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角山,山高百丈,除了南面坡度较缓外,东西北三面环崖,山陡峰峻,岩石嶙峋。山上聚沙成垅,沙色金黄,细若针尖。
在山的南部,有一泉,唤作沙井,数十年来,填之不满,人若登山,必震动沙井,立即有鼓角之声响起,宛若铜锣,实乃潜藏流沙,相传有十里之长,故被人称之‘十里沙’。
当敌人从南坡至,便可起警示之效。
故而周边流民聚集于此,并于山顶修建了一座荒漠坞壁,往来的商旅也在此歇脚、加水、喂马或者歇息,堪称沙漠中的一颗城市绿珠。
然而半日前,这里还是一片祥和。
现在却正遭遇了灭顶之灾。
“不好了!云霄铁骑来了!”
一道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唤醒了沉睡中的坞壁。
不少歇息在此的旅客脸色大变,纷纷跑出堡垒木城上,眺望山下。
只见四面八方全是骑兵,黑压压,如同乌鸦们聚集,将整个坞壁都围拢在内。
人群中,有两个头戴蓑笠的笼纱女子。
女子竟是宋小婉与张明月。
原来当日夏侯淳前脚刚走,张明月便从东都千里迢迢赶至晋州城,并借助其父张江陵人脉,很快打听到夏侯淳下落。
可惜,她晚了一步,夏侯淳等人已走了一日。
正彷徨间,在晋州还算消息灵通的宋小婉知晓这位张阁老爱女的来意后,当即偷溜出宋府,找上了张明月,自言可助其找到太子,一个寻人心切,一个不甘心呆在晋州空等,俩人一拍即合,约好一同北上。
一路走走停停,怎料都是路痴,拿着一张半旧绕着绕着,就绕到了代州雁门关来了。
甚至连雁门关都没到,直接拐着拐着,拐到了这个坞壁来了。
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虽说这坞壁夹在朔州与雁门关之间,但距离城这两座城,也有百里之遥。
好在张明月自幼习武,虽比不上修行中人,不过对于十几个蟊贼流寇还是绰绰有余,但若是对上弓马娴熟、上阵厮杀过的甲士就力有不逮了。
更何况坞壁外,有近三千骑兵,足以将整个坞壁碾碎好几十遍。
四周人心惶惶,喧闹嘈杂,俨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凭借这些人,莫说抵御坞壁外的铁骑,怕是能投敌献粮就阿弥陀佛了。
笼纱下,宋小婉俏脸唰地惨白,死死抓住张明月的手,“张姐姐,怎么办,咱们不会死在这儿吧?呜呜,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见到太子哥哥,我还没嫁人呢,我都还没和太子哥哥结婚入洞房呢,我好怕。”
张明月暗叹,将宋小婉揽入怀中,有些愧疚,终究是她连累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到底是她大意了,误以为凭借些许武艺便能走遍天下,没想到头一个跟头便是生死大劫。
她不后悔出来,只是后悔让宋小婉陷入险境。
张明月看着南面越来越近的云霄铁骑,心神不断下沉。
来之前,其父曾想派人保护她,不过被张明月拒绝了。
一来,她自信能胜过寻常高手,不会有生命危险;二来,她心中尚还存疑,对其父张江陵的疑惑。
总觉得,其父好似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了。
仿若换了一个人。
“敢问两位姑娘可有何破敌之策?”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张明月转头一看,一张舒朗面容映入眼帘,其笑意恬淡,温文尔雅,宛若谦谦君子。
不过其人腰间佩剑,行走如风,气宇轩昂,俨然是世家公子风范。
她眸光一闪,摇头道:“强敌犯境,我二人不过是区区弱女子,哪有什么破敌之策?公子如此问,想必胸有已有良策了?”
只见那人坦然摇头道:“实不相瞒,双方悬殊太大,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话,山下的铁骑乃是云霄精锐,人人都能以一挡十,凭你我之力,恐难有胜算。”
宋小婉低声嘀咕道:“何止是难有胜算,简直是十死无生。”
那人对着宋小婉善意的笑了笑,脸色一正,对着张明月抱拳,“姑娘,在下能相信你么?”
张明月与宋小婉闻言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那人坦然一笑,以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言道:“在下姚崇,为雁门关守将姚懿之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山下的云霄骑军定然是为我而来,姑娘将我拿去交给他们,其必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不用说了!”
