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同意,他认为这不是一起筒单的杀人案,派刘文炳去也不是大材小用,这背后一定有个大事件。刘文炳无法判断,到底与朝廷内的结党有关,还是与女真的谈判有关,亦或者与陕西的民变有关?
公孙剑接见了女真使团,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天抵达北京,过了一宿才见到大周皇帝。
这一次来的不是国书,而是臣子汇报工作的奏疏。皇太极不敢称皇帝,也不称呼大汗,只说自己是建州卫指挥使。
这个官职属于他的老爹努尔哈赤,等到努尔哈赤死去,皇太极继位。双方已经杀红了眼,大周朝不会让他继承官位,更不会册封新的官职。
可是除此之外,皇太极还能自称什么?
人家都已经俯身到尘埃里,你还能吹毛求疵,责怪他文书写得不够规范吗?
公孙剑有心拖延时间,同时也不能丢了大周朝的脸面,既然你在此方面做了妥协,公孙剑换新的一招。命英国公古惟贤、内阁阁老苏茂相为使,全面负责谈判相关事宜。
女真人中的阿敏站了起来,他直言不讳的强调:“女真与大周应尽快达成一致,否则必然会有变故发生。既然今日见到大周陛下,不如当场将条件讲明。”
公孙剑感受到女真人的迫切心情,同时也听到他话语里的威胁。
什么叫“变故”?
那意思是如果迟迟不能达成协议,女真不得不发起军事行动。
公孙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也能猜测到女真必将如此,他只是想让女真人再犹豫一会,让他们在艰难的境地里保持迟疑,战争越晚爆发他们就越弱,大周朝应对起来便越容易。
可阿敏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不能拖延,否则战争会立即爆发。
公孙剑承认,如果是开阔地带的野战,哪怕有大炮和火铳,同等兵力下明军仍不占优势。
也就是说,阿敏发出的威胁是有一定效果的,公孙剑只好让他说下去。
“女真愿意退到大凌河以东,归还西面的多处堡垒,并立誓军队绝不踏出半步,此其一。第二,大周可在山海关外任意地点设置马市,女真保证每支商人团队不超过百人,车辆不多于十辆,且不得携带兵器。第三,女真愿意归还从大周逃窜过去的官员、宦者十人。第四,女真大汗愿意取消皇帝称号,以及‘清’的国号,接受大周册封。第五,女真愿意每年进献貂皮、海东青、野山参等辽东特产。”
公孙剑听后心中一惊,女真直接透露自己的底线,几乎你想要的都给你,让大周根本没有商谈的余地。他们态度这么好,目的是快速的达成一致,如果大周仍然百般推诿,他们便可以料定这场谈判是没有诚意的,军事行动会立即开始。
公孙剑不好表态,只好先拖延一下,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首先,女真需要大周开放马市,愿意拿马匹及辽东特产,换取足量的粮食、食盐和各类生活用品。其次,女真大汗需要大周册封新的官职。其三,双方达成一致,不允许接受对方土地逃出的百姓。”
公孙剑总算发现一个借口,言道:“二贝勒刚才一段话非常诚恳,朕甚为欣慰。不过,同样是大周朝的土地,不管是女真还是朝鲜,我等应允许百姓自由选择居所,而不是横加干涉。”
阿敏早听说了,这位皇帝登基后取消了百姓的户籍限制,并放宽了路引的发放,允许百姓自由流动。而
且,他还进行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大周边关附近成了纯粹的军事区,几乎没有任何居民。
女真既然同意做大周朝的一部分,那就应该遵守大周的基本国策。
阿敏恭敬行礼,言道:“陛下所言极是,阿敏代替大汗表示,女真愿意听从。”
轮到公孙剑傻眼了,在对方所提的诸多条件里,你认为这一条是可以反驳,并与对方好好的争执一阵子。结果阿敏根本不考虑,直接表示同意。
人家什么都同意,你怎么拖延?
连国号都同意取消,皇太极退皇帝位,还想怎么样?好意思提归还辽阳、沈阳吗?
公孙剑必须好意思,脸皮薄做不了合格的皇帝。
但他是唱红脸的,必须表现出和谈的足够诚意。那个唱黑脸的是新任内阁首辅李国普,老先生刚刚被委以重任,需要他发威的时候到了。
当着皇帝和女真使节的面,他直接站起来反对,“女真既然承认是大周的子民,便不能继续鸠占鹊巢,沈阳、辽阳等城池必须交换,老老实实滚回赫图阿拉吧!”
