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深栗色的顺滑锦衣,腰间束着一条锦带,缀着米色的重瓣茶花,大朵大朵,张扬多态,裁剪得身材比例恰到好处无可挑剔。面容上,今日倒是难得的没有晕染胭脂却是丝毫无损,绯红的唇色似上了唇脂一般,衬得肤色白皙的不像话。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紫华潋滟荡漾,似星月辰光隐于其中,无形中便透出一股子至深的妖冶味道来。
衣摆微微一动,沉珏神色淡然,从夙堇的身旁经过,直直地跨过了那道门槛,进了内殿。
嘶溜——
被那清脆的一声吓到,夙堇回过神来,看着那道迤迤前行的颀长背影,一脸心虚地擦了擦嘴角边的哈喇子。
这没什么可耻的,毕竟,是第一次见着栗色系的沉珏。
夙堇抬爪,利落地翻过那道门槛,稳稳落地,刚要向前迈爪,却是一道劲风袭来,极其精准地掀起夙堇,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又落在了门槛之外。
奶奶的熊!
夙堇刚刚酒醒,这会子在空中来了好几个大翻转,登时就觉得有些七荤八素的。
“紫敷,洗漱完再拿过来。”伴随着那道劲风落下的,还有沉珏那娆娆似焦尾鸣筝的声线。
“铛铛—”清脆铃铛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正是之前伺候着夙堇洗漱的那名妖娆女子。
“是,主君。”紫敷应了一声,利落地弯下身子,一把捞起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夙堇,又小心翼翼地揽在臂窝里,这才袅袅地一转身,带着夙堇去了外殿。
擦洗完毕,夙堇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也没要紫敷抱,自觉地又走回了内殿。
Emmmmm,不用拿过来了,她有腿儿,自己走。
翻过门槛,有些不放心还紧紧揪着门框,半天也没见沉珏有什么再来一波劲风的动作,这才讪讪地撤了爪子,作着一副自然的样子向殿里走着。
“可是酒醒了?—”沉珏已经到了殿里的一方美人榻上,却是并未像往日那般懒懒卧着,只斜斜靠坐着,眸色幽幽飘向夙堇所在的方位。
下意识地抖了一抖,夙堇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爪子,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真的已经醒了,醒的不能再醒了。
沉珏忽地站起身来,吓的夙堇一颤,以为这厮要来个秋后算账什么的,却是只见他淡淡地撩了撩衣袍,唇瓣轻启:“既然醒了,那便随本君出去一趟吧。”
嘎?
夙堇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嗷呜一声问问去哪儿的,却是只见沉珏衣袖一拂,紧接着,紫光一闪,齐齐消失在了内殿。
——此处是七荤八素的分界线——
魔族,每到这一日,都会有一场群英会。
群英会,极其盛大且正式,各族各派切磋一番,美曰其名群英会,但凡魔族有头有脸的精英族派,都会参加,一来是可以扬名立威,二来是可以结交其余族派。
此时,正是群英会即将开始的时候。
偌大的一方高台,最前方以一帘墨镜隔开,这镜子设计的极为巧妙,坐在镜子前面,则可以透过镜子看到外场的动静,极其清晰,而在外场,则是无法透过镜子看清内里的光景。
当然,这是规矩——可以坐在那镜子前的,只有魔族至高的上位者,或者得到其点派的其余魔员。
而此时,那墨镜前方,正置着三把刻着镂空花纹的乌木大椅,呈“山”字型,外侧两把椅子稍显内里正中的椅子要低矮一些。
历年的群英会,那三把椅子上都不会空着,只是坐的具体是谁,不得而知。
有猜想是魔君的,有猜想是魔君的心腹,也有猜想是拿来故弄玄虚的,不过虽然心底猜测不一,到底是不能逾越的规矩,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骚乱之举。
淡淡紫光一闪,一道浓冶至深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墨镜前的椅子上,正是一派慵懒的沉珏,以及,跟着的苦逼白团子夙堇。
眼见着沉珏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颔,睫羽微动,正看着那一方的动静。
夙堇一甩尾巴,跳上了旁侧空着的椅子,窝下身子,难得安静了下来。
