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无止，年三十七岁，二十一岁继承父业，承继金军三大重骑兵之一，希圣铁骑，就职万户，十六年间，辗转于金朝边境各个重镇，覆灭金朝境内起义叛乱之军大小三十七只，一口湛金枪之下，是无尽的亡魂。
而在这个过程中，始终跟随在完颜无止身后的，是一名常年身穿黑衣的文人，无人知晓其真实名姓，更无人了解其出身。
只有完颜无止知道，这个被他赐姓完颜，对外宣名为完颜留德，始终担任希圣铁骑随军参赞的男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金朝官场上一场轩然大波。
毕竟，完颜无止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残虐无毒，连金人本族，招惹到他都会被直接拖出去喂狗。
在金朝地位连辽国人都不如的宋人，在完颜无止面前的待遇自然可想而知。
现实往往要比评书有趣，因为评书的情节永远可以猜到，无非是正义战胜邪恶，贪官得到惩处，清官得到高升，皇上永远盛明。
海清河晏，天下升平。
但现实的戏剧性，却永远出乎人们的预料。
比如说，完颜留德最初不过是完颜无止的一个马奴，他能够爬到今日的地位，只是因为完颜无止未曾继承父业之前。
跟在完颜无止身边，为他献上了几个计策而已。
但就是那几个计策，让完颜无止得到了父亲的赏识，并一举超过了他其他几个兄弟，最终继承了完颜希伊留下来的那份基业。
完颜留德就是这样得到了完颜无止的信任，并且自完颜无止成为希圣铁骑的万户之后，便始终形影不离，追随在完颜无止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他平灭汉人叛军，完颜留德便去到那些叛军之中当做卧底，他汉人的身份和他完颜无止近臣的双重身份，让那些叛军总是喜出望外。
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名忠义报国之士，可以和他共图大业，杀死那名残杀无数汉人的金人将军。
然后？
然后就在完颜留德精心谋划的“计策”指点下，茫然的走入了希圣铁骑早已准备好的埋伏圈。
被万千铁骑马踏为肉泥。
完颜留德是个马奴。
他不是生来就是马奴的。
他在大宋还在汴京的时候不是马奴。
那时候，完颜留德还不叫完颜留德，他叫林德。
他不是什么大族出身。
他只是汴京最有名的青楼，樊楼中的一个娈童而已。
他一生没什么志向，只想杀光那些宋人，在林德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大脑里，他只有这么一个朴素的逻辑。
当马奴不丢脸，当娈童很丢脸，但如果杀光了宋人的话，就不会有人记得自己曾经是一个娈童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组合。
一个残暴，一个发疯。
但就在他们这样的配合下，金朝的边境，多出了一个坐镇一路，便让一路宋军噤若寒蝉的凶猛将军。
而现在，完颜留德觉得，他们这个疯子二人组，似乎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人。
“此人或许可以收为己用。”完颜留德催马上前，那些护卫们习惯性的让出一个位置，对于这个曾经的马奴，那些护卫眼中没有尊敬，也没有轻蔑，有的只是畏惧。
如同对完颜无止一样的畏惧。
任凭哪一个人，上一秒愿意和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就可以面不改色的拔出腰间的长刀将你胸口切开。
还能够挂着笑容继续喝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样的人，即便是金军最强的铁浮屠，也会感到畏惧。
因为铁浮屠再强，也是人。
但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已经不可以称之为人了。
完颜留德开口，完颜无止也要转过头来听，听到完颜留德的话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完颜留德说的话似乎是一句废话，毕竟完颜无止已经给罗远丢下了半部神臂经，这就是摆明了要收他为门客。
“此人可以收为己用。”完颜留德再次转过头，看了眼那暴起的龙吟一枪，认真说道。
完颜无止这一次没有点头，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你说得对。”
门客和门客是不一样的。
在两个完颜的谋划之中，他们接下来将会去金州，联络旧部，招兵买马，进而摇旗起兵，反了金廷。
在这个过程中，完颜雍肯定不会在黄龙府坐视不管，届时必将再起血雨腥风，刺客之流肯定会一茬接一茬。
方天远都能够开出五千贯的赏格，大金天子坐拥天下半壁，能够开出的价钱又岂会少？
所以他们现在很需要门客，准确的说，很需要被叫做门客的替死鬼。
罗远原本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流巅峰的武艺，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选择。
金人鄙夷宋人，即便是完颜雍这样的仁德之君，他的仁德也只是落在诏令上，落在文字上，但没有精准的落在每一个生活在金朝郭国土上的汉人上。
而罗远不仅是一个汉人，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宋人，没有哪个金军将军还相信他。
更不可能将刺杀完颜无止这样的任务让他去办，至于收为门客，更是不可能。
这一点，罗远清楚，两个完颜也很清楚。
但他们都没有说破。
除非罗远能够在那一波又一波的刺杀中活下来，并且完颜无止也活下来，那时候，他们才可以说更久远的事情。
但现在，罗远展现出来的武艺和天赋，已经足以让这个久远，提前到了现在。
一名一流巅峰的江湖人，不值得他们重视。
但一个距离宗师只差半步的江湖人，却很有值得培养的价值了。
所以完颜留德才会转头两次，重复两次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完颜无止从怀中取出了一部经卷，丢给完颜留德，淡淡说道：“等他回来，将这部《神臂经》交给他，告诉他，三个月后，去金州寻我。”
完颜留德双手接过那卷经卷，珍而重之的收到怀中，躬身领命。
然后他转头，挥手，数十名铁浮屠自动分出了队伍，跟在完颜留德身后，停下了脚步，等着罗远追上他们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