飞箭如马蜂一般射来,却看不清放箭者在何处,无法还手。队伍相互践踏,乱成一锅粥。不断有人掉落陷阱,不断有人中箭,一字长蛇阵溃不成军。

  万年又急又怒,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弟兄们,撒!原路返回,原路返回!

  于是乎,每个人都只恨爹妈少生一只脚,争先恐后朝后溃逃。

  这时,青铜鼓响,震天动地。

  翁指二十二邑人马,全体出动,对太尉万年的队伍进行追击。

  太尉万年的队伍阵脚大乱,根本不是翁指大军的对手,且战且逃,一直向大韭菜坪山下溃逃而去。

  翁指大军居高临下,直冲而来,一鼓作气,占领了太尉万年以为固若磐石的前营。

  狼狈不堪的太尉万年,只得与败军一起逃往太守的后营。

  幸好,太守陈立率领大军,与翁指的人马对阵,展开激战,翁指的人马渐渐招架不住,于是发一声喊,旋风一般,撤回大韭菜坪山上去也。

  太守陈立看着战战兢兢前来请罪的太尉万年,怒不可遏地说,你不按照既定军事部署,而擅自行动,损兵折将,以军法论,罪责当死。哼,你还万年呢,半年也难活。

  太尉万年沮丧地说,请太守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在下一定重振旗鼓,将功赎罪!

  太守陈立沉吟半晌,说,也罢,当今乃用人之际,吾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机会。请你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太尉万年泣不成声,说,谢谢太守再造之恩……

  按照太守陈立的军事部署,大韭菜坪山下,太尉万年的前营与太守陈立的后营格局重新恢复。

  太尉万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按照太守的命令,将大韭菜坪山上可能使用悬梯下山的悬崖绝壁与溶洞暗道之出口,全部排查清楚,派重兵把守。各哨点之间,哨马昼夜往来不息,互通音讯,一旦发现有偷偷下山者,立即群起而攻之,绝对不能出现一个漏网之鱼。

  太守陈立每天必到前营巡视,还到各哨点巡视,仍然执行严格的禁酒令。

  季节已到初冬。

  大韭菜坪山上,九十九股泉水全部干涸。

  翁指二十二邑人马,驻扎在大韭菜坪山上,虽是初冬,但是,山间之夜晚,寒风刺骨,奇寒无比,众兵没有御寒衣物,经夜晚风寒冻病者剧增。而且,更加严重的是,由于下山通道全部被太守人马切断,不要说吃粮吃肉,就连吃水,也逐渐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老天爷一连几十天不下雨,大韭菜坪山上,二十二邑人马就再也撑不住也。

  这样,翁指二十二邑人马在大韭菜坪山上就完全支持不住了。众小头目相互串连,进行紧锣密鼓的暗中活动。最后,众小头目达成一个共识,其主旨是,与其在大韭菜坪山上给翁指卖命被冻饿而死,不如共斩翁指持首出降,还能活命!

  这一次,太守陈立围而不击的战略取得完全胜利。连老天爷也帮陈立很大一个忙,大韭菜坪一带,从秋到冬,硬是没有下过一滴雨水。

  按照太守陈立的预料,翁指二十二邑人马在山上缺粮缺水缺御寒衣物的结果,就是翁指带领全体人马,孤注一掷冲杀下来。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当众多小头目共斩翁指持首出降,太守陈立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收编翁指二十二邑人马,除邪务等极少数顽固者趁乱溃逃。这个战果,确实辉煌。陈立当仁不让火速将这一战果禀报朝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太守陈立以重兵对大韭菜坪翁指二十二邑人马围而不击时,有一天,鄂靡摩叩鄂伙嘎,取丝绸丝线,装了十二驮,扮成生意人,壮马十二匹,做一帮赶着,旱路九十天,做九天赶到,水路六十天,做六天赶到。

  鄂伙嘎先到益那地方,一边赶路,一边摆摊,沿路叫卖,来到卧甸,打听之后,得知邪苴隆、迷喜菇、玛依鲁已经到楚哪蒙国都城可乐洛姆暂住,原因是邪苴隆与阿梅妮在可乐洛姆成婚。

  鄂伙嘎就辗转来到可乐洛姆,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第二天一早,鄂伙嘎取一些丝绸和丝线,做一担挑着,在可乐洛姆大街上,边走边叫卖,父老乡亲们,赶快来看呀,正宗的能沽洛姆丝绸!正宗的能沽洛姆丝线!大削价呀大削价。错过好机会,价钱翻一倍!