还没等他说完,张明月便打断道:“我张明月还没卑鄙到这一步,再说即便将你交给他们,那些人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姚崇有些意外,陷入沉思,继而颜容一正:“原来是张阁老府上的千金,是姚某眼拙,失礼了。”
张明月摆了摆手,眉宇间英气逼人,透过笼纱,凝视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她认真地道:“你们为朝廷守边多年,我若还拿你去换取一线生机,那我张明月还是人么?”
她转头看向宋小婉,歉意言道:“小婉,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宋小婉琼鼻一皱,贝齿轻咬樱桃红唇,娇艳欲滴的唇瓣上咬出通红印记,她泪眼婆娑,哽咽道:“张姐姐,我不怪你,只是有些怕,我可怕死了,也怕再也见不到太子哥哥了。”
姚崇看了一眼宋小婉,疑惑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张明月轻轻拍了拍宋小婉,安慰了几声后,回道:“这是小婉,晋州宋老爷子的孙女。”
姚崇看着迈入张明月怀中的小姑娘,轻轻颔首道:“原来是宋姑娘。”
随即他眼神一黯,想了想后,他忽然下了决心,抬头看向张明月,沉声道:“张姑娘待会儿云霄铁骑攻破坞壁的时候,你带着宋姑娘从后山崖壁逃走,我为你们制造良机。”
张明月秀眉一皱,不悦地道:“我不是说了,不用你去送死么,还提这些作甚?”
姚崇苦笑,指了指四周,对着张明月轻声道:“张姑娘的心意姚某人领了,不过若今日能以我姚崇一人的死,换来大家的活命,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张明月看着他一副坦然赴死的气度,怔怔有神。
只见姚崇语气一顿,沉默少许后,他眼帘低垂,声音似有低沉,“方才我并无欺骗张姑娘,山下铁骑确实为我而来,他们想要抓住我,以逼迫我爹打开雁门关,放他们进去。”
他惨然一笑,沙哑言道:“另外,其实在我逃入这坞壁之前,我哥姚霖为了掩护我逃生,已落入云霄手中。”
“他说我是读书人,不能把命丢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张明月,边哭边笑地道:“可我要让他失望了,我没能逃出去,既然如此,既然注定要死,那就死得有意义一些吧。”
宋小婉止住哭声,看着姚崇,第一次露出感动,再次呜呜了起来。
张明月一脸复杂地看着姚崇,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姚崇见二女有些凝重,有心调节气氛,故意笑道:“当然,我可不是去送死啊,我是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可要记得,尽快逃出去,然后找人来救我哈。”
这时,坞壁外,响起了冲锋号。
“不好!他们攻上来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投降!我们投降!”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我们投降。”
然而,坞壁外聚集的铁骑并没有理会他们。
天空当即传来破空声,一阵漫天箭雨撒下后,坞壁便变得满目疮痍。
这一波箭雨,足足带走了数百人。
紧随而来的,便是大地开始颤抖。
云霄铁骑开始上山了。
“快走,再不走就不来不及了!”刚刚挡下一波箭雨后,姚崇脸色一变,低声道。
张明月咬牙,深深地看了眼姚崇后,仿佛下了一个大决定,她对着姚崇郑重其事地承诺道:“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找人来救你!一定要活着!”
姚崇洒然一笑,摆了摆手后,便转身翻下坞壁硬木楼墙,一人一剑,冲向了滚滚而来的云霄铁骑。
仿佛一个勇士,独自挡住了千军万马。
坞壁上的人都愣了,有个大汉一咬牙,竟被带动,大吼一声:“妈的,人死卵朝天,怕个鸟啊,老子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连个小白脸都不如?”
吼完,他便扛起砍刀,猛地跳下,与姚崇一起冲向云霄铁骑。
顿时,不少人或是朗声大笑,或是仰天怒吼强行为自己打气,亦或者脸色惨白,惨然一笑,“都是大靖好男儿,莫非还能比你们差不成?”
他提刀翻下,大吼道:“贼子,受死!!”