学着沉珏的样子,夙堇用爪子撑着小脑袋,也透过那墨镜看了过去——正是群英会第一场的开始,两道身影速度极快地交着手,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夙堇对这类打打杀杀的局面完全没有什么兴致,不过瞟了几眼,便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抬了抬爪,见着沉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夙堇眼珠骨溜溜地一转,阴缩缩地猫起身子,大尾巴无声无息地一甩,从后面溜了出去。
绕过好几道栅栏,也没见着有什么其余的影子,耳朵极尖地听见另一侧的嘈杂声,夙堇迈着爪子,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热闹来源于黑压压的一片,以方阵为区域,却是并不拘谨,三三两两甚至还有凑在一起咬耳朵的,不少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高台上正在切磋的身影,大概是内心的血性被刺激到,都是高高仰着脖子面上也是一派激动的神色。
嘁,夙堇切了一声,猛一见着高台上血腥的场面,登时拍了拍小胸脯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
一偏脑袋,夙堇从最边缘溜了出去,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什么乐子。
斜靠后的一个方阵里,一抹靓丽的身影,身着朱红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的长裙,眼波流转间对上夙堇那白白的一团,倏地划过一丝暗芒,站起身来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
因为群英会的缘故,这偌大的方圆,街道虽然不少,除了商贩,却是没什么来逛街的身影。
夙堇一边慢慢踱着爪子,倒也觉得清静自在,一边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下。
“咕—”突然冒出来的尴尬声,夙堇抬爪,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果然是平的不能再平了。
此景此景下,身无分文还处于一只兽的状态,肚皮却传来抗议,尴不尴尬?
夙堇瘪了瘪嘴,随即飞速地转动着自己的机智大脑,寻思着解决饥饱问题的方法。
或许,她应该回去瑟瑟发抖地抱住大佬的大长腿?
咦?小爪子刚刚一抬,却是倏地飘来一阵香味,夙堇动了动鼻尖,使劲一嗅,嗯,梅干菜细粉包子的味道。
一转脑袋,果然,正十点钟的方向,一家包子铺,一格一格的蒸笼里,正袅袅地散着丝丝缕缕的热汽。
夙堇咽了咽口水,爪子完全不听使唤的,向着那家包子铺就走了过去。
及至那家包子铺跟前,夙堇一张嘴,直接就“嗷呜”了一声。
那店老板五大三粗,见着地上对着他嚎叫的一小白团子,登时面上就是一凶:“去去,哪儿来的小牲畜,别打扰我做生意!—”
小,小牲畜?!妈的不爱心泛滥居然还语言攻击。
夙堇脸一垮,若是平时,肯定撸上袖子就冲上去干一架了,不过,看了看自己白绒绒的小爪子,到底觉得人家并没有说错什么,狠了狠心,扭头就走——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事实是,五秒钟之后,夙堇就一脸眼巴巴地又停在一家散着酒香的大酒楼门前了。
许是因为来的客不多,店里有些冷清,也都没有注意到那鬼鬼祟祟掠进来的一道白影。
这个味儿?夙堇动了动鼻子,没错,是上好的梨花春酒才会有的香味。
靠窗的一张桌前,坐着一个墨绿色绣玄色图案长袍的身形,面前,则是摆着一白玉壶,还有好几碟精致的下酒菜。
夙堇循着酒香,走到了这一处地方,眼尖地见着那桌子上正闪着莹润光泽的白玉壶。
没错,就是那壶了!
夙堇停了下来,咂了咂嘴,在脑海里回忆了一把那酒的滋味,登时就觉得心里的馋虫不停地挠啊挠,格外难受。
小爪子一抬,刚刚往前迈了一步,那男子身后半丈开外处,一左一右立着的随从,却是眼眸一抬,略带警告意味地看着夙堇。
口亨,小气吧啦的,夙堇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意味,再说了,面对她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可爱,至于防备得这么紧么?
