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将折扇敲在手心里打着转,眯起眼道:“本小公爷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嘴下留情,侮辱你...你又能奈我何!”
陈生与林霄一听,忍不住地要为李景隆叫好,心中不禁竖起一个大拇指。
仨书生面面相觑,先是沉默不语,后又有站出一人来,怒不可遏:“恶语相向,有辱斯文,吾要是没听错,您自称小公爷,想必令尊的身份就不必多言了。
吾等是为了科考报国,才出此下策,但您呢?依靠令尊的身份嚣张跋扈,实属纨绔。”
李景隆哈哈大笑,抱着手,一副有种你打我,没种奈我何的样子,肆意地笑道:“有辱斯文又如何,家世高贵又如何,本小公爷不但要用语言来侮辱你们,还要用银子砸死你们。”
“你...”仨书生涨红了脸,怒气冲冲。
“看你们样子也就是半吊子的水平,还科考,恕本小公爷直言,考了也白考!”
“那你又如何,那也恕我直言,我料你连秀才都未考过!”书生回击道。
“本小公爷是未考取过功名,但比你们仨穷书生强到没边!”李景隆抚上扇柄,玩味道:“不如我们比比,若本小公爷比你们强,你们便要跪在本小公爷的脚下...老老实实地叫一声老师。”
老师...
仨书生觉得可笑,老师岂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对于他们这种仇富嫉权的人,压根瞧不上李景隆肚子里的墨水。
李景隆看了看仨书生的表情,便晓得他们是瞧不上自己,看来他得使用他的钞能力了。
李景隆噗嗤一笑,下一刻从腰间解下荷包,在仨书生面前晃呀晃,半响才道:“怎么样,你们要是赢了,玉佩的银子...本小公爷替你们赔了,若你们输了,便要叫本小公爷一声老师,如何?”
“反正你们也瞧不起我肚中的笔墨,这买卖你们不亏。”李景隆掐住仨书生对银子的弱点,牵引道。
“我等是清白的读书人,不食嗟来之食!”一穷书生首当其冲道。
“是吗...你差这一次吗?”李景隆不屑道:“又或者你是嫌本小公爷的银子脏...”,李景隆拉长音调,视为不满穷书生此言。
虽然李景隆表面作戏,想让穷书生后悔他说出的话,但心里却是一声叹息,果然是三个傻书生,本小公爷是在帮你们啊,这都啥时候了,还玩什么不食嗟来之食,显得你们高尚了,冰清玉洁了,还是说他不是人呢,真T M的扫兴。
不过,穷书生的自尊心可真大呢,这难道就是越穷的人越在乎面子,哎...那玩意值几个银子。
蠢啊...蠢啊...
不过,一旁的陈生是笑颜逐开,他太佩服李景隆了,小公爷就是有办法,居然想到用银子来侮辱这仨穷书生,哈哈...心里窃喜着,却一个激灵想到李景隆是用了一荷包的银子,使他替李文忠觉得肉疼。
毕竟李景隆因为缺银子,才卖了一千亩的地,这转头...便大手笔地丢出一荷包的银子,要知道,李景隆的习惯就是一个荷包装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啊,都能买几个娇滴滴的小姐回府当婢子了。
陈生痛心疾首,小公爷这是铁打实的败家子啊!
“这银子你们当真不要?”李景隆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高深莫测,微微一笑道。
仨书生此时也颇为动心,但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这“先河”。
“既然如此,本小公爷也不强人所难,林霄你报官吧...”李景隆转身拍向林霄的肩,便要装作离去。
林霄得到李景隆的许可,便要将仨书生送去报官。
“比就比!”见林霄,一穷书生面带苦楚,他知道,今天要是去见官,科考就会取消他们的名额。他们虽然穷,但不傻,一眼便瞧出李景隆与林霄的关系不菲,只要李景隆吩咐,林霄便不会报官,于是放弃所谓尊严,下定决心地说道!
李景隆背着手,转身向那书生走去,道:“好,有胆识!”
“比什么?”那书生道。
“写诗。”李景隆指向远处的茶馆:“请。”
...
“呦,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店小二迎上前,招呼道。“来这么多人...”,店小二旋即又道。
原来是那群看客不死心地跟上来,想继续看这场热闹,而这一举动,也让茶馆在今日的收益赚上一笔。
“可有题意?”穷书生道。
“无题意,自行发挥便可。”李景隆接过陈生端来的茶杯,一口饮尽。
而后者陈生却在眉宇间泛起一抹愁容,小公爷还会写词?陈生看着李景隆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在陈生的记忆里,小公爷虽是喜好读诗文,摆弄笔墨,但大多都是抄写,未曾原创过,小公爷他...行吗?
“笔墨纸砚我买回来了。”林霄抱着买来的文房四宝喊道。
待李景隆提笔才要写词,他想起一件极为重大的事,这关乎着今日的颜面,那就是——他不会用毛笔写字。
“林霄,你替我代笔。”李景隆一把扯过林霄。
林霄没有犹豫,默契地端坐,提着笔,等待李景隆娓娓道来。
李景隆语速飞快,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林霄运笔如流水,写出矫若惊龙的行楷。
李景隆继续念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林霄愣住,宛如石化般,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后面两句。
李景隆推搡了一下林霄:“愣着作甚,快些!”
