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崖看向城外的灯海,长长叹一口气道,“只是可怜了城外的百姓,天黑之前本官看到南郊有些百姓被骑兵掳获,不知能否保住性命。”
戚金没有答话,北郊也有不少百姓被抓,甚至昨日紫来街上都有不少,女真突袭北门失败之后,在紫来街上搜出了上百人,都是留在家中死活不愿进城的。
原本县衙的打算,是获得明确警讯之后,这些百姓自然就会进城。
结果没有等到警讯,女真一个突袭,所有城门都关闭了,这些人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中很多人不进城,都是怕县衙乘机烧了他们房子,当时哭天抢地,终于成功保住了他们的房子。
现在被女真抓住之后,依然是在紫来街上哭天抢地,到成了敌人攻城的炮灰,但此时再没人理会他们的感受了。
那何县令估计也不想提,转了一个话题道,“戚将军估计,城外敌人统共有多少人?”
戚金指着东北方,那边的天际上有朦胧的光晕,“大人你看那边的光比其他位置亮,定是有后续的敌人在官道扎营,加上已到城外的,必定超过一万人。”
何仙崖吸了一口凉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戚金安慰道,“人数虽多,但能战者应该是鞑靼人和红衣为首,白日攻城那些人战力平平,估计大多是周围抓来的难民,来多少也攻不下咱们清源,女真主力估计正在迎战马帅的援军,请大人放心。”
何仙崖指着城外大声道,“我等官民一心,必能胜那蛮夷。”
……子时之前,女真大营逐渐暗淡下来,清源四野恢复平静。
城墙上依然灯火通明,戚金刚刚完成夜间第二次巡城,回到了东作门的城楼,他也打算休息一下。必须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才能在白天精力充足的应付进攻。
进楼之前戚金往紫来街看了一眼,突然发觉不妥,当即停下脚步,只见紫来街上火光闪动,连续出现了数十处火点,火光中能看到无数晃动的黑色人影。
戚金高喊道,“敲锣备战!”
旁边的亲兵还不及敲锣,密密麻麻的亮点在戚金的眼前升起,它们划过天际,将明亮的轨迹画满夜空,有的直射墙上的悬帘,也有抛射的火箭,针对的目标是城墙上的草厂,城头上噗噗之声不绝于耳,被火箭射中的悬帘和草厂很快开始燃烧,墙上浓烟弥漫。
紫来街上弓弦震响连成一片,几乎没有间隔,戚金估计至少有数百名弓手在发动夜袭,他们躲在房屋之后,用火盆给火箭点火,射速非常之快,短短时间至少有三千支火箭射向北城墙,城头上的悬帘几乎都着火了。
墙头浓烟滚滚一片混乱,值守的青壮手忙脚乱的救火,城头每十垛有一个水缸,但面对众多的火点几乎没有作用。
女真夜间的攻势,忽然而来。
在最初设计悬帘的时候,是用布匹测试的,木架也就定下规格,用数层折叠的厚布打湿水之后挂在木架上,可以抵挡火攻,但木架做好之后发现没有那么多布匹,就用棉被代替,而棉被加水之后重达数百斤,会很快把木架压垮,于是便直接将干的挂在上面,同样能起到防箭的作用,这样一个疏忽,在此时酿成了恶果。
“把草厂里面的火雷、火罐搬走!”
戚金朝着两边大声叫喊,视野之中到处都是飞舞的火箭,在漆黑的夜里十分刺眼。
城墙上到处是惊慌的叫喊,戚金转到女墙一看,东面和西面的城墙上同样火光闪动,女真显然是针对悬帘而来,至少有超过半数的悬帘在燃烧,因为悬帘是挂在垛口外边,恐怕很多都难以扑救。
戚金万万没有想到,女真竟然能在夜间组织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各处铜锣声急促的响起,北门大街上待命的两班衙役开始往城上运水,但戚金估计恐怕难有效果。
此时城墙上一片惊叫,戚金抬头一看,只见女真发射的位置更近了,他们已完成对悬帘的攻击,在城下以房屋为掩护接近城墙,朝着攻击城墙之内。
无数的火箭穿过城头的浓烟升上天空,变作漫天火雨朝着城内倾泻而下,城墙下火头四起。
梆子声响彻全城,墙内的茅屋被火箭点燃,火势开始蔓延,城外的火箭依然没有停歇,一波波的从城头飞过,落在瓦片上溅射出无数的火星,有些箭头没能击穿瓦片,就在屋顶继续燃烧。
戚金从墙头看去,城内到处都是火头,火光中无数百姓提着麻搭扑打火焰,另一些人则用水桶从大水缸中提水,到处是哗哗的倒水声。
往城头送水的青壮和衙役都返回救火,城头的水很快用完,燃烧的悬帘火光熊熊,发出大量浓烟,有部分烧掉外侧后失去平衡,开始往城下掉落。
城下火势还没有得到控制,街道上百姓胡乱奔跑,戚金心头有些着急,来到城梯旁边准备下城墙。
刚摸到女墙时,戚金停下来,转头往城墙看去,烟雾遮蔽了视线,两侧城头都有些模糊,火光和高灯透过烟雾,变成朦胧的光影。
戚金停了片刻,突然调头回到城楼,这里还有两个小队的壮丁,因为北墙的地形和位置不适合展开队形,遭遇的威胁比较小,所以便没有归还。
除了这些壮丁外,还有何仙崖带的近十名衙役,基本是当传令兵在用。
不但城内着火,连城墙外也有不少茅屋着火,不知是否是射歪的,两座城门中间的位置烟雾最重,城上城下的烟雾重叠着。
戚金边走边咳嗽,眼泪不停的流,心中咒骂哪个女真想出来的馊主意。
忍着这种折磨,戚金一路用那种快速观察法侦查城下,并未发现敌人近城,还未到西城门,有一段烟雾浓重的位置,一群壮丁躲在烟雾之外,正用水缸的水打湿衣袖捂住口鼻。
这一段高灯也被射掉了,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远处的火光也无法穿透这一段浓烟,就像明亮城墙上的一个黑洞,戚金也把衣袖打湿,偏头对亲兵队长道,“跟紧点。”
那亲兵队长答应之后,戚金捂着口鼻领先进了烟雾,打湿的衣袖也挡不住浓重的烟雾,戚金忍不住又要咳嗽时,前面的烟雾中突然传出两声咳嗽。
戚金赶紧憋住,放开衣袖后大声问道,“前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