剩下的人则瑟瑟发抖的躲在坞壁内,或是哇哇大哭,或是磕头求饶,亦或者直接战战兢兢的打开坞壁大门,放任云霄铁骑进来。
张明月看着坞壁内一片的乱象,宛若人生百态。
她看了看身侧宋小婉,见她彻底慌了神,越发愧疚。
也不再犹豫,“小婉,走,我送你从背面逃走。”
宋小婉哭诉道:“张姐姐,整个坞壁都被围住了,从背面也逃不了啊。”
张明月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揉了揉宋小婉脑袋,“放心,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那你呢?”宋小婉一听,连忙抓紧张明月手腕。
张明月看着坞壁外,那个渐渐被铁骑洪流淹没的年轻身影,她眼神深处首次浮现一丝柔情,她笑了笑:“陪他一起死。”
宋小婉脸色一阵犹豫,随即俏脸一狠,“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只见她背过去身去,自小胸脯中取出一枚灵符。
上面梵文密布,顶上与底部各有一朵莲花图案,宋小婉狠心咬破指尖,涂抹在梵文符箓的莲花图案上,在张明月变色下,宋小婉指尖上猩红鲜血越流越多,其中一朵莲花渐渐开始苏醒,灵性大涨,气机开始复苏。
张明月焦急言道:“小婉你快住手,再流下去,你就没命了。”
宋小婉并不是修行中人,也没有武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只见宋小婉俏脸脸色越发苍白,符箓上气息也越发炽盛。
终于,当她眼神渐渐模糊,几近昏厥之际。
符箓忽然嗡地一声,终于被唤醒。
她精神一振,快速说了一句:“太子哥哥,快来救救我跟明月姐姐,我们快要死了,呜呜呜,你快来啊。”
说完这一句,梵文符箓上惊人气息一闪而逝。
随即一股湛蓝光芒冲天而起,朝着某个方向疾速掠去。
宋小婉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故作坚强的说道:“张姐姐,你不走,我也不走。”
听着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张明月又哭又笑,将对方揽入怀中:“好,那今天,咱们俩姐妹就死在一块。”
“只是,我要对不起宋老前辈了。”
宋小婉抬头,认真地道:“既然你们都能死,为什么我不能?”
她嫣然一笑:“再说,太子哥哥会来救我们的。”
张明月想起那个人,幽幽一叹,不忍心打破宋小婉的幻想,“也许吧。”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朔州城,大营主帐。
正与陈功叙话的夏侯淳脸色微动,拿出荷包。
当即,一枚梵文符箓飘出。
此符箓共有三张,其中一张用来传讯。
离开晋州宋府之前,为了说服宋小婉留在宋府,他专门找普济大师给其中一张开光了,具有‘千里传音’之效,本意是为了方便俩人日后联系。
不过用一次,耗费的心血极大,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动用。
怎料,今日却突然蹦出来了。
这时,一道焦急哭诉的声音自符箓传出:
“太子哥哥,你快来沙角山救我跟明月姐姐,我们快要死了,呜呜呜,你快来啊。”
夏侯淳霍然起身,帐内几人尽皆变色。
天心一脸寒霜,颦眉道:“那边似乎有兵戈之声!”
慕容烟肃容:“是小婉!”
陈功反应也快,皱眉道:“沙角山在朔州东南方位,距离此地足有五十里之遥,殿下即便是急行军赶过去,也需要一个时辰。”
众人心中一沉,一个时辰过去,怕是一切都晚了。
“殿下不妨骑末将的马去吧。”
一道沉声自帐外响起。
只见大帐被掀开,夏侯淳转头一看,便见到一位魁梧的四旬中年迈入帐中。
他抱拳沉声道:“末将华元化参见太子殿下!”
夏侯淳脸色一缓,露出一笑容:“多谢华将军了,将军好意本宫心领了。”
他话锋一转,缓缓言道:“不过本宫不打算骑马过去。”
正如陈功所言,等他骑马赶过去,怕是宋小婉她们早已遭遇不测。
天心皱眉,“那该怎么办?”