  这时,鄂伙嘎对面,走来三个玛以。

  鄂伙嘎就笑脸相迎,开口问道,三位玛以阿哥呀,你们高贵的眼睛,可曾见到益那的花王,你们月亮般的两耳,可曾听说迷喜菇,益那的千金,她住在哪里?

  三位玛以说,君臣的距离,天隔地样远,君长的千金,我们不曾目睹她的芳容,也不知她住在哪里。毕竟,我们是地位低下的走卒嘛。打酒要找提壶人,请你向尊贵的上层人物打听吧。

  鄂伙嘎一笑,继续往前走。

  只见母女三人,迎面而来。

  鄂伙嘎满脸堆笑,开口问道,请问你们金玉般的眼睛,可曾见到益那的花王,高贵的两耳,可曾听说迷喜菇,益那的花王,她住在哪里?

  母女三人说,凤凰与乌鸦,本来不同枝。老虎和小猫,坐不到一处。迷喜菇尊容,还不曾目睹。君长的千金,不知住哪里。毕竟,我们是地位低下的贫民嘛。打酒要找提壶人,请你向尊贵的上层人物打听吧。

  熊死牙不死,蜂死毒针在。鄂伙嘎并不死心,继续向前走。

  可乐洛姆的初冬,阳光晴好,是宜人的小阳春天气。

  不一会儿,迎面走来三个女奴,背着三筐脏衣服。

  鄂伙嘎未开口先笑脸,说,三位好阿姐哟,你们一定是神女下凡,世上人间哪,才会有你们如此出众的美貌。月亮般的脸蛋,星星般的眼睛。不过,请倒掉你们的脏衣服,装上我的绸缎。鲜花靠的是绿叶,月亮靠的是梭罗,美貌靠的是妆扮。三位好阿姐哟,请换下你们的麻布衣,穿上我的绸缎裳,它使你们更美丽,会让你们更青春!

  这三个女奴,受这番恭维,凭空得到丰厚的礼物,乐得像吃蜜,脚像生了根,舌像棉样软,说,你是哪里飞来的喜鹊,要落在哪家的庭院。生意人阿哥,像蛇尾鹰羽,你可有吩咐。跑惯的双腿,不跑就发痒,忙惯的双手,不动不自在。

  生意人不紧不慢地说,好像蛇尾和鹰羽,没有啥吩咐,只想看稀奇,做点小生意,请你们引见。听说益那的千金,美女迷喜菇,是神女下凡。她白日出门,有九千蜜蜂,和九柜蝴蝶,团团围她转。她夜间出门,月亮藏山后,不敢露出脸。我这个小小的生意人,想听她玉音,耳朵发了痒。想睹她芳容,眼睛发了痒。不知我的耳朵,有没有福气,不知我的眼睛,有没有福气,请你们相告!

  三个女奴说,这个生意人,能说又会道,嘴巴像蜜甜。实话对你说,我家的主人,益那迷喜菇,吃的是五谷,喝的是泉水,与常人无异。我们三姐妹,常常服侍她。你想见到她,就随我们走!

  鄂家鄂伙嘎,见到迷喜菇,用甜言蜜语,恭维迷喜菇,说,你月亮般的容貌,星星般的眼睛,马桑条的身材,云雀般的声音,使我污浊的眼睛发亮,迟钝的耳朵也复聪。唉,可惜呀可惜,我生错身子,不能作为奴,来侍奉你呀。像蠢牛劣马,愿为你效劳,可尽管吩咐!

  迷喜菇见这个生意人伶俐可爱,开心地笑起来。

  鄂伙嘎继续说,益那的花王,假若你的玉体,穿上我的绸缎,神女也会妒忌,你那灵巧的玉手,用我的丝线绣花,蜜蜂和蝴蝶,也准能骗过!

