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最近有些没法待下去了,徐毅给李二出的那个馊主意,回来后,便越想越觉得后悔,一旦这个税法公布下来,那就是将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到时候,不光是那些世家豪族的人,便是连百姓们,都未必会对他领情的!
这条税法,原本是用来保护百姓的,可关键是百姓并不明白,就自家的那破烂屋子,过去三四贯钱,未必都有人要的。
可现在,有人愿意出几十贯钱,买他们的破烂屋子,这就是明摆着天上掉钱的好事,却偏偏被这么一条税法,生生就给阻拦了。
如此情况下,便可以想象的到,百姓一旦知道,这馊主意乃是徐毅出的后,都不用那些世家豪族的人记恨,百姓就已经对徐毅记恨上了。
那就趁着李二,还没公布这条税法前,早点离开长安,先在外面躲一阵子,等到长安的事态,稍稍平息了些时,再从外面回来就是了。
到了那时候,即便有人明知,这馊主意乃是出自他口,也拿他完全没有办法的!
去他个奶奶的,要是真有人,到时敢说他什么,直接就一巴掌呼上去,老子都不在长安呢,咋啥破事都往老身上推呢?
新丰的庄园,自然是没法去的,拢共就牙长的半截路,打个盹的工夫,都能来去两回了,与其去庄园,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上呢!
漠北自然也是没法去的,这冰天雪地的,漠北那里风雪肆虐,徐毅光是想象,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死他都不如漠北的!
于是,想来想去的,最终老魏的身影,便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老魏的那里,可是个不错的去处,骊山的马场,跟长安不远不近的,最关键的是,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去老魏那里的。
当初,老魏在朝堂上大闹一通,如今,基本人人都知道,老魏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徐毅无疑了!
这数九寒天的,老魏被派去骊山马场挨饿受冻,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徐毅就算是内心愧疚,那也该去看望一眼老魏的。
想到了这里时,徐毅立刻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吩咐了韩宝儿,开始准备去骊山马场的东西,毯子被褥,一应的吃食材料!
杂七杂八的,竟然是整整装了一马车,这副架势,明摆着就是做好了,十天半月不回来的打算了!
韩宝儿一肚子的好奇,可看看徐毅的脸色,明智的还是闭上了嘴巴,只管默默的将所有的东西,搬到了马车上。
“夫君这是打算离家出走?”韩宝儿不敢说话,可并不代表,府上就没人敢说话了,听到徐毅装了一马车的东西,李兮若顿时便脸色不善的拦在门口,冲着徐毅冷声问道。
朝堂上的事情,徐毅压根就没跟李兮若提起过,此时,看到徐毅装了一马车东西,准备去骊山马场,李兮若便不由的误会了起来。
自打图兰朵母子回到长安,李兮若这段时间,基本都没让徐毅进过她的卧房,更别说,让徐毅碰一下她的手指了!
如今,看到徐毅大张旗鼓的离开,李兮若便想当然的以为,这是徐毅在跟她置气,你不是不让进卧房吗,那好啊,侯爷现在连府门都不进了!
徐毅知道李兮若误会他了,可想想这段时间,这小娘们一直给他冷脸,便索性决定将计就计得了。
总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李兮若的脾气的,那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吧!
想到这里时,脸上边顿时露出一副,没错,我就是准备离家出走的表情,但嘴上却说道:“娘子说啥呢,夫君这不是去看望一下魏御史嘛!”
李兮若的嘴角,便顿时露出一抹冷笑,目光望着马车上,塞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冲着徐毅问道:“夫君去看望魏御史,用得着将毯子被褥都带上吗?”
“马场那边缺衣少食,不带点东西,那怎么能成呢!”听到李兮若的这话,看着李兮若嘴角泛起的冷笑,徐毅的心里,简直都乐开了花,可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努力辩解的样子说道。
“那夫君这是打算几时回来?”李兮若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恼怒,目光望着面前的徐毅,微微吸了口气后,这才冲着徐毅问道。
“嗯,大概年夜前吧!”听到李兮若这明显已经恼怒的话,徐毅便使劲的挠挠头,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迟疑着说道:“也说不定提前回来了呢!”
