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虽有意让董仲舒担任麦田使者,负责推行宿麦轮种之事,但董仲舒离开朝堂已久,在朝中基本没有什么什么盟友了,并且政敌还为数不少,比如说丞相公孙弘就一直看董仲舒很不顺眼。
所以,天子话音刚落,丞相公孙弘就出列奏道:“董公饱读诗书,治学严谨,流誉天下,臣亦颇为敬仰。然,董公出身豪富,家訾百万,久不行稼耕之事,臣恐其不明其理,贻误国之大事呀!”
“臣附议!”公孙弘说完后,廷尉张汤也立即站出来,对天子拜道:“臣闻仲舒所善者,治经学,书文章,况其久居静室,安知庙堂之高?且仲舒家訾百万,不行稼耕之事,何以知农事?若其能言而不能行,岂非误国乎?”
与公孙弘相比,张汤的话就非常不客气了,他直言道,你董仲舒擅长的只是读书写文章,又离开朝堂这么久了,还知道朝堂的事情吗?而且,你出身富贵,从来没有做过农活,会种田吗?若是你董仲舒只会打嘴炮,不会干实事,那让其担任麦田使者,岂不是误了国事?
紧随其后,桑弘羊也出言道:“宿麦轮种乃农事,大农令掌天下郡国之农官,推行宿麦轮种之法,则事半而功倍。臣以为,此诸事当以大农令为善,不可交于他人!”
……
桑弘羊之后,其他朝臣们也纷纷站出来反对,他们的理由也基本是基于公孙弘以及张汤提出的那几点,总之,大家都不赞同董仲舒负责宿麦轮种的事情。
眼见群臣反应如此剧烈,御案后的天子刘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思虑着,董仲舒教书育人倒是一把好手,但或许董仲舒可能真的不适合推广宿麦轮种这种农事,群臣反对他负责此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而与此同时,董仲舒也将殿内的情景全都看在眼中,见群臣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反而全都反对他出任麦田使者,不由心下黯然,一时间竟连出言反驳众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见董仲舒默然不语,任由群臣百般攻击,这可急坏了殿内的某个人,眼见情况急转直下,董仲舒似乎马上就要与麦田使者这个重任失之交臂了,某人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
于是他狠狠一咬牙,出列向天子奏道:“臣吕步舒,昧死以奏陛下,臣以为富不害智,贵不妨德。子贡善货殖,家訾数百万,岂为不贤?
古之君子,守道以立名,修身以俟时,不为穷变节,不为富易志,惟仁则处,惟义则行。是以,隐居修节,不妨其行,生而富贵,不妨其德。
董公治《春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常思圣人之言,圣人重麦与禾,是以董公亦为之所重!
今董公举荐张郎,共献宿麦轮种之法,可见董公乃言行如一也!且夫,今天下,通宿麦轮种之法者,唯董公与张郎也!
是以,臣恳请陛下,委任诸事于善其事者,量其才而用!”
听到这番话之时,董仲舒猛然抬起头,看着殿中的那道背影,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唉!”见此一幕,张然也不禁长身而起,向天子拜道:“臣所献宿麦轮种之术,乃基于臣所制新农具若干,若无一应农具辅助,则宿麦轮种亦乃无根之木!然此诸农具乃臣新制,知之者甚少,唯臣与董公,吾丘寿王等数人精通其法!
数十日前,董公向陛下举荐于臣,而臣得以幸贵!
今,臣亦向陛下荐董公…及吾丘寿王!此二人,精于宿麦轮种之道,恳请陛下用之!”
“……”
听到张然的话,群臣相顾无言,谁也没想到,张然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向天子推荐董仲舒!
其实说起来,单以张然的官职来说,他的推荐是没啥份量的,也基本没人会在乎。不过,若是加上张然“发明人”的身份后,情况则稍稍有所不同了。
更何况,谁能想到张然与董仲舒俩人居然如此鸡贼,竟然还在疏奏里留了一手?
经张然的提醒之后,群臣才忽然意识到,他们看到的那份疏奏里,似乎只提到了“若干新农具”,而根本没有写明新农具的具体制造以及使用方法。
这也就是说,单凭这份疏奏是没有办法来掌握宿麦轮种方法的,若是想要彻底掌握其方法,还要从张然那里取得那些所谓“新农具”的制作及使用方法才行,不然一切都只是空谈…
但是,以现在的这种情况,张然还会把方法传授给他们吗?很明显,根本不会!因为张然已经向天下举荐董仲舒了!
当然,除了张然以及董仲舒几人外,这殿内还有一人肯定也掌握了所谓新农具的制作方法…而且只要他下令,就算张然等人也只能予以配合,将宿麦轮种的全部技术交出来!
于是,群臣不由纷纷将目光看向御案后的天子,等待天子的最终裁决!
在万众瞩目中,天子刘彻以威严的目光扫视群臣,缓缓开口道:“朕意已决,委任董仲舒为麦田使者,大农丞桑弘羊兼任副使,掌宿麦轮种之诸事!诏令郡国派遣所属农官,力田,于三月之内,至长安习宿麦轮种之道!”
董仲舒及桑弘羊两人,同时出列拜道:“谨遵陛下之令!”
天子的决断及任命为这场争端画上了休止符。殿内的一切杂音也都因此戛然而止。
对于这个结果,群臣虽然并不是全都满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最起码大农令郑当时以及其附属诸官就比较满意这个结果,而如赵禹,汲黯等人,于此也大致可以接受。
至于朱买臣,严助等人,大都是天子近臣,自然是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以天子唯马首是瞻。
唯有丞相公孙弘,以及廷尉张汤等人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不过,他们两人都是这几个月才被天子提拔起来担任要职的,是以也不敢违逆天子之令。
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强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