  益那迷喜菇抓一把碎银和两把碎金,说,生意人阿哥,缎子十二色,色色要买齐,丝线十二色,色色要买够。就这些银钱,你给我安排。

  鄂伙嘎把脑袋一偏,装得很吝啬,说,姑娘,担子里这些,都只是样品,缎子卖一色,丝线卖一样,因手边没货,改天再带来。

  这样一来,鄂伙嘎巧妙地把十二色绸缎,做十二次卖,送货十二天,十二色丝线,做十二次卖,也送十二天。他时而装作吝啬,时而装作大方,进出迷喜菇家,方便胜过客栈。

  有一天,鄂伙嘎带着一只号角,来见迷喜菇。他装模作样神色郑重小心冀冀,把包裹打开,十二层绸缎,一层又一层,慢慢地打开,终于,里面的宝物,显露其真容。

  一只金号角!

  角上镶珍珠,金线和银线,十二色丝线,强如绣花包,绣了十二道。其图案美伦美奂,包罗万象妙不可言。玄乌和玉兔,把日月掌管,日月明晃晃。白鹤空中唳,杜鹃枝头鸣,天上的景象,地上的万物,没缺少一样。这一只金角,角上的珍珠,闪闪放光芒,房间的四壁,都被它照亮。从远处看它,很像是彩虹。

  面对这金角,益那迷喜菇,看得惊呆了,走神又失态,拿在手中玩,舍不得放下。

  鄂伙嘎见状,暗暗得意,趁机开口说,我这只金角,只能饱眼福,饱不了口福。要是你能买,我也割爱了。姑娘呀,你用宝物来换我这个宝物,也是可以的。卖成钱嘛,也是可以的。不过,论价钱的话,那就必须是:用银铸成马,九十九匹马,用金铸成牛,九十九头牛,用铜铸成羊,百二十只羊,只要你出这个价钱,我也就割爱!

  迷喜菇吐吐可爱的小舌头,惊呼道,策举祖啊,银子不比泥土,金子不是石头,高高的苍天,比不得高山,一爬就上去,遥远的大地,心想都走遍,双脚办不到,发痒的嗓子,用手挠不着!

  鄂伙嘎说,美丽迷喜菇,实话对你说,我这只金角,本来不想卖,金子都嫌黄!假若用宝换,那还可商量。

  迷喜菇沉吟着说,用宝换么,我家没宝物,有斯去一只,同你的金角相比,就像荞饭比米饭。两只角放在一起,就像砂子和珍珠。

  迷喜菇觉得很尴尬,遮遮又掩掩,脸忽青忽红,取出了斯去,一只黑乎乎毫无装饰粗糙简陋的号角!

  鄂伙嘎一见斯去神角,眼睛中顿时射出贪婪的亮光。不过,这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他马上装做很为难,摊开两手,说,美丽迷喜菇,你既然拿出你的号角,我也就难以拒绝神女般的你!常言说的好,凤凰栖的是金枝,乌鸦栖的是枯树。高贵的英雄,给配备骏马,低贱的小人,只能骑劣马。精美的金角,本该属于美丽的神女,丑陋的斯去,与我这样低贱的小人,也刚好相配!

  鄂伙嘎把黑乎乎的斯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叹息一阵,接着说,算我不走运,金角换斯去,你若补点钱,算我成全你!

  迷喜菇又惊又喜,乐得像吃蜜,脸像马樱花,飞快回里屋,取九坛银子,加六坛金钱,补三坛铜子,就这个样子,美丽的姑娘,鄂家鄂伙嘎,做成了交易!

  后世布摩叙史时扼腕叹息,说,毫无用处的金角,被她留下了,神通广大的斯去,让人骗走了。

  鄂伙嘎强忍心中的狂喜,一路叹息,走出迷喜菇居住的华屋。

  鄂伙嘎一来到车水马龙的可乐洛姆大街上,那真是好比绵羊牵上市,没有被卖掉,像虎口的猪,捡回了性命。他借夜幕掩护,连夜奔出可乐洛姆,回鄂靡都城。

  而可乐洛姆,高堂华屋,宽阔广场,益那邪苴隆与阿梅妮婚庆的酒席,还没有撤下,祭祖的仪式,还没举行完,祖宗的灵魂,没请进竹筒,歌舞的篝火,还没有燃尽,火把如群星,也没有熄灭……