“那就干脆别回来了!”徐毅的这话,彻底算是惹毛了李兮若,闻言后,当即便气咻咻的扔下一句话,提起裙摆便转身向着府内走去,竟是都不等徐毅离开了!
“夫君你这是做啥啊!”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的图兰朵,此时,眼见着李兮若气恼的转身离开,这才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徐毅,带着怨言的说道。
此时的图兰朵,也跟李兮若一样,有点误会了徐毅的意思,看到徐毅这大冷天的,要去骊山的马场,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徐毅的冷漠,心里便顿时有些自责起来。
“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既然是演戏,那就干脆演到底,听到图兰朵的这话时,徐毅便顿时用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冲着图兰朵说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好自己跟孩儿们!”
听到徐毅这种情况下,还在挂念她们母子,图兰朵的眼眶,当场便微微通红起来,目光望着徐毅时,轻轻抽噎着道:“要不就让妾身陪你去马场吧!”
“那怎么能成!”听到图兰朵的这话,徐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着图兰朵一口否决道:“马场那里拢共就那么几间破屋,你要是去了住哪?”
一旁跟随着图兰朵的茹娘,此时,听到图兰朵的这话,也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冲着图兰朵道:“娘子可别,你要是也去了马场,那公子怎么办?”
“对啊!”徐毅听到茹娘的这话,赶紧顺着茹娘的话茬,冲着图兰朵一脸认真的说道:“刚刚都说要你照顾好孩儿,怎么这才一回头,就将我的话,抛到了脑后呢!”
图兰朵便顿时不敢强求了,身旁的茹娘,一直在偷偷的掐着她的大腿,那意思再是明白不过了,要是两人都去了马场,那岂不是叫人戳李兮若的脊梁骨吗?
马车离开侯府,都已经快要走出坊门了,徐毅隔着车窗望去时,发现图兰朵竟然还站在府门口,远远的目送着他离开。
没看到李兮若的身影,但徐毅估摸着,此时的李兮若,正坐在屋里生他的闷气,没准儿还被气哭了也说不定呢!
“奶奶的,戏是不是有点过了啊!”看到图兰朵的身影,再想想此时的李兮若,被他气哭的样子,徐毅便有些于心不安起来。
只是,要让他现在回去,却是万万不会的,大不了,等从马场回来,再好好哄哄这两个女人吧!
长安的这场大雪,有点来势汹汹的,几天的工夫,路上的积雪,就足足达到了一尺来厚,马车的车辙压在上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拉车的黑旋风,鼻子里不停喷出白雾,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咴咴’的叫声,显然是对这大冬天的,让它拉车发出的不满抗议!
而在他们马车的后面,则是装满一车东西的马车,拉车的正是图兰朵的那匹小白马!
这小白马是个十足的野性子,这一路过来,一刻都没停歇过,总想着要将束缚住它身体的马车甩脱掉,只可惜,都是徒劳而已!
而就在徐毅离开长安时,此时的两仪殿里,李二听着一名百骑的回复,说是徐毅准备去骊山马场时,李二便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他倒是机灵的很!”听到百骑说,徐毅离开长安时,装了满满一大车的东西,一副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来的模样时,李二便不由的摇头笑道。
徐毅明显这是做样子给他看的,装了满满的一车东西,李二就没想起来过,徐毅几时去漠北,或者去冀州时,也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能随手召出铜炮的家伙,还有必要,带上被褥毯子这样的东西,那分明就是做给他看的,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接下来,他要在骊山马场待个十天半月。
所以,长安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那都跟他毫无关系,除非事情平息下来了,他才会从马场回来的!
“那也好!”李二明白了徐毅的意思,转身便来到火炉边,微微叹着气道:“他要是不去马场,朕也会主动让他去的!”
这大冬天的,老魏一把老骨头,被他革职去了马场,李二心里一直为此气恼不已,而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徐毅背后捣的鬼!
因而,即便徐毅不去马场,李二也会寻个借口,将徐毅打发去马场,不能让老魏一个人在那里受罪的!
这话落下时,脸色便忽然一冷,目光望着面前的小太监道:“传朕的口谕,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即刻进宫来见朕!”
