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亨今天正在花园里乘凉,夏日炎炎,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坐一坐会感觉格外清爽,再喝上一碗冰镇糖水,那绝对是无比的惬意。
如果要过的更加舒服当然也可以,毕竟太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但李亨却不一样,他年轻时候经历过太多的坎坷,也见识到了宫廷争斗的残酷。
开元十三年,泰山封禅回来的李隆基不知道从上天那里得到了什么启示,开始兴建十王宅,把自己的儿子们跟猪马一样圈养起来,并竭力避免他们跟地方大员或者朝廷官吏有过多的交集,李亨就在十王府中被养了十三年。
写到这里不得不多说几句,十王宅的修建虽然避免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也让李隆基少了来自儿子们的虎视眈眈,但同样也限制了皇子们的能力培养,致使皇族直系子弟的能力越来越差,而且叛军一旦攻陷长安,皇族直系很容易被人连锅端,这也是造成朱温篡唐后各地找不到一位皇族直系来挑起大唐旗帜的主要原因。
李亨最初也不是皇位继承人的首要人选,一开始李隆基是册封李瑛为太子的,但在开元二十六年,李瑛被废并被杀,然后才轮到李亨。
李亨成为太子后日子也过得并不舒心,先是被李林甫攻击,说他妄结边军将领意图不轨,又被自己的两位夫人坑了两次。李林甫死后本以为能轻松一下,却没有想到杨国忠依旧不好相与。
这些年惊心动魄的经历已经让李亨养成了谦虚低调的行事风格,即便在家里他也绝不奢靡浮躁。
就在李亨享受安静的时候,却见自己手下的大太监李辅国引着儿子李俶走了过来。
“俶儿,今天又去哪里了?”李亨和颜悦色地问道。
“父王!”李俶先对自己老爹行了一礼,然后应道:“我先去西市转了转,听了听曲子,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谁呀?”李亨笑问道。
“就是他!”说完李俶身子往旁边一闪,露出了身后一名身着翊队兵士服的男子。
李亨早就注意到了李守,因为他个子比李俶高半头,很难被遮住,但李亨坐在胡椅上,所以还是看不清李守的脸,等到李俶挪开身子,李亨才看清楚。
“咦?”李亨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叫道:“李守!无伤!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还穿着翊队的军服?”
李守赶紧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父王,你是不知道,无伤他居然在咱们家门口值守,要不是我绊了一跤被他扶了一下,都没注意到。一认出是他后我就把他拉过来了!”
“你说你这孩子,要武职的话直接来找伯父就行,为什么要去翊队?对了,你的手居然不抖了,是好了么?”李亨一思考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接着关心起李守的病情来。
李守抬起头,顺便看了太子一眼,这位历史上的唐肃宗长相帅气,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胡须也打理得很是整齐,坐在那里端端正正,一点也没有太子的架子,让人感觉很是亲切。
“启禀太子,侄儿去幽州的时候路上拜了一位师傅,他教了我武功,练着练着病就好了!回到长安后我娘觉得我不能老这么闲着,而且侄儿文的又不行,所以就来卫率府寻了个差使。”李守又拿出那套说辞,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看大门。
“哈哈!好!以前因为你这病的原因,除了爵位外也得不到什么官职,现在好了,你那大哥文章倒是写得好,只可惜不为上官所喜,只好辞职回家。但你既然来了卫率府,我这做伯父的肯定不能亏着你,喜欢武职的话就直接做伯父的侍卫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左仪卫率,正五品,平时愿意来陪伯父说说话就来,有事便可以不来,怎么样?”李亨笑着问道。
太子卫率府是直属于太子的卫队,不过卫率长官属于正四品上的武职,只能由朝廷委任,但卫率府五品及以下官职太子却可以自由任命,特别是左右仪卫这种武职。
“多谢太子!”李守心中大喜,太子殿下实在太好了,既封了自己官做还不用当值,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情?不过他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本来就是虞城县男,有爵位在身,因为某些原因而暂时失意,朝廷已经准备给你家平反,只是缺一个契机罢了,所以这个官职也只是暂时的,就怕等你恢复了爵位后反而看不上伯父这里的小官!”李亨开起了玩笑。
“太子您说笑了,殿下对无伤的大恩侄儿铭记在心,将来肯定会涌泉相报!”李守赶紧表忠心。
“好了,也别干站着了,过来坐,陪伯父说说话,辅国啊,去取些冰水来,给无伤也喝点!”李亨又吩咐道。
李俶也笑着陪坐在了旁边。
三人便聊了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李亨在问,李守回答,期间李亨还问他武艺都学了些什么,此时刚好从亭外飞进来几只小虫,李守伸出两根指头在空中连闪几次,飞虫便被他夹在了指头中间,让李亨父子大开眼界。
最后李亨又送了他不少东西,卫率府则给李守拿来了正五品左仪卫的武官服、腰牌和武器。
中午李俶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下酒宴,跟李守好好喝了一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东宫。
李守又回营房取了行李,还跟韩澈和老苏打了声招呼,望着早晨还是同僚,现在却飞速升为正五品长官的李守,韩澈和老苏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光是他们,李守自己望着昨晚刚睡过的简陋营房也是难以置信,自己这算是不算是基层一日游了?