  当此之时矣,汹涌的洪水,向益那淹来,凶猛的野兽,向益那袭来,熊熊的大火,向益那烧来,鄂靡的大军,向益那杀来。

  鄂靡前三军、中三军与后三军,共九支大军,像雾霭,弥漫益那境,像大雨,倾到益那境。很快,益那家九城,就只剩下一座孤城,益那九大山,就只剩下一座大山,益那九片地,就只剩下一片地。

  紧急军情,十分火急,传到可乐洛姆。

  邪苴隆还以为鸡蛋,仍然放在鸡窝中,还认为火钳,仍然放在火塘边,不知有变故,依旧像往常,一声声叫唤,叫来迷喜菇,说,阿妹哟阿妹,快取斯去来!

  美丽迷喜菇,一时着了慌,吓得灵魂出窍,花容失色,忙取出金角,交给邪苴隆。

  邪苴隆慌忙之中,来不及细看,把那只金角,放到嘴边吹。

  此前,为了壮大婚庆队伍,邪苴隆吹奏斯去,念颂招兵术,请来九支天兵。如今,九支天兵,驻扎姆射野。

  为什么驻扎姆射野?

  这是因为,邪苴隆接到翁指大人的密信,要他把九支天兵驻扎在距离大韭菜坪不远的姆射野,即俗称小韭菜坪主峰之下,一望无际的高山草坡中。如此布置,九支天兵在太守陈立的后营之后,如果时机成熟,翁指二十二邑人马,从大韭菜坪山上冲杀下来,邪苴隆九支天兵,从小韭菜坪山上冲杀下来,则太守陈立的人马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假若大韭菜坪山上,翁指二十二邑人马不发生哗变,假若翁指人马众多小头目,不共斩翁指持首出降,那么,翁指与邪苴隆同时从前后两个方向,发起冲锋,太守陈立焉能不败。

  然而,人生虽如戏,却无法彩排。

  邪苴隆一如既往吹奏号角,颂念神咒,九支天兵,骂色九百九,玛以九千九,兵马九万九,不见一丝动。

  这时,邪苴隆才发觉,此号角根本就吹不响,它不是斯去神角!

  邪苴隆怒火中烧,说,雀子叫得凶,身上不长肉,哪来的金角,中看不中用。

  迷喜菇两眼泪汪汪,将前因后果,从开头说起,全部坦白了。

  晴天霹雳!

  邪苴隆突然觉得全身瘫软无力,冷汗直冒,无奈地说,迷喜菇啊迷喜菇,好坏你不分,真假你不辨,为贪图便宜,让敌人诱骗。漂亮的外壳,没包着内核,从小迁就你,不想到如今,大家同受害,怪你少心眼,益那的家业,祖宗的大业,毁在你手里,断送我手中!唉呀,妹妹,我的妹妹,你我死之后,无颜见祖宗,祖宗定不饶我们啊。现在而今,你坏了大事,难得好下场,我也不会有好日子,将要受尽人间的苦难,将要沦落天涯,在今生今世,无出头之日!

  话还没有说完,急火攻心,邪苴隆竟然昏迷在地。

  当他醒来,无奈地取出《恒投骂孜数》,从头念到尾,要调动天兵,天兵动不了。他采取应急措施,割马耳九千九,牛耳九千九,再念《恒投骂孜数》,指望遣送天兵,但是天兵还是动不了。

  与此同时,鄂靡大军的杀声,渐渐逼近姆射野。

  为什么鄂靡大军前来姆射野?

  这是太守陈立的计谋。太守密信致已经臣服汉朝廷的鄂靡祖摩鄂阿那,让其率领鄂靡大军前来姆射野,以牵制邪苴隆驻扎在此的九支天兵。

  鄂靡大军像冰雹袭击,如猛虎下山,冲向小韭菜坪的天兵。而那些成千上万的天兵,竟然全部变成石头。变成石头之后,仍然排着队形,个个都怒视前方,有如剑拔弩张,就要冲锋向前。

  从此,小韭菜坪主峰之下,一望无际的石头森林,就叫作洛布惹。其意即石头森林。

  鄂靡大军面对如此石头天兵阵营,竟被吓破胆。等他们清醒过来,就恼羞成怒,银锤九千九,金锤八万八,铜锤六万六,用来敲石头。高山上的柴,九千九百堆,平坝里的柴,八千八百堆,架起烧石头。又敲又焚烧,以泄心头怒。