“喏!”听到李二的这话,面前的小太监,立刻便躬身一揖,随即,便倒退几步,转身便飞快的出了大殿。
不大的工夫,大殿外面,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见得房玄龄三人,一脸惊诧莫名的进入大殿当中。
骊山的马场很大,位于骊山附近的一处平原,里面足足圈养了上万的马匹,有皇家的,也有十六卫的,负责看守这些马匹的,则是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
徐毅到来时,整个偌大的平原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成群的马匹,在整个平原上的成群结队的觅食。
只不过,如今整个平原,都被大雪覆盖住,那些成群觅食的马匹,也只能将嘴插进积雪中,也不知从中能吃到什么东西!
一路过来,都不断发出不满叫声的黑旋风,远远的看到平原上,那成群的马匹时,陡然间,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显得异常的兴奋起来,不停的冲着马群,发出激动的‘灰灰’声。
马场的屋子,果然是破旧简陋的,一排排的屋子,俱是用茅草所盖,低矮的门框,也仅仅只够一人弯腰出入。
这数九寒天的季节,所有的茅草屋里,都看不到丁点的烟火之气,徐毅都很难想象,这段时间,老魏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所幸,这样的局面,徐毅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看到如此寒酸的一幕时,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诧!
兴许是刚刚黑旋风的叫声,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片刻后,便从屋内出来了三四人,一个个穿着破破旧旧的棉袍,脸上全是被风霜留下的痕迹。
估摸着,黑旋风的声音,让他们以为,是马群接近了茅屋附近,从屋内出来时,几人的手上,还带了长长的鞭子,人还在屋内,那呵斥声,便已经从屋内传了出来。
结果,等几人出来,看到外面竟然是两辆马车,而且,一见马车的样子,还是那种明显高贵不凡时,几人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骊山的马场这里,向来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地方,好几年了,都没瞧见过,有富贵人来这里造访了。
可这些天,却不知出了什么邪,先是来了位姓魏的老头,口口声声的说,是来骊山放马的,可那贵人的气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放马的架势。
然而,姓魏的老头,这才来了几天,现在却又来了位贵人,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位,瞧着还要比那魏老头厉害。
魏老头的马车,瞧着破破烂烂的,一副随时都夸赞散架的样子,可眼前的这辆马车,却是上下透露着富贵气,非是长安的勋贵老爷们不能驾驭的。
几人正站在那里发愣时,马车已经稳稳的停在几人面前,随即,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位年轻人,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说道:“怎地不见那魏老头出来迎接本侯啊?”
“本侯?”几个正在发愣的人,一听面前的年轻人,竟然自称本侯,刹那间,脸色便是齐齐一变,目光中,惧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刚刚看到马车时,几人便已经猜到,马车几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贵的人,可没想到的是,马车的主人,竟还是位高贵的侯爵!
“啊呸!”正当眼前的几人,为了徐毅的身份,而有些不洗所错时,身后的屋内却忽然传出一人恼怒的声音,毫不客气的冲着外面道:“你小子还想魏某出来迎接,做梦呢吧?”
魏老头的这话落下时,屋外站着的几人,脸色都是齐刷刷的一变,他们都是最底层的人,往日里见了芝麻大点的官儿,都得点头哈腰的。
可眼前的年轻人,乃是堂堂的侯爵身份,身份不知高贵到了那里,只是,没成想的是,屋内那魏老头,竟然对一个堂堂的侯爵,如此的出言不逊。
“魏老头你不厚道啊!”几人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满心以为,眼前的这位年轻侯爵。定然会大发雷霆时,却没想到,年轻的侯爵,却是突然张嘴大笑起来,冲着屋内的魏老头说道。
“魏某再不厚道,还能跟你相比?”徐毅的话音落下时,一直待在屋内的魏征,这才踱步出来,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张脸冻得铁青,但眉眼间,却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惊喜吗?”徐毅看到魏征出现,顿时张嘴大笑着,一脸邀功似的说道:“这数九寒天的,是不是没想到,徐某还能跑来看你?”