林霄憬然有悟,绷着脸疾笔写完。
李景隆扯走宣纸,招来另两个穷书生,道:“你们自行体会吧。”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穷书生手里死死抓着宣纸,微微发抖,脸部抽搐着。
这是在激励穷书生,也是在diss穷书生。
嘶...
“彦实,不用比了,我们...输了...”另一穷书生长叹道。
仨书生交换了眼神,叫作彦实的穷书生接过宣纸。
七言绝律,难写。
气氛压抑,穷书生大笑,两句诗成千古一绝,是他输了。
虽然面带不甘,不肯善罢甘休,可最终,他也是服了软,面如死灰,目光闪过一丝苦楚,迈开沉重的步伐,终是不情愿地跪下,朝李景隆重重地行跪拜礼:“学生张信,字彦实,拜见...”,张信颤抖着语气,又重复道:“拜见...老...老师...”
当张信抬头时,其极力仰面,眼眶已是通红,像是泪水将要夺眶而出,而他那仅剩的自尊心,又驱使他要掩藏泪水。
张信?!
李景隆心头一颤,这都让他捡到宝了,万一是同名了呢,管他呢,收就对了,反正也不吃亏。
李景隆依稀记得,张信是洪武二十七年的状元,史称小张信,因为当时在朝中还有一位叫做张信的宠臣,为了区分二人,这也是朱元璋赐称的。
不过,就是这个人太轴了,不懂得变通,在洪武三十年时被朱元璋赐死了,要是他能改变张信的人生轨迹,那他的身边又有一得力干将,对未来的靖难之役也有了底气。
张信拜下之后,其余两个读书人,也都红眶拜下,一人道:“学生顾江,字丘北,拜...拜见老师,还请老师赐些银子,好赔偿这位公子的玉佩...”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喉咙被堵了似的,只剩下哽咽。
“学生叶非,字佑元,拜见老师。”
看客们见李景隆与仨书生用师生相称,觉得无趣了,便一一离去,但也有闲到极致的看客,依旧是在一旁,看着热闹不嫌事大。
李景隆冷笑一声,随手将荷包丢在张信面前,懒惰道:“银子给你了,真没意思,说跪就跪,不像本小公爷,谁都不跪,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都是这结果。”说着打了个哈气,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败家子想要做好人,可真不简单啊...
张信屈辱地收下银子,站起来,又朝李景隆作揖行礼,倒也显得郑重,似乎在他心里,他与李景隆的关系,并非是一拜了之的,道:“还不知老师名讳,也不知学生能否有幸知晓...若是学生有幸高中,此生定奉之,不忘此恩。”
李景隆背着手,对张信的话格外意外,旋即,李景隆幡然醒悟,这个时代是爱之仁,正之义,君之礼,哲思智,情同信,这是做人之本,若有悖常理,便会被世人唾弃。
而读书人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就像是那句话说的那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出口的话,便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本小公爷,叫做李景隆...”李景隆笑道。
“...”
场面一度尴尬,仅剩的看客脸色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然后...
像是一阵风拂过,嗖的一下,转眼抬眉之间,偌大的茶馆竟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仅剩的也就是店家与店小二了。
这是咋滴了,跑那么快是赶去投胎嘛!不去参加奥运会简直是可惜了!
李景隆面色难堪,不至于吧,李景隆的名声有那么臭吗?不就是纨绔了些,至于吗?
而张信三人,竟也是一副世界崩塌的样子,三人腿软起来,瘫坐在地,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此时此景,只想吟诗一首——卿本惊华,奈何从贼。
啪...
只听街上有人喊李景隆来了,锦衣卫来了,随后街上的人群如神速般,钻入除李景隆所在茶馆之外的铺子里,而那些掌柜也快如闪电地将门啪的一声掩得死死的。
大街上,只剩下秋风作伴,风扫落叶,婆娑作响。
张信在拜师那一刻,就想过李景隆身份高贵,是他高攀了,但没想到这个小公爷竟会是李景隆...
看着李景隆穆如清风的笑,在他们眼中呈现的却是青皮绿鬼,怒目金刚。
“额...银子你们拿好,不用赔林霄的玉佩了...”李景隆的话被林霄打断。
“老大,那是我为爷爷准备的寿礼...”林霄委屈道。
“我是老大,听我的!”李景隆用不容置疑的神情说道。
“好吧...”林霄道。
“还有...五日之后,来为师府上,为师要为你们补补课,虽说还有半年到会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了。”李景隆看着张信道。
张信弱弱道:“老师,您好像搞错了...”
“嗯?”
“我们上个月才考完乡试,等着放榜呢...”三人一副你也太抬举他们的模样道。
“是吗?那你们还怕什么报官,考都考完了...”李景隆纳闷三人究竟是怕什么。
“老师,您没科考过,您不知道,我们要是被官府抓捕了,我们的成绩将会被抹去,也会被禁考。”
“竟是如此...”李景隆一副乐天派的样子,道:“计划不变,你们还得来老师府上,乡试过了考会试,乡试不过还得继续考,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便不多说了。”
此言一出,张信还是担忧,毕竟李景隆是有前科的人,虽然李景隆的诗征服了他,但李景隆一个纨绔败家子,能为他们补课吗?靠谱吗?
这一次,定是有去无望啊...感觉这一辈都考不中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