  正在这时候,明明是白天,天狗把日食,一阵狂风起,一阵骤雨来,一阵惊雷鸣,刮散鄂靡大军,吓跑鄂靡大军。

  面对如此异象,鄂靡祖摩鄂阿那不敢再妄为,害怕触怒苍天。常言道,获罪于天,不可祷也。于是,鄂阿那从姆射野撤走兵马,原路返回。

  当天昏地暗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之际,鄂靡大军全体看见,在姆射野主峰之下,万千天兵变成的石头森林上空,突然出现一只金光闪闪的巨大白麒麟。

  白麒麟背上,赫然有四人。

  鄂靡大军凭借不断闪射的霹雳之光,可以看见,那四个人,是邪苴隆、玛依鲁、阿梅妮和迷喜菇。

  鄂靡大军看见,那只巨大白麒麟仿佛向万千天兵化作的石头森林告别似的,在半空之中悬浮良久,君临天下,超然物外,宁静,庄严,圣洁。

  然而,当白光一闪,巨大白麒麟瞬间来到骂谷莲花厂山内洞天。

  邪苴隆、玛依鲁、阿梅妮和迷喜菇看见,像玉米林一样,眼前布满许多五彩缤纷的石柱石筝,形状千姿百态,造化鬼斧神工。有的一人多高,有的几人高,或粗或细,丝缕相连,精妙无比。泉水滴落之声不断响起,如编钟铜鼓之妙曲。

  在这石柱石筝群中,鹤立鸡群般高高耸立的,竟然是一座七层水晶宝塔。

  水晶宝塔通体如白玉般晶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且,奇妙的是,它看起来完全浑然天成,毫无人工斧凿痕迹。

  宝塔的基座是用黑白两色玉石镶嵌而成的一个巨大输必孜图案。水晶宝塔就建立在输必孜图案的中心。

  玉石基座设九级台阶。雕栏玉砌,各种神兽仙卉也非凡尘中物。

  邪苴隆等四人登上台阶,从半圆形的大门进入水晶宝塔。门厅一侧,安然卧着那只巨大白麒麟。

  宝塔内空空如也,纤尘不染,水晶墙体吞吐着柔和的光芒。七彩光芒在空中组合出万千奇妙的风景,瞬息万变,妙不可言。

  邪苴隆等四人来到塔顶。

  塔顶也有七彩光芒在空中组合出各种奇妙风景,不过,白云般的玉石地面上,正中,有一个圆形墨玉台。

  墨玉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盘膝而坐。

  整个塔内弥漫着一种冰寒之气,如三九隆冬。

  老人声如洪钟地说,孩子,冰雪未融化,春天未来临,播种季节还没到,为哪般匆忙。

  老人话音刚落,全身金光大炽,变成一个英俊青年。从英俊青年的眉心,射出一道柔和金光,在邪苴隆和阿梅妮两人眉心一闪。

  英俊青年说,恢复吧,记忆。

  邪苴隆和阿梅妮眼睛一亮,齐声说,你好,倥!

  倥笑着说,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

  邪苴隆和阿梅妮说,金星人老哥哥,原来,那个布吉突老爷爷,竟然是你呀。这怎么回事。

  倥说,这是因为,苴隆,梅妮,以及我,我们都是来自金星的智慧生命。我之所以在骂谷莲花厂山内洞天,在任洪鲁天池水下宫殿,与你们见面,这是为了帮助你们完成生命的成长演进。换言之,你们必须在红尘之中,完成不可跳跃而过的生命成长阶段。

  邪苴隆和阿梅妮说,美丽的偬,美丽的火星人妹妹,她俩在哪里。

  倥说,正在成长中。

  邪苴隆和阿梅妮说,我们可以见她俩吗。

  倥说,完全可见到,不久的将来。

  邪苴隆和阿梅妮说,为什么。

  倥说,因为,现在,你们必须先回到红尘,完成必须的生命历程。在人世漫长艰险苦难之中,打磨属于你们的短暂幸福。

  (全书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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