“是啊!”听到徐毅这邀功似的话,魏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轻笑,目光望着徐毅时,却禁不住开口道:“按照魏某的预料,你可是晚来了几天的时间啊!”
“胡说!”听到魏征的这话,徐毅脸上的微笑,当场便僵在了脸上,目光望着面前的魏征时,忍不住狐疑道:“徐某可是临时起意,你怎的还能知道徐某要来?”
说到这里时,目光望着面前的魏征,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冲着魏征嘲笑道:“难不成,魏老头还会未卜先知这套本领?”
徐毅的这话落下时,魏征的脸上,便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目光使劲的盯着徐毅,却是买了个关子道:“你猜魏某怎么猜到的!”
徐毅便不想猜,他大概已经明白了,魏征为何能猜到他来了,纯粹就是玩的心理战罢了,这让他有些激动的内心,不由的有些失落起来。
魏征说的没错,他倒是的确猜到徐毅要来,带来的行李,都被他随意的扔在破旧的床榻上,一副随时搬走的样子。
马场的茅屋,徐毅自然是不会住的,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帐篷,这会儿跟魏征说话时,韩宝儿等人,已经将帐篷支了起来。
一顶很大的帐篷,等支起来后,再在里面升起火炉,当暖气开始弥漫帐篷时,立刻就跟外面的寒冷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征是丝毫也没将自己当外人,等到帐篷支起来后,立刻便将所有的行李,都搬来了帐篷,随意的扔到一张床榻上,就无声的宣布了床榻的归属人。
徐毅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能来马场这里,就没指望,让魏征继续住在那破旧的茅屋里!
“陛下是怎么将你赶来这里的?”一切都收拾停当了,魏征这才坐到火炉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望着面前的徐毅问道。
“还以为魏老头会未卜先知呢!”听到魏征的这话,徐毅先是禁不住一愣,片刻后,当明白魏征的意思后,顿时便一脸讥笑的冲魏征道:“别瞎猜了,徐某可是自己主动来的!”
徐毅的这话,显然是让魏征有些意外,脸上的神情,禁不住微微的一怔,片刻后,这才一脸狐疑的道:“看不出你还这么有良心啊!”
“魏老头,你这话啥意思?”听到魏征的这话,徐毅当场便恼怒起来,随手将手中的火钳一扔,就要站起来跟魏征好好理论一番。
“行了行了!”眼见着徐毅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魏征顿时便冲着徐毅摆摆手,忙不迭的说道:“便算是魏某冤枉你了!”
只不过,嘴上这么说着,可那目光,却是依旧狐疑的盯着徐毅,很明显,就是压根不信徐毅的鬼话!
“算了,跟你实话实说吧!”徐毅被魏征这么盯着,实在是被盯得有些发毛,片刻之后,双肩顿时微微一塌,冲着魏征妥协似的道:“徐某跑来这里躲清闲来了!”
“躲清闲?”听到徐毅的这话,魏征脸上,顿时便露出诧异的神色,目光惊疑的望着徐毅,问道:“你还有什么清闲可躲的?”
徐毅便只好一五一十的,将长安最近几天的事情,包括他给李二出的馊主意,都一股脑儿的说给了魏征。
听完了徐毅的话,魏征脸上的神情,便看上去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的徐毅忍不住咬了咬牙,气急败坏的冲着魏征道:“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魏征便果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还用手指着徐毅,说道:“没成想,你徐小子也会落得跟魏某人一样的下场啊!”
外面的大雪,早就已经停了,负责看守马场的老卒们,此时,正围着一口大锅熬着米粥,那是徐毅给他们带来的,里面还加了几条羊腿!
听到帐篷里,忽然传来的魏老头大笑,几名老卒的脸上,便顿时露出惊诧的神色,彼此面面相觑着,惧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莫名的神色。
这魏老头来马场的这些天,一直都让他们有些看不懂,但偶尔的时候,便总会听到,魏老头在哪里,自言自语般的嘟囔着道:“还是这里好啊,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他们便有些想不通了,这些个达官贵人们,放着长安的舒坦日子不过,却偏偏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说什么清净?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他们心里一闪而过,都是最底层的人,要是能想明白这种问题,那也就不会落到看守马场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