涞昏侯府的除夕热闹非凡,兵部尚书甄述的府里,却冷清了许多。甄忍接到圣旨,大将军降为偏将军,暂代大将军之职。
然后又勒令甄忍在大将军府闭门思过,思过后将所思之结果,行具以表,交代兵部和吏部处理。
不仅如此,兵部尚书甄述因为为其子鸣冤,亦受到皇帝的斥责。现在整个甄府没有了甄忍,只剩下甄述俩老夫妻,因此多少显得有些凄凉。
甄述和夫人两人共度除夕夜,这冷冷清清的样子,纵然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也没有心思吃。尤其是甄夫人,大喜的日子里,竟然眼眶通红,偶尔还有啜泣之声。
甄述目光如炬,才刚刚准备要和夫人同饮,端起的酒杯又默然放下。
甄夫人啜泣道:“老爷,你就不能跟皇上求个情吗?以你在朝廷的地位,以皇上对你的信任,怎么会搞到今天这步田地?好好的一个年,过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得下心?”
甄述宽慰道:“夫人,忍儿犯了大错,黄山没有罢去他的官职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这也正好,让忍儿好生反省,对他来说不会是坏事。”
甄述本想好好安慰夫人,可没想到甄夫人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更加碎碎念。不停地唠叨,说甄述没有本事,白给朝廷当差。又说甄述不关心儿子,只关心自己的仕途。
等等等等,而且甄夫人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竟然连哭带骂,说的甄述是两个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满腔的怒火亟待冲出来。
“好了,”甄忍重重地将酒杯掷在桌上,轻声喝道:“你知道忍儿犯了什么罪么?当着皇帝的面击杀他国使臣,你知道这罪名多大吗?皇帝没有罢他的官,没有将他的头给砍下来,就已经是给了我这个老臣的面子,也为忍儿之前的功劳留下了些尊严。整天不知所谓,妇人之见。”
甄夫人被甄述这一吼,顿时也惊吓地住了嘴。可转过年头一想,就开始继续啜泣小声哭骂了起来。
“皇上怎么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忍儿杀的是什么人?那是敌国的人。那些人平素里耀武扬威,杀他一个两个的怎么了?你老眼昏花看不清,难道皇上也老眼昏花......。”
“住嘴,”甄述喝道:“你真是妇人之见,你敢在背后诋毁皇上,你是不要命了吗?你懂什么?一个国家的使臣,岂是说杀就能杀的?朝廷的事,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或许是甄述的话语太重,或许是甄夫人也觉得背后说皇帝确有不妥,因此甄夫人也黯然神色了下来,只是嘴里还唠唠叨叨低声说个不停。
甄述忍着火气,恰好这时候有人来访。
这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谁会挑这个日子来?
甄述心里狐疑,但为了避开夫人的唠叨,也欣然会客。
来这不是别人,却是当朝吏部尚书常幺。
甄述这才想起来,常幺的家属远在袁州,这一来一回过年都要大半年,因此常幺便待在了京城,并未回乡,家属也没有道京城来。
常幺满面春风,一见甄述就唱了个肥喏。
“佳节贸然造访,打扰了大人团聚的兴致,常某惶恐,还请甄大人莫要怪罪。”
甄述也客气道:“常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今日阖家欢乐普天同庆。大人家属又远在家乡,本就应该来舍下一同庆祝佳节才是,常大人若不来,甄某却是不开心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仆人们送来茶果点心。两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因此说着说着就不免又谈起朝廷的事情来。
除夕夜说朝廷的事,无非就是一些太平的话语。然才说不久,常幺就有点支支吾吾。
甄述知道常幺似有难言之隐,因此便宽慰常幺一番。
常幺突然说道:“甄大人,这令郎的事情,有些朝臣都为他感到惋惜。尤其是在下,拿到皇上的旨意之后,更是有点愕然。”
甄述明白,朝廷的官员调任,无论是升迁,都要经过吏部。常幺作为吏部尚书,肯定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甄忍的处理结果。
谈及自己的儿子,甄述也只能长吁短叹,其他的话都不敢再说。
常幺又道:“令郎军功显赫,是我朝柱石。那些大宛的勇士算得上是什么?敌国使臣也终究是敌人。休说是令郎,要是在下有那般武艺,在下也要杀杀他们的锐气。”
甄述一番感谢常幺,因为这件事之后,整个朝堂都没有人敢为甄忍求情。如今能得到些安慰,触景生情之余,心里也颇为舒服了一些。
“多谢常大人的宽慰,想皇上也肯定是为了安抚忽儿博才如此。”
常幺道:“但愿如此吧,只不过这回的处罚实在是过了。待节后上朝,常某一定力谏,令郎有功而无过,保全了国家的颜面,应当官复原职。”
甄述自然又是一番感谢,而常幺却越说越激动。
“甄大人,常某还联合了其他大臣,一起谏言。此非为私,乃为公也。甄将军年少英才,朝廷不可辜负才是。”
甄述心中一惊,闪过一丝的不安。常幺若真的和群臣一起谏言,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常大人此举不妥,若皇上以为忍儿结党,那罪过可就大了。”
常幺义愤填膺道:“君子坦荡荡,何惧之有?此乃是为了国家耳,又何来结党之说?朝廷对令郎不公,这是我等所见。想那沐聪,比武之时逃离长安,之后却受到重赏。皇帝有过,做臣子的岂能不谏?”
常幺言语当中,尽数甄忍的功劳,同时又尽说沐聪的不是,还拿沐聪和甄忍作为比较,以表达其对朝廷处理甄忍的不满。
甄家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大将军,可谓是总揽朝廷军权。常幺这样说话,甄述本不以为过,但却也为常幺所做之事微微有些担忧了起来。
甄述问道:“但不知常大人欲和谁一起谏言?”
常幺答道:“在下欲联合刑部,工部,礼部等谏言。我相信,有六部共同为令郎担保,想必无事。况且日前在下和贵王殿下曾有约,贵王殿下也为令郎很是义愤。”
甄述这才心下稍安,有贵王殿下出面那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