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再不丢下你。我们就像在村子里的时候一样,好吗?眉儿……”
完颜沧月的话让云树想不起一丝村中的愉快记忆,她的脑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离开后,江雨眠的死和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宋均?按照宋均的性子,他是不会什么都不做,安稳的在京城等她的……
“你别说了。你一走再走,那些回忆,我从不想想起来,到彻底都忘了。我也不想再记起。村子里的云宅,已经被你的人屠了一遍。师父不在了,义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你成了真国二皇子。一切都回不去了。别再提了!”
一番深情对怒气之后,两个伤员的身子均有些受不住,倚着床的两头微微喘息。
往日不能谈,现在不能谈,以后更无从谈起,他与云树变得没有话说了。如果他与云树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可能,那就是重新开始,从现在开始。
“我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吧。”
云树巴不得他不说了,她满心都是对宋均的思念。她仰卧在榻上想念宋均的点点滴滴的时候,完颜沧月来到她跟前。“这屋子留给你,我去隔壁院子,若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我。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看那几朵云……”
云树回过神打量他的神色。
完颜沧月对她笑笑,“我会照顾好眉儿的。”云树曾说他笑的好看,以后就多笑给她看。
云树还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了?他已经缓缓的走了出去。
完颜沧月每天来看她三次,陪她吃饭,用药。除了温柔的对她笑,并不再说别的,云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去想,她只想快些把伤养好。直到几天后,完颜沧月把他威慑三军的大胡子给剃了,重现年轻的容颜。
云树有些惊异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
“眉儿,这样好看吗?”完颜沧月含着温柔的笑,问她。
“你喜欢就好。”云树埋头吃饭。
完颜沧月有些失落,默默陪她用饭。
这几天他想了好多,云树喜欢什么。那些年他每天把她当男孩子来训练,即便时间填的满满的,她每天都会抽出来的一点时间,去写那个黎歌的名字,那几乎是她唯一的悠闲时间了。
其他时间不是跟着他学兵书,就是跟着她义父学医,管理田庄、盘账……喔,过年的那几天,卓渊会带她去街上瞎混,每次回来她都很开心……年后的那几天,她会拨弄几天乐器……
饭后,他又道:“我记得,眉儿好像喜欢乐器,这里有把古琴,你看喜不喜欢?”
完颜沧月拍拍手,小丫头捧进来一架上好的古琴。云树虽然无心拨弄琴,可看到他殷切的目光,抬手拨了几根弦,“确是把好琴。”
“喜欢吗?”
云树收了手,“不喜欢。我只想吃饱了睡,睡好了吃。”
“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完颜沧月并不气馁。
“想吃……”云树歪在榻上没了声音。想吃一个人做的鱼……她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念宋均那个
混蛋!
完颜沧月等了半天,也没听句囫囵话,轻轻拍了拍背朝他的云树。“刚吃完饭,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回来再睡吧?”
“不想动。”
“那我读书给你听吧?”
不是那个人读的。
“不想听。”
“眉儿,你现在那么讨厌我吗?”
云树并没有回头看他。“没有。只是我有了想念的人。”
完颜沧月屏蔽掉她话中的意思。“你在怪我带兵攻打赵国吗?”
“嗯。”若是赵国安好,她现在哪用一身伤待在这里?师父又何至于……
“你替师父报仇了吗?”当初他信誓旦旦的说要替师父报仇,只是不是以师父若想的方式。
“还,还没。”完颜沧月第一次结巴了。
他回到真国忙着赢得父王的信任,忙着挣军功,站稳脚跟。朝堂之上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不然何至于有那么大的功绩,那些人还敢对他动手?若不是他的人及时的将严世真掳来,他也成一具尸体了。
他的结巴也只是一息的事,而后语气沉重道:“眉儿,我一定会替师父报血海之仇的!”
“你记得就好。”
“眉儿,若不是你义父肯出手,我如今已是一个死人了。眉儿,好些年没有见,你一点不想我,不想多看看我吗?”
“我知道你还活着。”
“你的好,我从来都知道,一直都在我心里。若我当初带你走,我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后悔了……”
云树忽然笑着从榻上起身,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容极为讽刺,完颜沧月尴尬的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完了?”
