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丝阴霾浮现在瞳孔里。
就像一碧如洗的晴空里突然飘来一朵乌云,静静地遮在众人头顶。阳光依旧万丈,但乌云就在空中,谁也不清楚下一刻这乌云是将消散呢,还是会聚集成更大的云团直到挡住所有的阳光。
这狗日的袁绍怎么就敢无差别的射击呢?
虽然那些羽箭、长矛甚至弯刀的目标是自己的将士,却不能否认袁绍的先锋营已经缓慢的踏上了河岸。
无差别的射击,固然会让王黎的大军伤亡加剧,但是他的将士同样也会遭受来自身后的屠杀。袁绍那狗日的难道就不怕被自己将士的灼灼目光给烧死吗?
袁绍当然也不愿意这样行事,但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历史上的袁绍虽然谈不上爱兵如子,但至少不会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说白了,这一切都是让王黎自己给逼的。王黎已经渐有横扫中原之势,而袁绍却还偏安一隅,你又让他如何看着王黎的背影奋起直追呢?
只有兑子,不停的兑子。这样袁绍或许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袁绍据冀州以后大肆扩兵,麾下控弦之士已有七十余万。而王黎呢?十余万,整个中原王黎的队伍只有十余万!
王黎微微一顿就已经明白了袁绍的想法,心中略有不忍,转头看了贾诩一眼。
贾诩的脸上云淡风轻古井无波,眼前的冲天血气和震天的喊杀声好像也没有让他聚焦片刻,双眼依旧凝望着云端,好像云端上有婀娜多姿的撒花天女或者美轮美奂的天宫一般。
片刻,贾诩才徐徐吐了口气,眼皮轻轻的耷拉在眼帘上:“主公,袁绍的前锋营虽已有数千人过了河,但他的大军依然还寸步未前,现在还不是撤兵的时候。”
“不管敌军是否已经全部过河,我觉得就算现在佯败,袁绍也一定看不出来!”寒风迎面,王黎的眼神落在河岸上,“如果再让袁绍这样继续射下去,只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贾诩终于转过头来与王黎对视着:“佯败终究只是装的,何妨让他们小败一场呢?而且,为了遮住袁绍的眼睛,那支部队是和我们同时从高邑城中出发的。
主公,为了最后的大军,为了天下的安宁,不管是军备、勇气还是鲜血,我们都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我们在这里多坚持一刻,他们就准备的愈发充分!”
王黎一时无语,贾诩叹了口气向王黎问道:“主公,你是否觉得诩亦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心狠手辣,乃是千年不出的一毒士耳?”
毒士?
如果不是亲临大汉跨越千年,只怕自己也会像历史中那样认为吧?但和贾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又怎会再相信那些浅薄的记载呢?
贾诩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雕心雁爪之辈,他的毒恰恰在于对人以忠和对江山的热爱之上,所有阻扰这个大局之外的人或者事都将被他一脚踢开。
比如历史中效忠西凉时李傕、郭汜、樊稠三分长安,又比如前不久一封书信公孙瓒火烧卢奴,让袁绍生生吃了一个大亏。
历史素来公正,但也只是素来而已,历史终究还是人写的!
贾诩一问,胸中的烦闷顿时驱散了一大半,王黎整了整衣冠,正色说道:“文和,你虽然是我的军师,但军师终究只是军师,如果我坚持撤兵你依旧阻止不了……”
话并未说完,贾诩却已知其意,心中的感激油然而生。
你只是我的军师,军令在我的手中,撤兵与否并不是你一介军师能够说了算的。
所以,将士们的生死也不在你的一念之中,而是掌握在我的手中。所以,如果要论心狠手辣,那绝对不是你而是我!
试问,这样的主公又如何不让自己心服口服呢?又有谁不愿意舍身相助呢?
日头已经跳到半空,漠然的看着那几十万只在无名河畔相互厮杀的蝼蚁,散发出来的光芒依旧淡然冷漠,不带一丝的温度。
王黎和贾诩二人并肩阵前默契的看着前方的大河不再言语。
突然,一声惊叫将二人从安宁中唤醒,转目看去只见高升已经从马上掉落下来跌在河中,河水如烟花四散开来,滴滴水珠在半空中反衬这太阳的光芒格外刺眼。
接着,又是一道落水的声音响起,一柄长刀从水中窜出来,笔直的插在高升身前那员将领的胸前,正是前些日子房子城的首将周昂。周昂随之跌下,与高升一起淹没在无名河的浅浅波涛中。
高升战死!
王黎心中微微一恸,双眼也微微有了些湿意。
高升跟着他不过数年,已经从一名农民起义军的首领演化成一名不折不扣的朝廷将领。
他本来还可以有几十年的时光,他也本来不应该默默地战死在此处的,但为了自己的大业,为了天下的安宁,他却用最后的力气将袁绍帐下有名的将领周昂拉下战马,从容的走向鬼门关!
“主公,是时候了,下令撤军吧!”
高升落马,所在队伍的阵型再也不能保持,袁军在臧洪的带领下突了进来,同一时间张南和蹋顿等人已经开始渡河,贾诩双眼微微一闭就算是为高升默了哀,抬起头来眼睛重新一道精芒。
“呜呜呜!”
“铮铮铮!”
王黎点了点头,大手一招中兴剑亦擎在手中,鼓角和钲鸣同时在营中响起激起无名河中的浪花朵朵。
鼓声代表进攻,钲鸣代表撤退。
鼓钲齐鸣,自然是撤退和进攻,这是古往今来的战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信号,因为这是乱命!没有那一支军队可以一边撤退一边却要组织进攻。
但王黎就是这么任性,他就是将鼓钲同时用在了战场上!
袁绍和荀谌、郭图以及正在交战中的袁军将士们同时一愣,这王黎莫非是因为高升之死得了失心疯吧?
旋即就见河对岸的赵云、太史慈以及高览诸将同时奋力逼退颜良等人,转身领着帐下兵马迅速的撤出战场直向平棘方向奔去,走的是那么的毅然决然,好像身后有鞭子抽打他们似的。
他们身后的确没有鞭子,但是却有比鞭子更狠、更具杀伤力的大刀、短剑、长矛以及各式各样的武器。
不过,这些东西很快也没有了。
因为王黎自己却带着留在阵地上的数千大军和白马义从飞扑了上来,他们的战马肆意的践踏着河岸的草坪,他们的弓弩肆意的收割着河岸上的袁军。
他们等这一刻等得实在是太久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军中的袍泽不时的跌到河中,又眼睁睁的看着袍泽们从河中浮起,他们的心在滴血。
但是他们是军人,军人的第一道军规就是永远服从命令。所以他们只能等,而现在他们等到了!
鼓钲齐鸣,一进一退,这就是他们的军令!
他们要用自己的武器和身躯将袁绍的大军和自家撤退的队伍切割开,他们要让交战之初就一直纠缠在一起的健儿们一刀两断。
他们就是这把刀!
刀已经举起,谁敢再试锋芒呢?
王黎中兴剑高高祭起,一剑砍向眼前的一匹战马。战马一声长嘶,马头从马身上剥离开来,马身却和骑士一起掉下河岸。砸起漫天的水花,也惊起一股殷红的鲜血,如花一样绽放半空。
王黎的杀气和空中的血腥味刺激着白马义从和他的骑兵,手中的弓弩射的更急了,一支支利箭疾逝而出,刺破河边的寒风,也刺破从天空落下来的阳光,直抵河中央以及对岸的袁军。
袁绍一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