公孙剑觉得他用力太猛,毕竟是内阁首辅,连“滚”都说出来只能代表情绪没控制住。
其实,也不用公孙剑事先动员,大周朝堂上反对和谈的大有人在。
记得以前的历史上,大周朝病入膏肓,崇祯帝苦无良策,为了讨个活路想去和谈,结果满朝文武众口一词的反对,皇帝只好拿具体负责的官员当替罪羊,推说自己没有和谈的意思。
国家瀕临灭亡还不愿和谈,这是一种道德洁癖。身为皇帝,公孙剑不会犯以前那个崇祯帝的错误,如果和谈比战争结局更好,或者更有效率,他并不排斥。
公孙剑能想得开,并不意味朝中大臣都能理解。
他们中很多人是正直且有骨气的,魏忠贤当政时敢骂他阉竖,现在皇帝要和谈,他们也会跳出来表示反
对。
公孙剑并不担心,反而需要他们跳出来。
前一阵子,雪片般飞来的奏疏都在攻击黄立极,直到黄立极被允许告老还乡,仍然有人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坚持不懈的攻击。
现在风向变了,最近几天全是反对和谈的,有人攻击皇帝身边小人挑唆,有人攻击内阁和各部尚书溜须拍马,还有直接攻击皇帝本人的,骂人的话都快出来了。
反正,这些人坚定的认为,大周朝是天朝上国,应该立志几年内消灭对方,犯不着和一帮蛮夷讨价还价。
公孙剑知道有人会反对,但没想到一出场就是内阁首辅李国普。
李国普的职位是他刚任命的,老先生性情火爆,一生嫉恶如仇,直接向对方开喷。
在他面前,沙场老将阿敏反而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人家没说错,女真同意做个藩属,那就应该遵守大周的规矩。
你占领宗主国那么多城池不还是什么意思?你在沈阳城修建豪华的宫殿是否超越了礼制的规定?你们女真人身边那么多汉人奴仆真的合适吗?
总之,阿敏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根本没法反驳。
实际上李国普才是秀才,是举人,是进士,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难。阿敏作为马上将领,征战沙场多年,唯一能回应的是刀兵,偏偏女真这会的军事力量不比从前。
公孙剑见场面僵持住,出言说道:“朕刚才说过,命英国公古惟贤、内阁阁老苏茂相为主,明日起认真讨论此事。”
李国普并不轻易认输,不好直接反驳皇帝,他将矛头对准了古惟贤和苏茂相,“英国公,苏阁老,你等若是出卖大周城池,哪怕一寸国土,必将为万民不耻,为朝野共愤!”
古惟贤和苏茂相刚才已经领旨,被李国普这么一挤兑,突然感觉好像被放在火上烤,浑身的不自在。
一寸土地都不给,那女真只能退回叫做赫图阿拉的地方,人家能同意吗?
那谈判只能无疾而终,皇帝会满意吗?
这时候,公孙剑发话了,“英国公和苏阁老是替朕谈判,最后给不给城池,也是朕的决策,与他二人无
关。”
这时候,公孙剑转头看阿敏,那眼神似乎在示意,朕也很为难啊!
既然当场无法决策,从明日起开启和谈,至于最后是什么样子,皇帝并没有明确说。
李自成遇到了毛羽健,前者曾是一名驿卒,现在是主管驿站改革的兵部主事。后者是监察御史,曾经向皇帝建言裁撤驿站。
驿站没有被裁撤,反而比以前扩大了不少,最明显的是接纳平民百姓,接纳民间送信、送货的各种业
务。
毛羽健来的时候没有空闲的位置,也没有可供租赁的马匹和车子,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本老爷公干,还要排队吃饭吗?租一匹马还得等着?你们马藏前明明还有两匹马,为何不能使用?
管事的人很客气的解释,“广安门距离京城很近,大人如果真是出城公干,没必要在此处就餐,也不用非来这里使用马匹车驾。”
毛羽健身边陪同的人大怒,你是质疑我家老爷,说他不该来了?
管事人并不讳言,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这座广安门外的驿站,通常接待从外地来京的客人,长途跋涉快要赶到京城,在此处暂时歇个脚,肚子饿的吃点饭,没有去处的先住几天。毛羽健恰好相反,他是从北京城向外走,没多远的距离,不可能住在这里,吃饭也没必要非来这里。
至于马匹车驾,你从京城走的时候带着不就完了,干嘛要来驿站租赁?
毛羽健执着发问:“为何马属里有两匹骏马,却不拿出来用?”
管事人告诉他:“陛下有令,驿站虽可民用,却要保留传递军情急报的功能,留下两匹马应对不时之。
传递重要信息是驿站的功能之一,因此驿站至少要保留两匹马应对不时之需。更何况马匹是需要休息的,安排至少两匹待在马厩里,有利于保持它们的畜力,避免马儿过度疲劳。
毛羽健当即提出,本官外出公干,有重要事情去天津的巡抚衙门,难道也不能征用?
管事人很明确的强调一遍,只有军情急报才可以,大人有要事出巡,也要等到有马匹归还。
毛羽健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人家制定了明确的规定,并严格遵照执行,他能怎么办?顶多再一次给皇帝上奏疏,攻击驿站越来越不像话。
时候不大,有人归还租借的马匹,并讨回使用时缴纳的押金。
这样的话,马廳里便多了一匹能够使用的马,该轮到毛羽健的。
管事的让他办理手续,缴纳30两银子作为押金,待他在下一处驿站归还时可以退还,只收取租赁费用。毛羽健没打算付钱,更没打算交押金。30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管事的只能耐心解释,“大周朝一匹马至少卖20两,让你交30两并不多。而且,这只是押金,驿站有明文规定,等你归还马匹时会退还给你,只按照天数收取租赁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