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义军起义,最怕朝廷招安,令义军从内部瓦解。加之一旦起义军队遇到较大的阻力,在朝廷的招安面前,许多只为搏一时利益之人,往往会在面对朝廷的招安令时而心智动摇,甚至出卖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梁山好汉与朝廷对抗多年,终究抵不过朝廷的招安诱惑,宋江带着众梁山泊英雄一心接受朝廷的招安,将那些不愿意与其同流合污的生死兄弟逼走害死,令一干英雄走向末路。
因此千年以来,少有起义军能够成功的,尤其是农民起义军,缺乏组织信仰,缺乏共同的坚定理想,以及严明的军纪,一支农民组成的义军,很容易丧失自我的团结性。再有外部的威压加诱惑,就能令这些盲目的义军分崩离析。
薛子墨一开始就担心过赵开山所率义军可能出现如此问题,毕竟就薛子墨所知,南宋一整段时期,中原之地,汉人的义军抗金起义从不间断,然而能够成功的,只在少数,往往都是如星星之火,瞬息而灭。或是只能躲在穷山僻壤中,苟延残喘。面对金国的强大军力,那些金国境内的起义军队,就宛如几只蚂蚁在对抗一只强壮的大象,没有后援的他们,孤军奋战,如何能够抵得上金国一国国势正旺的强大后援。
所有的义军其实都在期待一件事,那就是有朝一日,南边的宋国能够看到中原之地的汉人的爱国抗金之心,能够早日出兵北上收复故土,至少也要出兵将他们接回去。然而薛子墨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还留有半壁江山的南宋,被金国的强势打趴下后,再也没有勇气与之对抗了。为了能够在金国面前摇尾乞怜求得议和,朝堂中一些奸佞臣子不惜自断手脚,也要阻止国内倾向抗金的声音。
为今之计,赵开山所部已经乱了起来,自顾不暇,自己等人若是还去麻烦于他,不仅他帮不上忙,反而会令局势更加危急,烟云寨的人过去也将会面对危机重重,变幻诡谲的局面。
陈伍让人将消息送回来,自己却暂时带着几个人留在了赵开山的军营里,他希望在这里观看局势,若是局势变化,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将情报传达出去,好让在外面的韦舸及时作出应对。
陈伍的做法是对的,只是他却将自己置身在了危险的漩涡之中。然而在这样的危急局势之下,也没有比这更加妥善的处置之法了。
韦舸将来人带回来的信笺放火上点燃,然后对薛子墨道:“薛公子,我烟云寨众人的安危,何去何从,或许只能看你家曹护院,能否将我们的大当家安然带回来了。”说完,已至中年的他,对着薛子墨深深地弯下腰身。
薛子墨赶忙搀扶,对这个烟云寨的大管家人物,还是非常敬重的,在薛子墨关押期间,他多次来探视过,并多次嘱咐手下人不可委屈了薛子墨。虽然只字不提放薛子墨出去的事,但是对于薛子墨的其他要求,他还是会尽量满足的。否则也不至于薛子墨在牢中能够呆得如此舒坦。
而韦舸确实也是一个心思玲珑,见多识广的老人,他是追随前任寨主一起打理过烟云寨的人,对任家更是忠心耿耿,前任寨主任千仇走后,在韦舸的一力扶持之下,才令任含嫣顺当地坐稳了烟云寨的寨主之位。若非如此,任含嫣大大咧咧的性格,早就让一些心怀杂念之辈算计也未可知。
此次任含嫣下落不明,最担心,莫过于眼前这位中年人。
“韦管事不必过于担心,我相信任寨主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且一身武艺高强,加之我家曹护院等人的一身本领,定能安然逃脱。”薛子墨宽慰道,“为今之计,是要想好何去何从,这孙莽带着这里的三千义军去骚扰了一下金人,如今惨败而归,我看军营中的士气低落,可不是好兆头。况且金人也不是傻子,这山中并不绝对安全,只要金人不怕损失,决心要灭掉这里的义军,那么金人军队不日便会趁着新败义军的时机,趁势进攻入山,到时此地便是危如累卵之地,不可久留。”
“薛公子说得没错,只是如今我们不到三百的寨民,有半数都是老幼妇孺,且离开烟云寨后,更是不知何去何从……”韦舸看了看营帐外的寨民,低声叹道。
如今山东之地,益都府一块,全是金人的军队,想要带着这些老幼妇孺突围出去,都是一件困难之事。更何况,如今的天下,除了远在江南的宋朝,中原何处可以真正安身呢?
