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力道渐渐消失了, 像是失却了力量。

　　方以唯想把天心结留给叶清阳，却被他拒绝了。

　　“并不是只有我这边有危险。”叶清阳按下了她试图褪下镯子的手, “空间传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现在我们在的这个空间裂缝里，本身就不稳定, 这种时候定向传送的难度比平日里要大得多——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有把握能把你传送到预期的地点, 只能尽量靠拢那边——最糟糕的情况, 空间传送过程中碰到空间破碎, 那你就有可能会被由此形成的空间风暴卷得连肉渣都剩不下来。你得戴着它，如果真的遇到了最糟糕的那种情况, 至少天心结能够带你从中脱身。”

　　说到这里, 他笑了一下：“听起来很白眼狼的说法是吧, 明明那么厌恶那个人，却不得不用他给予的道具脱身, 享受了好处却不愿意付出对应的义务……这种话要说出去, 绝对会被视作白眼狼的——不过，没关系, 他们不是你, 他们怎么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那些事的人, 永远都没资格评价你的选择。别理会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少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动作温柔, “现在, 就先忍辱负重一下吧——为了拯救这个你爱着的世界。”

　　方以唯愣愣的, 她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但不等她细想，叶清阳已经开始快速说起了这里的情况，毕竟他要比方以唯早了好几天进入这个空间裂缝，这多出来的时间足够他将需要了解的情况都探索明白了。

　　可能是担心随时会有意外发生，叶清阳的语速很快，声音又轻又急，希冀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该说的情报说清楚，方以唯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听他说话，一时之间就忘了深究方才的不对劲了。

　　这条空间裂缝非常大，已经有将近一半被魔化生物收拾完并稳固住——也就是靠近魔化生物位面的那一段。靠近极地冰川雪谷的那一部分，目前还处于随时会坍塌或者破碎的不稳定状态中，即使走过去都要担心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移走的情况。

　　“我用【噩梦游乐场】送你出去。”叶清阳说道，发现面前的女孩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顿觉不解，“怎么了……冷吗？”他这才发现方以唯那身单薄的衣服——由于空间裂缝里的温度不受外界季节影响，所以这里并不是北域常见的寒冷气候，照理来说是不会冷的才对。

　　不过以唯以前受过那么重的伤，体质虚也正常……叶清阳很快找到了“理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强制给她穿上：“等会出去了就冷了，感冒了怎么办！”

　　“……我只是对【噩梦游乐场】有心理阴影而已。”方以唯努力解释，却也拗不过真正强硬起来的叶清阳，“噩梦游乐场能送人出去？”

　　她还真不知道能这么用。

　　“嗯，这个本质就是个开辟出独立空间的技能，现在我把它开辟出来的空间缩到最小，正好可以让一个人在里面呆着。”叶清阳一边说，一边压着魂力波动，开始制造【噩梦游乐场】，“内里有完全不同于外界的法则，除非是达成了事先预设好的条件它会自动碎裂将人带回现实外，否则就算是一百个九环御魂师一起出手，都没办法打破它——无论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

　　是的，这点我很清楚……想到游戏里最初去推天邪鬼王的时候被噩梦游乐场困死了三个大团，不管是里面的人攻击【噩梦游乐场】还是外面的人攻击那层空间，都毫无卵用还被灼阳拍下了一堆黑历史的记忆，方以唯抽着嘴角，眼看着叶清阳手下的噩梦游乐场形成，将她包裹在内，然后他轻轻地在呈现球形的【噩梦游乐场】空间外一点，这个表面来看就像是泡泡的异空间就以极快地速度飞出了母巢，借着空间水晶的波动快速朝着出口而去。

　　叶清阳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在天邪鬼王的能力【噩梦游乐场】的控制球中，身不由己往空间裂缝外去的方以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计划应该没问题，但是这种仿佛要将她整个心脏都压垮的巨大不详预感是哪里来的……

　　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她和叶清阳有哪方面没有考虑周全？

　　从这里出去就是顾家，可以立刻求助，然后顾家召集人，传送到极地冰川，哪怕受限于不稳定的空间不能直接到雪谷中，最多也就和九头蛇一样，在雪谷外的雪原上，距离上来说不会差到时间不够的地步……

