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锦绣阁,水夭夭还以为依照都家姊妹的性子,一等着都玥景换好衣裙,估计就得过来大闹一场。
然而,一个下午都过去了,完全没出现二人的身影。
倒是都孜茉,换了身干净素雅的衣裙,只带了个贴身婢女,来了锦绣阁。
水夭夭正端着盘瓜子儿,翘着个二郎腿,一颗一颗,咔吧咔吧地剥着。
都孜茉自顾自地走到了院里的玉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摇着那白色纨扇,只带着浅浅的梨涡笑意,看着剥着瓜子儿的水夭夭。
水夭夭也没开口,反正,是都孜茉过来找她,要开口,也是她先,急个什么。
片刻后,都孜茉抬眸,抓了一颗水夭夭剥好也没吃的瓜子仁儿,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
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嘴里的瓜子儿,都孜茉这才轻声开口:“这瓜子儿,倒是香甜可口的紧。”
水夭夭斜斜睨了一眼,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瓜子儿,一只手叩着桌面,一只手支着脑袋:“无关瓜子儿,只是心里愉悦自然觉得香甜可口。”
“四妹妹这话有理—”都孜茉含着笑,腮边酒窝都深了一些,又摇着那白色纨扇。
水夭夭倏地一伸手,利落地一把夺过都孜茉手里的白色纨扇,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都孜茉面色一怔,随即就急急伸手过来,轻喝一声:“这是作甚!”
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迎上都孜茉的目光,一字一句念出了那白色纨扇上绣着的诗句——“及是遥遥云梦泽,不至末路不回首”
都孜茉站起身来,一把抢过去了那白色纨扇,又似怕损毁,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端详着。
水夭夭轻轻拍了拍手,觉得原先的丝丝疑惑,也已经明朗起来:“原来你喜欢越泽。”
是了,早该感觉到的。
今日浣碧湖上,本来都孜茉只要轻轻一侧身子,绝对能够避开都玥景,却偏生让自己也落了水。
后来,越泽救起了都孜茉,虽然是救人心切,到底也是不顾礼数地搂抱了她,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都孜茉,那眼眸里的娇羞柔婉,可不是对着谁都能做出样子来的。
倒是难为了都玥景,本来是想推水夭夭,自己落了水毁了脸面形象不说,还成全了都孜茉一把。
“四妹妹这心思果然细腻—”都孜茉这才抬起头来,浅笑着,也没反驳,间接承认了下来。
是,她都孜茉,喜欢越泽。
七岁那年惊鸿一瞥,从此,那道淡雅出尘的身影,便再也走不出她的心间。
本以为能够掩藏的很好,却不想,一时大意,还是被人给看出来了。
水夭夭抿唇一笑,轻飘飘地回了过去:“这话可担不起,哪儿能比得上三姐姐。”
别的不说,就都孜茉这般隐忍不发,心机深沉的这一点,她水夭夭,可是还差得远。
“既然你都知道了,”都孜茉神色恢复如常,笑脸盈盈,“刚好,开始三姐姐我今日前来的正题吧。”
水夭夭颔了颔首,想着跟这种人说话也是心累的紧,还好,终于要开始说正题了。
“今日三姐姐与你这一遭,不用说,大姐跟二姐那边,一定会想着法子来让人吃不了兜着走——”都孜茉抬眼,平静又温和地看着水夭夭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联手?”水夭夭眸光微闪,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都孜茉这意思,可不就是她俩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么?
“四妹妹倒是个快人快语的——”都孜茉捏着锦帕,轻轻一笑,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就是不知,四妹妹意下如何?”
“呵—”
水夭夭抓了把瓜子儿,也不吃就在手里摆弄着,低低一笑。
都孜茉也不恼,依旧带着那梨涡浅笑,缓缓开口:“想来四妹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我,不会跟你联手,因为,根本不需要,”水夭夭正色道,湛蓝色的眸子转瞬又掠过一丝暗沉,“不过,你做你的事,我,决计不会干涉。”
都孜茉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此也是甚好,三姐姐我,对于四妹妹的事,也不会插手。”
得了这一个承诺,其实也已经足够了,水夭夭没来之前,她都孜茉,一个人到底也是扛了下来,就算不是正室所出,这府上,谁见着她不是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三小姐好?
