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聪端坐在窗前,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可以感觉到烛火的温度。伸出那双白皙的手,顺着烛火温度传来的方向,沐聪试探着触了过去。直到受到了摇曳的微烫,才猛然缩回了手。
沐聪的心里仿佛一团乱麻,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和大宛国的谈判就要开始了,想必这时候忽儿擦早就到了长安吧!谈判是两个国家智慧和实力的碰撞,倘若朝廷里真的有内奸,那就糟糕了。
内奸到底会是谁呢?肯定是朝廷的高层,要不然地位上的不对等,与忽儿擦也不会有共同的话题。还有,如果不是高层,很多国家的调动机密,也就不可能会知道。
还有师傅和皇帝之间,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师傅第一次见到皇帝,说话的语气中却夹带着不满和嘲讽,最令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没有怪罪。
两人之间有故事,有谜团。可这谜团怎么打开?什么时候打开?谁能打开?难道真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萧若琳。
这个人见人爱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她却将所有的爱都交给了沐聪。
沐聪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的爱?
还有自己的眼睛,所有的事情一瞬间冲向脑门,沐聪心绪大乱,越来越不安躁动。
这时窗外想起了一阵萧声,这个曲子叫《清心普善咒》。
吹奏这首曲子的人,沐聪心里再熟悉不过了。这本是一曲琴曲,萧若琳对琴却是极度的讨厌,沐聪苦教了很久都没有教会。
后来有一天,沐聪心里开结,将琴曲换成萧曲。
因为自己姓萧的缘故,萧若琳酷爱萧声,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曲萧声版的《清心普善咒》给学会。
沐聪的心绪随着萧声,先是一起经历惊涛骇浪,在大海中,在狂风中肆虐。随即萧声音阶缓缓降落,就像是大海的波涛,随着风声的减弱而变得势缓了起来。
直到最后,风平浪静。就像一叶扁舟,随着洋流缓缓而动,最终搁浅在沙滩上。仰面看着天空的月亮和星宿,照影着蓝色的海洋,宛若仙境一般。
萧声缓缓止住,沐聪还沉浸在当中,心里的烦躁也像是一波古井,深邃而又清澈透明,平静而又心旷神怡。
“公主,你来了。”
沐聪虽然不忍心打扰这样的幽静,却也能会心一笑。
萧若琳踏着碎步翩然出现,隔着纱窗静静地看着沐聪的脸颊,渐渐出神。英俊挺拔的心上人,经历了这一番的捶打磨炼之后,即使是有些憔悴了,却也依然如此的迷人。
“公主,你的萧声越来越有进步了,已经能抚平人心了。”
萧若琳莞尔一笑道:“这是你教我的曲子,我每天都会吹它。后来有一天,当我发现只要我能将我的心意融合在萧声中之后,我的心也能够得到洗礼,也能够得到平静。”
沐聪歉然道:“对不起,这些时日,让你为我担心了。”
萧若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头上的珠钗也随着撞击,发出阵阵悦耳的清鸣。
“聪哥哥,你别这么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就像你心里一直为我着想一样。我想我是长大了,我更加懂得怎么去爱你了。”
沐聪此刻真想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将萧若琳的笑脸蛋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数着她每一根长长的睫毛。可是现在他不能,他的眼睛......还有他现在身上背负的责任。
查清潜伏在朝廷里的内鬼,那该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他不能把未知的风险带给萧若琳,永远也不能。
“公主,我......。”
“不要叫我公主,像往常一样叫我的名字好么?不管你现在怎么样,也不管你将来怎么样,我一直都是你的若琳。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陪你一起自由自在浪迹江湖。只要有你在,所有的清贫都值得被期待。”
沐聪心中一阵触动,百感交集。处于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时代背负的责任和使命。爱,不仅仅是唯一。
但萧若琳这么热烈的爱,又怎能让人拒绝?又怎能忍心拒绝?
“若琳,我答应你,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我们之间的琴曲,永远不会变。”
沐聪盘膝而坐,将琴台上的琴抱入怀中。随着葱葱十指翻动,《清心普善咒》骤然响起。萧若琳也随即意会,朱唇轻启,如兰的香风从萧孔中而出。
一刹那,整个皇宫中琴箫曲悠扬,诉说的都是相互之间的爱慕,还有相互之间的依恋。
一曲宫商一曲心,翩然宿鸟静听真。参商一遇苍穹远,摘取飞花各自身。
无暇老人凝神仰望,这两个娃娃终于突破了最后心里的障碍。沐聪长大了,萧若琳也长大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最得意的弟子,一个是最宠的弟子。
正伏案疾书的萧肃也停下了笔,思绪也跟着音阶飞扬。年轻时的人和年轻时的心,开始重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熟悉的倩影,回眸一笑时的众生百媚。她的容貌和若琳一模一样,看到若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灵儿来。
灵儿在百花丛中回眸一笑,让一旁的萧肃两兄弟如痴如醉。
突然,萧肃心头一震:无暇老人,萧恪,萧恪,无暇老人。两个人之间的容貌和身形互相转换,竟然最后融合为一体。
“不可能,”萧肃喃喃道:“这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当年那场变故,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自己明明看着大哥去世,明明亲眼将大哥入葬,他不可能是大哥,除非这世上有鬼。
可无暇老人和萧恪的背影又那么地相像,还有那些神情。难道这只是巧合?亦或是借尸还魂?难怪自己第一眼就觉得无暇老人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不可能。
萧肃一再否定自己的想法,同时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激灵。回想起无暇老人说的那些话,似乎又另有所指话中有话。难道真有这样的巧合?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人心善念恶念,为善者一旦为恶,哪怕是一件自以为小小的罪恶,也都会萦绕在自己的内心久久甩不掉。
更何况当年那件事也不是恶事,那只是政治权利倾轧下的悲剧。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做,或许躺在地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