“眉儿……”
云树打断他的话。“其实,我羡慕你好多年。你一直都很清楚想要什么。什么都阻拦不了你去实现自己的想法。小时候,我以为我也有,那就是长大后,嫁给黎哥哥。失了那份婚约后,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昏头昏脑的什么都愿意给你,只想留住你,给自己留个依靠。可你并不想要我,还摆出哥哥身份教导我,说天大地大任我游。我听了你的话,我去游了。维翰哥哥求我带他走,我没带,还对他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屁话,引着他一路走偏,直到死在我怀里!
我带雨眠走了,把他当做一捧温暖的光,把什么都许给他,可只到半路他就没了。
我的心有多累,就有多清醒的认识到我又被抛弃了。被我母亲抛弃,被黎哥哥抛弃,被你抛弃……我在无边的黑暗里飘啊,飘,是义父哭嚎着唤醒我。
义父被掳走,我不相信是你做的。可还就是你!你说义父回去找我了,我相信你。若我回去找不到义父……”云树红着眼睛看他,“我一定会回来弄死你!”
完颜沧月刚要张口,云树又道:“师父知道我这徒儿待他好,可我就是再好,也比不上在他心口插刀的你。师父是被你逼疯,又逼死。你不去跪在师父面前忏悔,同我谈什么后悔?我!早已经不
是那个被你牵着鼻子走的小孩子了!”
一席话,撕着喉咙喝下来,云树原本惨白的脸竟然在怒气的裹卷下染了层绯红。
完颜沧月彻底不说话了,默默的出去了。
尧关靠北,都二月中了,桃花雪都化了,空气还是冷的。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丝丝缕缕的梅香,云树想出去看梅花,可是她尚未恢复的身子受不住,便拈了枝笔,用丫头的胭脂,在窗纸上画红梅。
身子好的这样慢,都二十来天了,就连画会儿花都觉得累,歇歇画画,画完满窗的红梅,她憋不住脾气,将胭脂盒和笔摔了满地。
发完脾气,她就躺在榻上看她画的梅花,眼睛逐渐迷离,一朵一朵红梅如血色的梦,层层叠叠向她压下来,她的眼皮终于阖上了。
她睡的并不踏实,一会儿是义父遇到追兵受了重伤,一会儿是宋均被完颜澈抓住,受尽酷刑……眼泪流个没完,却发不出声音,两只手在被子上又拧又抓。直到她的手被握住,人被揽入怀里,她的噩梦终于隐退了,她终于安静的睡着了。
云树醒过来时,看到身边的人,半天没动,她以为她在做梦,用手狠狠捏住那人的脸,将那人从睡梦中捏醒。
“眉儿,怎么了?”
云树松开手指,抬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她眼看着他的脸皮红肿起来犹觉不解恨,还要再打,却被握住了手。
“眉儿你做噩梦了,唤也唤不醒你,我抱着你,你才睡踏实的。”
“松开!”云树声音冰冷道。
完颜沧月松了手。“眉儿,你怎么了?”
“我的人呢?”
“什么人?”
“云岭他们呢?”
“在偏院。”
“叫他们过来,我要走。”她这身子,跑不掉,可她又不能再待下去,她只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你伤还没好,哪也不能去。”
“二皇子这是要囚禁我?”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是非礼于我?”
数年前她孑然一身,那时她可以许身于他,现在的她,早已经将今生来世全许出去。所谓哥哥一般的人,也全然不在乎她的名节!是啊,她,早就没了名节了。
她上次言辞锋利,如刀如箭,把完颜沧月扎了个透,他半个多月都没再来见她,再来就是这样登场的!
完颜沧月听了云树的话,反而端正了姿态。“我想娶你,眉儿。”
“我绝不会嫁你!”云树怒道。
“你是同意的。”
“我不同意!”
“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不会放你走,我们成亲以后,我更不会放你走。”
听到完颜沧月的话,云树彻底慌了神。“宋均在哪?他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你听话,我就饶他一命。”
“宋均宁愿去死,也不会让我听你的话。云爷宁愿死,也不会允许一个男人逼着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