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美丽的,就像是山野中百鸟前开屏的孔雀,不但会孤芳自赏,也会将美丽传染给大家。烟花是高贵的,它一出生就将它的绚丽多彩和快乐喜悦奉献给辱没的天空。烟花也是永恒的,虽然它的生命很短暂,短暂到以息计时,但是它却在人们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倩影。
一束烟花飞上天,漫天星斗遁地来。
以往曾听说过烟花的故事,也知道烟花好像被用在了军事的信息传递上,但是它却犹如神龙见首不的侠客一般,从来没有在雒阳城的百姓们视线中展示过。
这绝对是大汉朝建国以来的第一次!
看着半空中忽然跃起的烟花,满城的百姓瞬间就忘记了自己身边的花灯,俱皆将头抬起来紧紧的望着天空,口中喃喃有词,数着那些散落在天际根本就数不清的点点星光,仿佛要将它们全都映入脑海一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百姓们的眼中只有那如花的美丽和如蝉的短暂,可是在有心人的心中,它却更像是一道号角,一道保皇派和朝中某些权贵之间全面开战和全面收网的号角。
一束瑰丽的光芒从天而降,永福楼前的王中官神情一变,飞也似的爬上楼阁,匆匆的来到太后身边。
“刘将军他们到了?”
太后朝王中官轻轻吐了吐芳唇,见王中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得色,身体一绷,雍容的脸庞刹那间就变了颜色,两道娥眉如磁铁般拧到一起,凤眼里迸发出刀一样的寒光,玉手猛然在身前的案桌上一拍,玉口一张便露出两排编贝般的牙齿,雪白而渗人。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朝野上下勒紧腰带才挤出来的粮食悉数贪墨,他们还有没有将我大汉朝的律令放在眼中?”
一掌落下,案桌上的水果、酒器也跟着散落一地。
楼阁上的众人一惊,不知道又是谁不开眼惹怒了这个更年期的女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自从提携吉平的懿旨没有通过之后,她就变得越发神经质了吗?
身旁的宦官们齐齐趴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只只鹌鹑一样将头颅耷在胸前,不敢出声。
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太尉黄琬、大司农王允以及大鸿胪陈纪等几只在场的老狐狸心底却不约而同的在叹息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脑袋微微一点,太尉黄琬朝两位至尊行了一个礼,目光深邃声音平和:“太后,今日是陛下登基五年的上元佳节,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还请太后暂且放宽心思与万民同乐,有什么烦心事莫若等到明日上朝之时交给微臣等人,由臣等替太后分忧!”
“替本宫分忧?”
看着已经略显老态的黄太尉,太后嘴角微微一扬,凤目一挑讥笑不停,声音犹似从永福楼的大堂上的那道门缝中钻出来似的,高亢而尖锐,语气中包含哀怨和愤懑。
“本宫在宫中待了五年,陛下也观政了五年。这五年中,陛下的诏令到不了军中也到不了地方,哀家的旨意出了宫门也像是一张废纸,你等除了给欧明母子二人在心口上添堵之外,何曾分过一丝忧虑?
太尉大人,以前本宫哀求你的时候,你总是给本宫讲一通的大道理,说什么天下初定不能善变,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半句都落不到行动上。现在,本宫不想再陪你们虚与委蛇了,你却告诉本宫你想替本宫分忧了?”
一席话直将黄琬气得胡子乱颤,脸色泛白,王允、杨彪、陈纪和荀爽四人急忙屈膝上前:“太后慎言,黄太尉已经年近花甲,不堪忍受,还请太后切莫以言语刺激!”
“不堪忍受?我大汉朝堂堂的太尉大人,本宫的几句话就不堪忍受?那本宫和陛下在宫中的这么些年又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如果黄太尉实在不能忍受本宫的苛责,大可上书辞官便是,本宫绝不挽留!”
永安帝一直沉默不言,灵思皇太后却越说越恼怒,音调也越来越高,落在众人的耳中,几欲将他们的耳膜给刺破。
看来太后已经打算孤注一掷了,如此大失水准伤及重臣的话居然也能脱口而出。众人悠然长叹,看着垂垂老矣的黄琬情不自禁的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原来臣等在太后和陛下眼中已经成了尸位素餐可留可不留之人了!”四人上前一步搀扶着黄琬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朝太后和永安帝深鞠了一躬。
“臣等昏庸无能,上不能定国安邦,下不能镇抚百姓,于国无益,惹怒了太后和陛下实属不该,今日臣等四人愿辞去身上一应职务就此解职归田,还请太后与陛下保重!”