这时,郭融抬眼,看向了夏侯淳。
夏侯淳微微一笑:“飞过去了。”
半刻钟后,沙角山西北方。
此时战事渐歇,不少勇士被俘。
坞壁在开战伊始便落入云霄铁骑手中。
场中,只剩下浑身染血的张明月与废掉一只手一条腿的姚崇护着宋小婉。
望着不断涌来的铁骑,随着身边好汉越来越少,她们眼中绝望之色也越发浓郁。
终于,当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下张明月与姚崇时,宋小婉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太子哥哥,你在哪里啊,婉儿不想死啊。”
就在这时,远空传来滚滚风雷声。
似凄厉的利剑刺破长空。
带着虹光,带着啸声,也带着一道身影,坠落在大地上。
霎那间,两柄飞剑肆虐。
顿时人仰马翻,铁骑混乱。
瞬间,斩甲三百。
一道丰神俊逸的身影在宋小婉身边落下。
只见他轻轻摁着她的头,声音如沐春风,温声道:
“别怕,我来了。”
——————
四月,己卯,傍晚。
铁骑滚滚,如同潮水般的三万云霄铁骑抵达雁门关。
关外三支斥候轻骑被剪除,在塞外夹缝中生存的坞壁悉数被扫荡一空。
浩浩荡荡的铁骑,像碾死一只臭虫般将其碾成齑粉。
由于雁门关独特的地理优势,凿山脊而筑城,一旦隔绝过关通道,莫说不擅攻城铁骑,怕是连精锐步卒都不得不折戟于此。
故而此关,只能智取,不可硬攻,否则定会伤亡惨重。
现任雁门关守将名唤姚懿,出身陕州,弓马娴熟,喜读经史,虽自幼习武,却崇儒家圣贤之道,可谓是武将中的另类。
往日的雁门关虽气氛凝重,仿佛山雨欲来之势,但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因为,当云霄铁骑南寇时,姚将军之子正巡曳关外。
毋庸置疑,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城外马铁阵阵,惊动了雁门关。
关隘城楼上,兵戈林立,甲士人头攒动,尽皆嗔目怒呲。
只见下方有一小将枪挑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仿佛串着糖葫芦般甩了甩去,他骑着出自河套马场的高头大马,猖狂大笑:“敢问楼上的可是姚将军,你可知此头颅是谁?”
其勒马提缰,马蹄高高一跃,刚好立在弓箭手射程之外。
“不错,正是贵将军寄予厚望的爱子姚霖,是不是很意外,哈哈哈哈,对了,本将其实想问姚将军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关楼上,有副将双目赤红,怒吼道:“混账,我杀了你!”
“狗贼!本都尉必取尔狗命!”
“该死的畜牲,俺老孙现在就宰了你!!”
城楼上群情激愤,转身便要出城一战。
更有甚者,直接就要翻上墙垛从楼上跳下去。
“我看谁敢!!”一道如同狮吼的暴躁声骤然响起,立刻将所有人声音盖过。
他们齐齐转头,愕然看着那人。
有人悲愤道:“姚将军,那厮杀了小将军也就罢了,还如此羞辱,您忍得住,俺可忍不了。”
“不错,他们文人都知道士可杀不可辱,难道我们这些粗汉子莫非连文人都不如呢?我不管,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有刚烈的直接拔刀相向,大吼道:“将军,小公子往日叔叔伯伯的叫我们,将我们当成亲人,可现在他死了,我们若连给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下了阴曹地府,还有何脸面应他一声叔叔?”
却见那位身披锁子甲、肩挑麒麟铠的中年将领锵地抽出配刀,双目煞气四溢,一字一句地嘶声道:“本将说了,一个都不准下城!”
咔嚓一声,他猛地砍在身前砖石上,厉声道:“如违此令,有如此砖,立斩不赦。”
有位虬髯大汉怒喝道:“姚懿!你不心疼你儿子,我们心疼;你愿意你儿子被贼寇肆凌辱,我们不愿意。你贪生怕死不敢与敌一战,我们去,待俺夺回小将军尸骸后,要杀要剐,随你便。”
本以为姚懿会勃然大怒,却见双眼中血丝弥漫,直勾勾地看着城下小将枪头上那颗血淋淋的狰狞脑袋,凉风吹过,露出了蓬松乱发下那空洞的眼眶,也露出了恐怖而骇人的白森森碎裂牙骨下颌。
单凭粗略一观,难以想象其人在临死之前,究竟遭到了多少痛苦的折磨。
姚懿目光闪过一丝呆滞与茫然,有痛苦,有折磨,也有衰颓,但唯独没有后悔。
对于身侧的埋怨与不解他置若罔闻,他声音沙哑,嘶声言道:“我又何尝不想将霖儿尸骨救回,可本将身系雁门关万千将士之性命,若开城门,必遂敌人心意,届时雁门失守,云州必然遭劫;若代州陷落,整个河东都将沦为云霄铁骑肆虐之地。”
他脸上惨然一笑,转头看着怔怔看着他的诸位将领们,似哭似笑地道:“忘了告诉你们,崇儿是与霖儿一同出去的。”
众将身心俱震,齐齐大骇。
姚懿共有两子,长子名唤姚霖,自幼习武,十五入伍,参战二十余场,杀敌过百,官至斥候营校尉。
次子姚崇,文武双全,喜圣人之道,儒家传人,却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今日是其第一次外出历练。
岂料,第一次出城便遇到了云霄南寇。
一日之内,二子俱陨,其中悲痛,又有谁人能切身体会?