骑着李俶送给自己的一批好马,上面驮着太子赏的礼物,再换上正五品的官服,李守回到了兴化坊。
“二公子回来了!”小业第一个发现李守回来,急忙跑回家报告。
不过可惜的是没什么人出来迎接,因为大家都认为李守还是个小兵,说出去的话在一众皇室宗亲里绝对是丢人的事。
把马交给小七,李守昂首阔步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哎吆,我们的李大头兵回来了?”
悠悠的声音第一个传过来,随即她看到了李守的打扮,不禁睁大了眼睛。
“夫君!”倒是楚青嫣一如既往地对李守好。
“你这是借的谁的官服?”悠悠问道。
“哼哼!借的?你也真敢猜!”李守得意地一笑,然后把自己的腰牌扔给了悠悠。
“左仪卫率!”悠悠吃惊地念道。
“怎么样?正五品的官,比你小姐的振威校尉大吧?配不配得上她?”李守连发两问。
“切!不过是太子家臣,离朝廷正式官员还有段距离!”悠悠忽然恢复了表情,把腰牌甩给李守。
“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李守哂道,“照你这么说,所有的朝廷官员岂不都是皇帝的家臣了?”
“这才出去了一天一夜就从小兵升为正五品,还算不错,但也太快了,你不会是贿赂了太子府上的官员吧?”悠悠很是怀疑。
“拉倒吧,你知道就这一天一夜我都是怎么过的吗?那真是一言难尽!另外我哪有钱贿赂官员,还让人家一下子给我连升十几级?谁有这么大能量?还不是公子我表现好,得了太子的青睐!”
李守得意洋洋地继续道:“要不说悠悠你这眼光不行呢,你看你们家小姐,即便失忆了都知道我能力强,要嫁给我。”
说完他凑近悠悠嗅了嗅鼻子:“怎么样,公子我做官也这么在行,升得比其他人都快,悠悠你还不赶紧跟着青嫣一起嫁给我?”
“你想得美,除非你真的成了朝廷官员!”悠悠一翻白眼,随即忽然捂起了鼻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头发上居然还有虱子!离我远点!”
“好!那你就等着,我不仅能成为朝廷官员,还能获得爵位呢!到时候第一个把你收了!”李守发了狠话,随即他也感到身上有些痒,想起昨天晚上的虱子跳蚤,他意识到自己得尽快洗个澡。
“这是要收谁啊?”此刻王静依从房内走了出来。
“哎呀,夫人!你夫君昨日一天一夜过得可苦了,你是不知道,军营里的虱子跳蚤差点把我吃了!不行,我得赶紧洗个澡!”李守一见王静依立刻哭丧起脸来。
“谁让你不在家好好待着,非要去当个大头兵,大头兵不得睡军营?对了,你离我远点,别把虱子传我身上。”王静依忽然捂住鼻子,似乎也闻到了什么味道。
“咦?”这时候王静依才注意到李守衣服的不同,“你这是武官服?从哪里借来的?”
“什么哪里借来的,我现在是太子卫率府的左仪卫率,正五品!”李守一仰头,骄傲地说。
“哎呀!我家夫君终于做官了,还是正五品!”王静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喊:“快快快!彩英,叫几个人给夫君准备洗澡水,小娟,给夫君准备换洗衣服,一会这官服脱下来也得好好整理一下,可千万别留虱子在上面,叫小媛先别教那些徒弟了,赶紧准备酒席。”
王静依听到李守做官后立刻换了模样,开始指挥下人伺候起来。
“夫君,你这才出去一天一夜,怎么就升官了?”王静依也是有些不明白。
“别提了,我这一天一夜过得可是惊心动魄!好在明天能好好在家休息!”
