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证明——”眸间一亮,水夭夭手脚并用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喉间挤出一句,“我要是哭,就会下雨!——”。
她是水神,只要她哭,必定下雨,这是神力失效的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哦?——”楚烠抬眸,似喜非喜实含煞,狭长诡美“本督主,从不留无用之人——”。
言下之意,水夭夭若是有些用途,才会留下她的小命。
“呜哇——”憋足了气,水夭夭痛哭流涕,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似断了线一般,直往下落。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她,能不哭吗?
“轰隆——”响亮的一道雷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帝都三年大旱,去年庄稼已经毫无收成。
如今,竟然真的因为这女子一哭而下起了雨。
跪倒在地的人,神色终于由之前的敬畏,变为一脸的不敢置信。
“啪——”松了手,一把丢了扼着的水夭夭,孔雀翎遮阳大扇下的楚烠,身上,倒是滴水未沾。
“呜呜,嗝——”水夭夭被丢到地上,得以自由呼吸,更是哭的来了劲儿,还岔了气。哼,她就要哭,现在知道她水神的厉害了吧,把你们全部淋成像落汤鸡一样的人。
哭声越来越大,雨,落下的也越来越大。
“给本督主停下,不准哭了!——”楚烠站定,对着地上哭得正欢的水夭夭,丹凤眸光流转,似有鬼影憧憧。
“嗝——”水夭夭岔了个气,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没敢再哭。
原本噼里啪啦的雨,一瞬间,也停了下来,满地的水迹,混着黄泥土,坑坑洼洼。
“如此,也算是个有些用的——”掏出一方流光红锦手帕,楚烠低着头,极其认真地,擦拭着之前扼住水夭夭的那只手。
脖颈间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水夭夭吞了口口水,疼得她倒吸口气,一撇嘴又想哭,到底没敢忍了下来。
这都多少年没如此正经地哭过了,今日倒好,正正经经哭了一场,现在,她一个水神大人,想哭还不敢哭。
若是父上见了这番模样,肯定一挽袖子就跟楚烠干起来了,水夭夭有些心塞,早些找到那被偷的石坠子,早些回水国,再也不来这地上造孽了。
“本督主正好缺个称心的猫儿——”楚烠勾唇,眼底蔓延开深绯雾色,似是发现了可以逗玩的小宠物,“就是你了——”。
猫儿?水夭夭愣了一拍,所以,现在,她一个水神,被一个地上的人说成动物?
很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等到神力恢复,她水夭夭,第一个让你尝尝透心凉。
楚烠低下头,睫羽华美,眸底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怎么,不愿意?——”。
“督上好—”水夭夭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猛地摇了摇头,面上一个狗腿的笑。
她,很肯定,若是敢点头,此时此刻,她水夭夭应该已经,夭折了。
“真乖——”丢了手上的锦帕,楚烠优雅地一转身,向着早已奉上的华盖伞轿,轻飘飘地迈了上去。
华盖伞轿起,力道极稳,楚烠施施然上了轿,层层垂下的紫色银纱帘,只能看到个隐隐绰绰的身形。
“恭送督上!——”又是一道整齐划一的声音,齐齐跪着,皆是恭谨。
眼见着华盖伞轿已经往前行进了起来,水夭夭一咬牙,还是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水夭夭只觉得走的腰酸背痛腿抽筋,黑着脸在心里将楚烠那厮,骂了一百二十八遍。
当然,至于为什么没有一百二十九遍,因为,在那之前,终于停了下来。
“督上,到了——”
“嗯——”香醇馥郁的一个字,似是美酒浸染而成,听上去,慵懒的紧。
面前,朱红色雕漆大门,一左一右各立着一座石狮,正上方的黑色匾额,上书忠烈公府。
早有人掀了纱帘,楚烠下了轿,妖美狭长的凤眸一抬,斜斜睨了一眼正一屁墩儿坐在地上歇着的水夭夭。
咯噔一下,水夭夭被那眸光看的一个激灵,小腿儿一抖,利索地站了起来。
藏青色服饰的人一字排开,刚好十六人,手放在腰间长刀处,目不斜视,皆是一脸冷色。
楚烠收了目光,撩了撩淡紫锦袍的衣摆,背着手,直接向着台阶之上的府门走去。
守门的小厮,直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直接低着头战战兢兢开口,“恭,恭迎督上——”
楚烠脚步未停,旁若无人一般,极为悠闲地走了进去。
水夭夭一撇嘴,看着那道细雅妖丽、风情无双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忠烈公府正厅,楚烠支着脸懒散地靠坐在狐皮软椅上,长腿搁在一个美人跪成的人凳上,极为随意却是不见丝毫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妖娆天成。
下首,一身锦绣云纹朝服的忠烈公都慎安,四十岁不到的模样,正作揖端端正正地行着礼。
“督上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擦了把额间的虚汗,都慎安清了清喉,好歹是说完了一句客套的话。
“都公客气了——”楚烠单膝屈起,斜倚在座上的姿态,优雅高贵,慵懒雍容,仿佛与生俱来。
凤眸微勾,晕染的描影更是增添了一分暗色,楚烠接着开口,“本督今儿,可是为都公带了件喜事来——”
都慎安心间一跳,听着那喜事二字,倒只觉得犹如洪水猛兽。
“敢,敢问督上大人,这喜事是?——”稳了稳心神,额间一滴冷汗落下,都慎安轻颤着身子开口。
看了门口的水夭夭一眼,眼眸里似有美酒熏出来的氤氲一般,带着看不清楚深浅的神色,楚烠轻启唇瓣,“过来——”
水夭夭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静静地站在楚烠的旁侧。
刚刚站稳,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扣了过来,水夭夭踉跄了一下,一个不防直接朝着楚烠滚去,紧接着就被扣在了怀里。
试着挣扎了一下,完全动不了分毫,水夭夭索性放弃,就这么保持着依偎的姿势。
“本督新得了只猫儿——”楚烠幽幽开口,垂下眼眸,长如黑翎似的睫羽落下阴影,“放在这忠烈公府养着,本督觉得甚好——”
很好,水夭夭阴测测的磨了磨牙,真当她是只宠物了,还养着,养肥了是不是还得宰了她?