“咳咳咳!”
见黄琬、杨彪五人将欲联袂而去,已经由贵妃晋为皇后的唐婉儿急忙端着茶杯捂着袖子连咳了几声。
永安帝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虽然他早已绝了和王黎一争高下的念头,虽然他早已一心向佛,虽然他并不想参和到母亲和王黎的争端中去,但是他还是觉着任由这五位重臣集体辞官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情。
难道以后要将所有的朝政都交给跪在自己身前的这些阉人去处理?
永安帝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挡在众人身前:“各位爱卿,母后只是因为些许琐事一时恼怒,言语中有些牵连,并没有责怪诸卿的意思,还请诸卿暂且留步,听一听母后怎么说!”
永安帝这话不过是想给母后和五位大臣一个台阶明显有点和稀泥的味道,但是落在黄琬和荀爽等人的耳中,自然又演绎出了另一番滋味。
留下吧,听一听惹母后发火的政务,看一看卫将军所用之人都是些什么玩意?
黄琬、荀爽、杨彪以及陈纪相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不再言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玩什么聊斋?太后今夜发怒所谓何事他们的心中早已是心知肚明。
王允是王黎的叔父、荀爽是荀彧的叔父,而杨彪则干脆便是杨修的父亲,至于陈纪和黄琬二人,看似与王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却也同样架不住自己拥有一颗九窍玲珑的心脏。
这些时日来,太后与王黎一党的明争暗斗他们都看在眼底,太后任人唯亲打算一举提拔王子服诸人他们也看在眼底,甚至宫中的中官、小黄门频频走出宫门直奔结交朝臣他们同样也尽在眼底。
只不过,为了稳定他们假装不说,宁愿当一个瞎子而已,就连王黎的叔父大司农王允每日也只是草草的处理了朝中政务便下朝回家也不愿在朝中多发一声,甚至在朝臣呼吁王黎兵下辽东大功当赏,应该擢升为大将军的时候,还是他亲自将此事压了下来。
可惜,他们的好心都被太后当成了驴肝肺,硬生生的将事情在他们面前挑明。
王允仿佛陡然间老了几十岁一般,缓缓的走到案椅前,向太后和陛下再度鞠了一躬:“既然陛下还信任臣等,还请太后将适才之事告诉臣等,臣等绝对秉持公心,不负陛下厚爱!”
王允的言语恳切真挚,眼神和态度中却既有黯然、漠然,也有决绝,仿佛这一拜之他就将与两位至尊彻底割裂。
不过,灵思皇太后却没有看出这一点,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的看着诸臣:“既然卿等秉持公心,那么本宫倒要问一问了,若是我朝中出现贪墨军饷、喝将士们的血吃将士们的肉的蛀虫,依律该当如何?”
“自然当斩!”王允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平视着太后,声音犹若惊雷。
太后气得身子如筛子一般,指着王允喝道:“既然大司农说按律当斩,那就按律处置便是。来人啊,立即将御史大夫阎忠和尚书令荀彧的人头给本宫砍了!”
“母后,阎御史和荀尚书令皆是我朝重臣,这些年来他们虽然偶有瑕疵,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的所作所为于我汉室江山毕竟还是有些可取之处,还请母后手下留情法外开恩哪!”永安帝一听,这不坏事了吗,荀爽就在眼前,母后却要斩了他的侄儿,岂不是直接火上浇油吗?
然则,永安帝绝对料不到他的言语更加加深了双方的隔阂。
他的话似是求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认准了阎忠二人,好像他们真的犯下天大的错误一般。众人一听,愈发的心灰意冷,心中的怒气和怨怼也渐渐涌了上来。
王允哈哈一笑,站起来淡然的看着前方:“鼓不敲不响,理不辨不明,太后,既然您口口声声称阎忠二人贪墨军饷,吸士兵的血吃士兵的肉,何不干脆直接将他们传进来,让他们向您和陛下坦诚一切?”
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王允还敢死死的咬着本宫不放,本宫今日就非要敲碎你那满口的银牙!
太后怒气腾腾的看着王允,怒声喝道:“将御史大夫阎忠和尚书令荀彧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