说完李守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最后才提到是太子这位伯父见到了自己,把自己给提拔上去的。
“原来是这样!”王静依欣喜地点了点头,能升官又能跟太子搭上关系,将来的李家肯定富贵。
“还是走了捷径!”悠悠在后面撇了撇嘴,随后想到李守那要收了自己的话,脸上便有些红。不过看看王静依,她心里又开心不起来。
……
晚上。
李府大摆筵席,原先不愿意见李守的老娘还有大哥李骞这次都给足了面子,毕竟李守不再是大头兵一个,而是正五品官员了,李守这边的下人也都喜气洋洋。
“哎呀,夫君你这么自由的话,酒楼那边厨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悠悠教那帮小子炒菜,可把我给气死了,一个个榆木脑袋似的,不是差点烧房子就是浪费材料,就连小媛都被气哭好几回,我们毕竟是妇道人家,他们不知道害怕。有你在,这进度肯定能提上去!”
晚上休息前王静依听说李守可以去值守也可以回家待命,立刻开始诉苦。
李守这才想起酒楼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知道李宬招聘的怎么样了。
不过看王静依的样子,似乎不是很轻松。
“啊!夫人呐,其实虽然太子照顾我,说可以不用值守,但咱们可不能不识抬举,真要吊儿郎当,给太子留下个不堪大用的印象,将来还怎么重用夫君?所以我明天还得去当值,该休沐的时候才能休息!”李守正儿八经地说道。
“那倒也是,男子终归是要以事业为重!唉!那我就再撑两天!”王静依叹了口气,随即幽幽地盯着李守:“夫君,你说咱们结婚也好几个月了,我这肚子却怎么也不争气,是不是真像范太医说的那样,得把楚大人娶进门才行?”
“这个?”李守心中一乐,但脸上却很严肃,“夫人说什么呢?即便娶了青嫣,你也还是我的好老婆,怀不上也有可能是时辰未到,来,咱们再好好努力一把!”
……
第二天,李守从罩着蚊帐的床上舒服地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妻子,他心里非常满足。人呐,就是这样,只有忆苦才能思甜,没有前一晚的军营经历就体会不到现在家里床铺的舒适!
打起精神洗漱完毕又吃过早饭后李守便骑上马出门了,不过他没有直接去东宫,而是绕道来到了“忘返”酒楼。
站在街边远远地望去,李守发现今天来应聘的人还真不少,看来长安闲置劳动力很多啊。再看看酒楼门口,居然有不少武士在维持秩序,应该是李宬那小子从家里借来的家将,这样就行,起码乱不起来。
“这长安二绝看样子是要来真的呀!”就在李守心中暗自嘀咕的时候,旁边有个声音忽然响起。
李守闻言一愣,这声音有些熟悉。
“不过就长安双绝的能耐,再怎么折腾都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李守心里不高兴了,他扭头一看,发现竟是醉客楼的王掌柜,旁边还有两个伙计。
“就是,那两个二世祖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沅国公也就罢了,毕竟人家可是王府出身,家大业大不怕败,但李守那家伙家道中落还跟着掺和,就不怕把家产都给祸祸进去?”一个伙计附和道。
“也有可能他是要坑沅国公的钱呢?”另一个伙计的想法简直在戳李守的肺管子。
“不管怎么样,咱们看着就行,听说他们还要招女伙计,这不是搞笑吗?女人力气小,没什么眼力劲,站在店里只会碍手碍脚!”王掌柜又说道。
“可不是吗?女人看孩子还行,看顾客嘛?哪有咱们哥俩腿脚勤快?”两个伙计又开始自夸。
“这就叫傻瓜开店,几天完蛋!”王掌柜下了结论,但话一出口他便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王掌柜随即一扭头,竟发现李守就在旁边,而且正骑在马上恶狠狠地瞅着自己。
王掌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扭头对两名伙计破口大骂:“行了,你们俩也别在这偷懒了,还不赶紧滚回店里干活去,客人马上要来了!”
然后三人急匆匆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