这时,城下再现惊变。
只见那云霄大将枪挑姚霖脑袋,转头大吼道:“拉上来!”
随即在姚懿等人变色之下,有上百捆住双手的俘虏被拉至两军阵前。
他们都是雁门外散落在各个坞壁山寨的大靖百姓,坞壁被云霄铁骑踏平后,便成为其俘虏。
这些俘虏中,有老又少,有妇孺也有壮汉。
那将领嘴角嗜血一笑,眼神却冰冷无情,吐出一句:“姚将军,本将给你三息时间,立刻打开城门,否则这上百人,就要因你而死了。”
百余俘虏身后各自站着一位刀斧手,作势欲砍。
“三!”
他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姚懿,面露戏谑。
关楼上人人咬牙切齿,怒吼道:“无耻!狗贼无耻!”
“有胆子你跟爷爷单挑,使出这些阴损手段,算什么英雄?”
“杂碎,你敢伤我大靖百姓一人,我屠你云霄百人。”
姚懿身影一颤,抿嘴不言。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真正的两军交战,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仁义道德可言。
那些所谓的凭信义、礼仪或者仁爱退敌的故事,永远都只是存在于话本中。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云霄铁骑前,那些被俘虏的人中,有人被吓得哀嚎大哭,也有人向云霄跪地求饶、愿意做任何事,也有人谩骂大叫,不过骂得却是姚懿无用。
那位云霄将领冷冷一笑,“二!”
“姚将军!打开城门吧,那可都是我们的百姓啊。”
“将军,让末将去救吧!”
“将军!”
姚懿霍然转头,爆喝道:“住口!!!”
只见他一指城外,那漫无天际的黑压压一片,厉声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那可是三万铁骑,我雁门关总共就五千人,倘若分兵出城,必会被其伺机攻破关楼,一旦他们入关,你们难道不知有什么后果吗?”
那位孙姓将领大哭:“可城外的那些人也是我大靖百姓啊。”
姚懿缓缓闭眼,眼神中痛苦与煎熬深深埋藏,嘶声道:“我又何尝不知他们也是我大靖的百姓?可我们是军人,我们身上肩负担着的责任,不仅仅只是这百余人,更有身后的代州,乃至河东道。”
众将闻言紧紧握住手中佩刀,面露悲愤。
姚懿喃喃自语道:“舍一百而全一万,值么?”
值么?
对于那即将被杀的百人而言,自然不值。
可正如姚懿所言,舍百人而救万人,自然是值得的。
何况这雁门关内,岂止万人?
城下那位云霄将领森然咧嘴,怪笑道:“姚将军果然顾全大局之人,本将佩服。”
只见他将枪尖上的血淋淋的头颅猛地扔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方才停下。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厉声道:“斩了!”
话音方落,在无数哀嚎咒骂声中,上百刀斧手齐齐扬刀,继而倏然斩下。
齐嚓嚓地一声,上百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应声落。
上百具无头尸体向前扑去,倒在地上。
顿时,整个雁门关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马嘶声都没有。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城下那尸首分离的人间惨状。
雁门关守将们,彻底无言,怔怔无语。
而这一幕,也永远的刻在关楼将士眼中。
那将领长枪朝天斜刺,朗声狂笑道:“姚懿!记住了,本将朱大全,你的杀子仇人!”
猖狂的大笑声传遍关内关外,他勒缰调转马头,原地转了俩圈,深深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姚懿后,长枪一挥,蓦然怒吼道:
“攻城!!!”
一声令下,三万铁骑如潮水般涌来。
大地颤抖,山海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