觑着楚烠的脸色,下首的都慎安小心翼翼地开口,“恕下官愚钝,不知督上大人您的意思是——”
楚烠抬眸,似笑非笑的诡谲眼神,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就飘了过来,“本督的意思是,给都公送个女儿——”
送个女儿?
笑话,他堂堂忠烈公,随意塞个人便都能成他府上的女儿?
都慎安下意识便要拒绝,见着楚烠的眼神,双腿顿时一软,跪在了地上,堆着满脸的笑哆哆嗦嗦,“是是,下官多谢督上大人——”
“放肆!——”水夭夭脖子一梗,那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湛蓝色的水眸也带了一分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她堂堂一代水神,父上大人乃是水国之皇,这身份,可不是谁都能代替的。
这一声轻喝,吓得都慎安更是抖了抖身子,直觉上以为,这话是对着他说的。
楚烠颔首,眼眸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风轻云淡地放在了水夭夭的脖颈间,“怎么,你不愿?——”
在这帝都,敢忤逆九千岁的人,是不允许存在的。
脖间,皆是透骨的凉意,水夭夭怔愣了一下,随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督上,您老说笑了——”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面上一片软萌,“夭夭是在跟您老开玩笑呢——”
嗯,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总有一天,她水夭夭,一定会把面前的这张脸,揍到他亲娘都不会认识他是哪颗葱的。
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楚烠收了手,纯黑的凤眸里似有幽微的水流流淌,“这样才乖——”
看着上座的情景,都慎安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面前的这尊大神。
下一瞬,楚烠猝不及防地松了手,原本被他扣在怀里的水夭夭,直接向下一栽扑坐在地。
妈的!
水夭夭揉了揉自己的小屁屁,小嘴一瘪,也只在心里骂了句。
原本搁着的腿一放,楚烠起身,看着依然跪坐在地的忠烈公都慎安,唇角微勾,“本督的猫儿,就有劳都公好生照料着了——”
“是是,督上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做——”都慎安抱拳,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也不知是他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那好生照料四个字,似乎有些意义颇深。
楚烠慵懒地笑了笑,仿若深绵夜空里的浮云,让人捉摸不透,“如此,甚合本督心意——”
一撩衣袖,楚烠又是背着手,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水夭夭,迈着大步,只留下个妖冶至异的背影。
“下官恭送督上大人——”都慎安长长地呼了口气,跪坐在地,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可算是,送走这尊大神了。
眸光一扫,又见着一旁正嘟着嘴的水夭夭,都慎安呼吸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爬起身来,“不知您如何称呼?——”
瞅着年纪,应该也就十四五岁,也不知是不是那阉贼的娈童宠妾什么的。
“咳咳,叫我夭夭就好——”水夭夭清了清喉,也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裙。
“夭夭小姐——”都慎安堆着笑,接着开口,“督上大人的意思,下官一定照办,您就安心,在这忠烈公府住下来——”
一时摸不准楚烠的意思,都慎安也不敢大意,自然只能先好好安置一番。
“多谢——”瞅着都慎安那虚伪的笑,水夭夭觉得有些恶寒,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敷衍客套了一句。
都慎安讪讪地笑了笑,又唤了府上的管家来,领着水夭夭去了住的地方。
给水夭夭安排的住所,果然极好——一处精致华美的阁楼,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竹窗上挂着素色薄纱,窗外的景色也是极佳,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菱花铜镜,大红雕漆梅花的首饰盒,黄花梨竖柜,三色双鱼瓶插着时令鲜花,檀香木的架子床上也挂着同色帐幔,两幅刺绣丝帛,处处流转着细腻温婉。
只是对于水夭夭,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的布置,但毕竟也算寄人篱下,挑三拣四的总归不好。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不用去找住的地方了,倒是省了个事儿。
水夭夭坐在桌前,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肚,想着从离开水国到现在,完全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唉,长长地叹了口老气,水夭夭撑着小脑袋,还是早些找到那石坠子,早些回水国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