薛子墨见状,斟酌道:“韦管事,或许有一地,你们可去,只是路途有些遥远,但并非没有希望。”
韦舸闻言,惊诧之中又有些惊喜:“是何地方,薛公子快快说来,只要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去处,我们这两百多人,怎么都是要去拼一拼的。”
薛子墨见状,才压低声音郑重地道:“即墨往南之地靠海之处,东靠牢山,西临胶州海域,南边是出海口,在这牢山脚下,是一片平坦开阔之地。只是原本此地生活的人并不多,未有城镇聚集。然而此地在我看来,是一块难得的宝地。此地地处偏僻,金人关注不多,人烟稀少,不容易走漏风声。且东靠山,西靠海,食物不缺,正合你们的安身居所之地。”
“我称此地为青岛,为日后青云直上之意。然而此地虽好,一切都需你们自己重新打造,只要你们愿意,那里就是你们安身的最佳之地。”
薛子墨向韦舸之所以推荐此处,便是因为后世青岛的发展尤其出色,这就取决于青岛独特的港口地理位置。在大航海时代到来之前,青岛只能成为一块沿海偏僻之地,但一旦开启航海时代,那青岛便是一块福地。薛子墨早就盯上了青岛这块如今还是处女之地,在没有人的关注下,若是能够组织人手,在青岛默默发展,必定会成为薛子墨设想中的一个重要之地。如今烟云寨的人正好无处可去,若能将这些人带到青岛,他们便成了薛子墨最信任可靠的盟友,比之随意招揽的人手要可靠百倍不止。
韦舸听后,紧皱眉头思索,他从未听说过如此一块地方。非是他孤陋寡闻,而是后世的青岛之地,现在只是一块未开发的荒凉之地,韦舸未听说过也实属正常。还有一事令韦舸颇为头疼,那便是从此地去往即墨,再到薛子墨口中的青岛,可有着四五百里之地,在没有粮草的前提之下,他们无论如何也难以顺利到达。更何况途中金人军队遍布,稍有不慎,便会被金人军队撞见,带着一大帮的老幼妇孺,必将无处可逃。
正当薛子墨和韦舸两人都为此愁眉苦脸的时候,桃子却在这时跑了过来:“公子,公子,你在吗?曹护院他们回来了……”
“你说什么,曹护院回来了,他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薛子墨一把抓住桃子的胳膊,将她带进了营帐里。桃子也不反抗,进了营帐,才道:“不是曹护院不来见你,而是他托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你看,就是这封。”桃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赫然写着少主子墨亲启,署名曹雪松。
薛子墨从桃子的手中接过信笺,看了一遍,然后将其递给在旁焦急等待的韦舸:“信上说了,你家寨主还有几位堂主并未身死,如今被我家曹护院安排在了一处安全之地休整。只是附近金人军队越来越多,他们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冒险过来,而是正在想办法。”
“如此甚好,幸而有曹护院的倾囊相救,才有我家寨主等人的生还,这大恩大德,我烟云寨众人誓死不忘。”韦舸手持信笺,郑重地再次拜倒。薛子墨连忙侧身避过,然后伸手扶起韦舸,如此大礼,薛子墨可受不起。况且他可不想恩情就如此轻轻一拜而过,想要用人,薛子墨不得不耍点笼络人心的小手段。
“信中说到,他们一行人正在休整谋划计策,如今叫人送信进来,怕是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处境,想要依靠信笺与我们取得联络,知晓我们的具体情况。我们当下,应当立即将此地的详细情况一一告知,只有如此,曹护院等人才能依据目前的处境,做出最好的判断。”
“正是此理,那我们快快给寨主他们回信吧。”韦舸从桌上拿出仅存的宣纸,开始和薛子墨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
“公子,曹护院他们真的能想办法将我们接走吗?”桃子依偎在薛子墨身旁,小鸟依人的样子,令薛子墨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薛子墨曾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摸一摸女朋友的头,然而女朋友从未有过,这件事也就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蹂躏桃子的头了。
只是桃子有时也会无奈地抗议,她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三两下便被薛子墨给揉坏了。只是桃子的抗议始终无效,换来的只是薛子墨更加“残忍”兴奋的“蹂躏”。
“还叫公子呢,应该要改口叫老公了。”薛子墨调笑道。
“什么老公嘛,好难听……嘻嘻,我才不叫。”桃子调皮一笑,仿佛终于得胜了的样子,下巴高兴地扬了起来。
“那就叫相公,叫声来听听。”
“不叫不叫,就不叫,相公是公子,我偏要叫公子,我要叫一辈子的公子……”看着桃子自信活泼,有点小傲娇的样子,薛子墨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值了,这是他今后需要守护一辈子的姑娘。虽然如今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但又已经嫁作人妇,在桃子的身上,少女的清纯与少妇的妩媚合二为一,令薛子墨为之倾倒。
是夜,一封密信通过层层封锁,偷偷传递了出去。这其中,竟然还有当日的陈二狗在其中出力。这陈二狗也算是一个看似老实憨厚,其实精于察言观色之人,自那日从薛子墨等人手下还生后,他就对薛子墨等人愈发地关注起来。
虽然他从未主动来找过薛子墨,但对薛子墨的举动,大多看在眼里,若不是忌惮于薛子墨身边护卫的两大高手,他还能探查到更多东西。
这次薛子墨等人要送信出去,正好令陈二狗看到了缓和关系的机会,便偷偷来见薛子墨,并表示自己可以在其中帮忙一二。薛子墨本对这人的品性有所怀疑和戒备,然而韦舸知晓后,却对薛子墨说:“我观薛公子非常人,日后必定要成就一番大事。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于手下人才,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才能尽揽天下英雄为尔所用。昔日三国曹操,广聚天下英才,便是不拘人才,只要用对人,便是贤才……”
陈二狗也是一个精明之人,眼见薛子墨竟有收揽的意思,也顺遂人意,姿态做得极为诚恳,在陈二狗的帮忙下,信笺顺当地送了出去。而陈二狗,也把这件事当作了自己进入薛子墨麾下做事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