　　不，等等！

　　不稳定的空间？

　　如同抓住了最亮的那颗星辰，全部的线索在她的头脑中指明了真正的方向：

　　在稳定空间中传送去不稳定的空间目的地，都会受到影响偏移落点，那从本身就不稳定的空间里传送出去，怎么可能落在预定好的落点？

　　——叶清阳在撒谎！

　　他根本不能做到将人直接传送到顾家冰风堡附近！

　　方以唯难以置信地看到那个代表脱离空间裂缝的光线越来越宽阔，那是空间裂缝与现世相连的“窗口”。

　　从这里出去，落点会在哪里？

　　冰风堡附近？白哈尔湖？还是……极地冰川？！

　　她赶不回来的！

　　她根本没办法在魔化生物完全稳固这条空间裂缝之前带着人赶回来！

　　那叶清阳为什么要传送走她？就算躲过了现在，北域一旦沦陷，她一样会没命！只苟生那么一点多的时间又有什么用！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来叶清阳在拒绝天心结时说的话。

　　他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世界都要陷入地狱了，将死之时，谁还会在意他人怎么想？

　　除非……

　　还有很长的时间，北域不会沦陷，她还可以安然生活很久，那才需要担心别人的眼光。

　　——可，他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对她说？

　　就像是……就像是他担心自己不在了的时候，她会因为不被理解而深陷痛苦之中！

　　方以唯不再迟疑，丝毫不顾虑魂力波动是否会传递出去的可能性，属于【锐金之域】的光泽覆盖在她的手上，让玉一样的光泽尽数蜕变成了金属色。

　　手握成拳，用力砸下！

　　她想起了游戏里天邪鬼王的诞生。

　　那个时候，天邪鬼王是怎么堕落的？

　　身世书里没有写明他到底是为什么堕落，只说了他选择堕落，联系现在发现的这条空间裂缝，方以唯本以为是叶清阳运气不好和魔化生物撞上，于是在战斗中堕落。

　　可如果……其实他并没有和魔化生物产生遭遇战呢？

　　天邪鬼王的身世书里说，“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让自己如何去死”，她本以为这是战斗到堕落的意思，可如果……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自己选择了堕落呢？

　　为什么好好的要堕落？

　　方以唯想起了天邪鬼王所在的极地冰川那不允许任何传送技能的“特殊之处”。

　　天邪鬼王的存在会影响空间——“混沌”属性让空间长时间处于“无序”的波动中，从而无法使用任何空间传送乃至折叠手段。

　　一旦天邪鬼王死去，“无序”波动更加混乱，进一步封锁空间，

　　只有当天邪鬼王为了复活，收束力量集中起来的时候，附近的空间才会开始步入稳定状态——但这也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因为不久之后，天邪鬼王就会复活，而复活之后的天邪鬼王的“混沌”属性将再次影响空间，让空间重新陷入“无序”波动之中……

　　天邪鬼王为了复活而收束力量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天时间，哪怕魔化生物倾巢而出，也无法在半天时间里恢复被无数次撕扯坍塌的空间裂缝。

　　再加上堕落者基本上不会离开自己熟悉的堕落地点的特性——

　　只要天邪鬼王在雪谷堕落，那么，那个空间裂缝就永远不可能被魔化生物所用！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他可以选择让自己如何去死。

　　如果父亲知道的话，会为他的选择感觉到骄傲吗？

　　会像往常一样对他说一句，是个好孩子吗？

　　他不知道，属于人的过往消散在骤临的呼啸狂风中。

　　赤红色的鬼怪出现在原地，它有着恶魔一样的三角形尾巴尖，恶魔一样的爪牙，恶魔一样的犄角……

　　但那狰狞的鬼怪脸上，嘴角的弧度却被拉扯到接近半圆的程度，这让原本可怖的鬼脸上满是滑稽的大笑。

　　就像马戏团里嬉笑的小丑一样。

　　——节选自身世书《嬉笑的小丑》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