吐槽归吐槽,夙堇原本抬起来的小爪子,又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原地,只眼巴巴地看着那桌子上的白玉壶。
大抵是夙堇的小眼神太过强烈,以至于那静静坐着的男子,倏地缓缓偏了偏头,一道满是凉薄的视线,落在了夙堇的身上。
说凉薄,是因为那视线里,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天生的没有温度一般。
一头墨发瀑布一般服帖地散散垂于脑后,五官却是不错,眉眼有些深,拥有凉薄视线的眼睛,生的极为好看,暗黑色的眸子深邃似漆,鼻梁恰到好处的高挺,唇色稍稍有些淡,不是很浓重的猩红,是那种浅珍珠红。
夙堇倒也不怕,见着那男子看它,当下觉得机会难得,一抬爪指着那白玉壶,尽力摆出满脸的楚楚可怜,比划了几下。
那男子反应倒也极快,拿起那白玉酒壶,轻轻在手里晃荡了一下,同时浅珍珠红的唇瓣微启:“你想喝?”
不错,不仅长的好看,脑袋瓜子也反应很快,可以可以很上道。
“嗷呜—”夙堇捧着爪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夸了一句。
“呵—”如同视线一般,满是凉薄的笑声,那男子轻声一笑,对着夙堇颔了颔首,“你过来,便给你喝。”
夙堇眉眼一喜,毛绒绒的大尾巴一甩,轻巧地跃上了那男子旁侧空着的座位上。
“太子,这——”那左边立着的随从,见着夙堇的举动,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对着男子开口。
那男子不语,只向后抬了抬一只手,原先开着口的随从却是倏地顿住话音,又静静地立在原地。
太子?从哪个旮旯里来的太子?
夙堇咂了咂嘴,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白玉壶上,劳什子的太子只在脑海里一飘而过。
那男子,的确是蛇族太子,名为舍阙,被逼着来参加群英会却是没什么兴趣,带着随从躲到这一处地方休憩来了。
“嗷呜嗷呜!—”见着那男子只拿着白玉壶,也不着急,夙堇又比划了几下,还叫唤了几声,看上去似是极为馋嘴有些心急。
舍阙眉眼一怔,随即弯了弯,一伸手,倒了一小杯玉壶里的酒液,放在夙堇的面前。
夙堇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举着爪子,一捧那酒杯,凑上去舔了舔——嗯,也算难得的上好佳品,馥郁醇美,口感不错。
见着夙堇自顾自地啜着酒,舍阙却是低低一笑,依旧是凉薄的声线——“真难得,你倒是不怕本太子—”
是了,在蛇族,从来没有温情可言,因为身份的缘故,对于他,大多都是敬畏,敢向他讨酒喝的,从来没有过。
喝完这杯酒,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怕你干啥?
夙堇吐了吐舌,默默腹议了一句,同时又舔舔嘴巴,捧着酒杯美滋滋地啜着酒。
舍阙也不再开口,只缓缓执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夙堇的面前,似是想让她当个下酒菜。
一杯酒喝完,夙堇一抹嘴巴,拿起那颗花生米,嘎嘣一下在嘴里使劲儿嚼着。
嚼完了那颗花生米,意识到溜出来的时间也耽搁的有些长了,夙堇一撑爪子,跳了下来,又对着舍阙像模像样地抱了抱爪,“嗷呜”一声算是道了谢。
“不如本太子收了你做宠物?—”舍阙眉眼一动,看着那白白的一小团,轻声问了一句。
不了不了,夙堇摆摆爪,面上一派傲娇的神色——本兽岂是你等庸俗之辈可以养的宠物?
不及舍阙接着开口,夙堇却是脚底一抹油,一撒丫子直接溜了个没影没踪。
舍阙静静坐着,又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深邃的墨眸瞟了一眼那旁侧放着的已经空了的杯子,一仰脖,将手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此处是嘎嘣嘎嘣脆的分界线——
夙堇出了那大酒楼,辨了辨方向,这才一抬爪子,向着来时的路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一顶巨大的黑罩布袋劈头盖脑而来,直直地将夙堇罩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