“话也说完了,慢走不送—”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也懒得跟人弯弯绕绕,直接下了逐客令。
“也是,明日兴许有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都孜茉优雅起身,摇着那白色纨扇,低低地落下一句,这才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出了锦绣阁的院门。
有事么?水夭夭眼角一弯,有些事做也好,省的无聊。
翌日,水夭夭刚睡醒,门外就有婢女来传话,说是府上的老夫人刘氏,让她这个新来的“四小姐”,一道过去请早安。
忠烈公府邸上,都慎安的母亲尚健在,也就是都寄语等人的祖母。
水夭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慢慢悠悠地下床洗漱。
福寿居内,正是老夫人刘氏的住所,此时,发色有些银白,面容温和的刘氏,穿着一身暗青色绣着精致松鹤的衣衫,正坐在上首的红木雕花椅上。
身后候着的丫鬟婆子一大排,看上去,倒是气派的紧。
而底下立着的,也就都孜茉一人,一袭素粉缀着雪白珍珠的广袖裙,带着甜笑的梨涡,极为娇俏可爱。
盈盈上前一拜,都孜茉行了正礼,柔柔婉婉地开口:“茉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茉丫头倒是个有孝心的,就属你来的最早—”老夫人刘氏笑眯眯地开口,端详着都孜茉,却也没叫她起来。
都孜茉只是带着笑意,也不敢私自起身,就这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没变。
好一会儿,知道都孜茉觉着膝盖处都有些隐隐作痛了,老夫人这才对着手侧的何嬷嬷开口:“人老了就糊涂了,也不提醒一句,还不快将茉丫头扶起来—”
何嬷嬷上前去,微笑着虚扶了一把都孜茉,打趣道:“老夫人是难得看见三小姐,这才有些高兴地过了呢。”
都孜茉心里知道这是有意为难,若是真高兴,真喜欢见着她,又岂会好几年不来过问,这会子,倒是装着一副疼孙女儿的样子。
缓缓站起身来,面上却是一派恭顺柔和,都孜茉回道:“茉儿知道,谢过祖母。”
往日间,也就得她欢心的都寄语跟都玥景,两个嫡亲孙女儿,能得刘氏的召见过来请安,对于庶出的都孜茉,可是从来看都懒的看一眼的。
今日,破天荒地让人来传话,倒还让都孜茉吃惊了一把。
正说着话,外面候着的婢女传话,说是都寄语两姊妹到了。
老夫人刘氏面上一喜,忙不迭地让人请进来,都孜茉凝了凝眸,极有眼力地退至一边。
“语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景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两道娇俏的女声,伴随着两道靓丽的身影,一湘金一靛蓝,正是都寄语跟都玥景二人。
“语丫头,景丫头,别多礼了,快起来吧—”老夫人刘氏抿嘴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让二人起身。
那态度,与之前对着都孜茉,虽然都是带着笑,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刘氏分明是更喜爱这两个嫡亲孙女儿多一些。
都寄语跟都玥景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坐在刘氏的身侧,一人一句笑话,逗的刘氏合不拢嘴。
说笑间,又有婢女通报,说是得令过来请安的四小姐到了。
水夭夭跨进门槛,看见的,就是一脸浅笑的都孜茉与上首祖孙热闹欢笑的场面。
都寄语跟都玥景,这才注意到,原来今日过来请安的,除了她们俩,还有水夭夭跟都孜茉。
都玥景登时就是小脸一跨,对着水夭夭还有都孜茉,直接就喝了一声:“这福寿居,可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进来的?”
昨日的事,她还没找上门去了,这两人,居然往跟前凑,看着就会让她心里有火。
水夭夭站定,斜斜睨了一眼旁侧,行了礼跟都孜茉站到一起。
“聋了吗,本小姐说着话呢—”见着二人根本不搭理自己,都玥景更是怒上心头,又扬高声调开口。
刘氏蹙了蹙眉,这人是她叫过来的,都玥景这般不待见,径直在这福寿居咋呼,一点儿都没有将她这个祖母看在眼里,有些不悦的开口:“景儿,这两人,是祖母让她们过来请安的。”
都寄语觑着刘氏的脸色,忙拉了都玥景的手,缓声开口:“祖母,景儿年纪小不懂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虽说都寄语也厌恶水夭夭,还有昨日让越泽英雄救美的都孜茉,可眼下到底是在老夫人的地盘,太过放肆也是不妥的。
老夫人刘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都寄语又捧上一杯香茗,递到跟前,刘氏接过浅浅啜了几口。
都玥景憋着气,只拿了眼狠狠剜着水夭夭,若不是自家大姐拉着,估计早就按捺不住冲上去好好发泄一番了。
这一头刘氏跟着都寄语姊妹满脸含笑,极为慈爱地说着话,明明是她将水夭夭跟都孜茉叫过来,这会子,却又是完全不理睬的样子。
水夭夭不傻,都孜茉也精明,都知道这是老夫人刘氏给的个下马威,无非是想让她二人知道自己的地位,好生安分罢了。
想来,都寄语跟都玥景,肯定跟老夫人有意无意地告过状。
水夭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反正她也不觉着累,权当静心安神好了。
大半天的功夫过去了,刘氏觉得有些乏了,这才摆了摆手,让都寄语姊妹,还有旁侧的都孜茉跟水夭夭都退下去。
刚出了门,都孜茉状似无意,低声开口:“昨日三姐姐,可是托四妹妹的福,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成了个落水鸭子丢尽了脸面。”
都寄语面上一寒,下意识地就要去拉着都玥景的手,只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