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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大唐不良人 庚新 9547 2021-11-30 11:25

  风沙呼啸中,一个黑影从中扑了出来。

  曹大头一声冷哼。

  咻地一声,一箭已经射出去。

  这个时辰,从这个方向来的,只可能是大食或者突厥人。

  唐军?

  唐军在碎叶水已经败了。

  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消息。

  大将军薛仁贵带着唐军远征怛罗斯。

  要将盘恒在那里的突厥人消灭。

  顺便探听一下关于大食人的消息。

  谁知突厥没寻到,但却发现大食人的军阵。

  为了击败大食人,薛礼亲率精锐突袭大食人的后方。

  想将他们的粮草和牧场打掉。

  这些大食人远道而来。

  只要断了他们的补给,便会不战自溃。

  战略意图不差。

  执行的也不错。

  唐军以骑战而论,当今天下,薛礼几乎是骑战第一。

  就算阿史那道真这些大将,也要稍逊他半筹。

  数百里奔袭,顺利将大食人的牧场焚掉。

  牛羊马匹掳走。

  这份战报送到大都护裴行俭桌案前时,一向沉稳的裴行俭都忍不住击案叫好。

  但随之,惊天的逆转就发生在下一刻。

  负责管束后勤辎重和步卒的郭待封,不按约定守好营垒,而是命步卒前出。

  寻大食人主力作战。

  中途遇到大食人的骑兵,双方激战,一时胜负未分。

  便是在此时,突厥人突然从唐军背后杀出。

  郭待封军由是大乱。

  步卒阵势一乱,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屠杀的命运。

  最终三万多的步卒,死伤殆尽。

  碎叶水为之尽赤。

  唐军的辎重和粮草,反被大食人和突厥人所夺。

  得知消息后的薛仁贵大为震惊。

  他率轻骑击大食人后方,只带了三日干粮。

  失了补给,在莽莽沙漠里,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得已下,他率军回撤。

  连掳到的牛羊都全数抛弃。

  带着这些只会拖慢骑兵回军速度。

  而在西域这片地方,唐军若失了步卒辎重,不仅是食物和水源、草料难以补充。

  更困难的是箭矢兵器的损耗。

  战马的损耗。

  薛仁贵明白大势已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剩下的万余唐军骑兵,尽快撤回安西四镇,寻找大都护裴行俭的庇护,让惊魂未定的唐骑稍做喘息,重新稳住阵脚。

  结果,方寸大乱的薛仁贵,在撤兵途中,被突厥斥候抓到了踪迹。

  在怛罗斯附近,大食人与突厥人大军四面合围。

  唐军拚死血战,最后箭尽粮绝。

  不得已趁着黑夜,分头突围。

  然后被突厥人衔尾追杀。

  最终只有百余骑逃回四镇。

  连主将薛礼,都失去踪迹。

  而大食人与突厥人,将唐军的尸首收集起来。

  就在碎叶水边,斩尽唐军士卒头颅。

  以唐人首级,垒成京观。

  无头尸首,弃于道旁。

  被秃鹫和野狼,日夜啃噬。

  得知这一消息,四镇震动。

  西域震动。

  西域大都护裴行俭当时气得踹翻桌案,大骂郭待封无能,薛礼失智!

  以致唐军遭受如此重挫。

  安西四镇士卒闻之,一日数惊。

  亦有不少战士,曾在薛仁贵与苏在为麾下效力过。

  听说薛礼大败,一个个义愤填膺,刺臂见血。

  以血书向裴行俭恳求,要出坞堡,与大食人,与突厥人决一死战!

  但是裴行俭一反常态,死令不许出。

  又狠狠惩治了一批想要偷出军营,寻大食人报仇的士伍。

  从那时起,每到夜晚,众将士都能听到哀号之声。

  有人说,是唐军屈死怨灵,终日不散。

  有人说是野狼在号叫。

  无论如何,这场大败,在所有四镇士卒的心里,种下屈辱的种子。

  每到天明,疏勒城的校尉,远望着碎叶水方向,总是呜咽哀鸣。

  声如猿啼。

  众人知道,他唯一的亲弟弟,被大食人杀了。

  汉人最重乡土之情,当兵固有一死。

  唯一的念想,就是死后能回故乡。

  但,校尉的弟弟,还有许许多多的唐军士卒,永远回不来了。

  他们的血流尽。

  他们的尸身被敌人抛于道旁,被野狼秃鹫啃噬。

  他们的头颅被高高垒成京观,以震慑唐军。

  曹大头今早在出城前,还看到校尉立于城头,远眺碎叶水的背影。

  听着他呜咽哀鸣之声。

  好像在喊着什么“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死在这里的唐人,已经与这里的土地腐烂在一块。

  永远回不了唐土了。

  “胡人,死!”

  说时迟,那时快。

  弩箭电一般射出。

  眼看要射中对方面门。

  却见那黑影的身体诡异的一个扭曲,带着弩箭翻身倒地。

  从黑影后方又跳出一人,手里握着半截残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那不似人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威胁敌人。

  曹大头冷哼一声,闪电般将角弩挂在腰上,肩膀上的大黄弓已落入手中,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眼看要放箭。

  陡觉手腕一沉。

  郑二郎冷厉的声音同时响起:“等等,像我们的人。”

  嗯?

  曹大头一愣。

  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哪还有我们的人?

  那个方向已经都是胡人的牧场,都是突厥人和大食人。

  唐军的头颅已经被高高垒起,腐烂臭了。

  他眯起眼睛向前看去。

  身体微微一震。

  那个拿着断刃的家伙,身上虽然脏乱残破,但衣甲还真有些像是唐式的。

  手里的断刃也像是一把断掉的横刀。

  此刻那人低伏在地上,正在推动倒地的另一人,口里似乎在喊着什么。

  曹大头和郑二郎对视一眼。

  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别是侥幸逃回来的唐军,被自己一箭射死了。

  “过去看看?”

  牛六郎道。

  曹大头看向郑二郎。

  郑二郎点点头,肯定道:“我和六郎过去看看,大头你和九郎在这里戒备。”

  这是一个老兵的素质。

  哪怕对方疑似友军。

  也要防着一手。

  留下一个箭手,和一个传令报信的兵卒,十分妥帖。

  牛六郎点点头,插起铁锤,拔出大盾,护在身前,跟着郑二郎,亦步亦趋的向那两人走去。

  他是步卒中少有的力士,也是肉盾。

  若真有什么变故。

  他的大盾,将成为保护郑二郎的屏障。

  为大家反应争取时间。

  数息后,郑二郎和牛六郎走到那两人身前。

  看到手拿断刃的那人,正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不发一言。

  而先前倒地的那人,却让郑二郎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嘴里咬着弩箭,唇边渗着血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几乎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不过,能在电光火石瞬间,扭转身形,以口齿咬住飞射面门的弩箭。

  这份眼力,这份身手。

  必是唐军中的百战老兵。

  作战本能已经融入骨血中了。

  咬在口中的弩箭,可以反射向敌人。

  无论任何绝境,都保留一分反击的可能。

  唐军,有这般身手的不少,但也不会太多。

  此人当不是无名之辈。

  郑二郎微微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自问自己身手不差,但也比不上此人。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手持断刃的大汉,以断刀撑着地,眼神凶狠的扫过郑二郎,目光落在一旁的牛六郎上,最后落在他插在背后的铁锤上:“骨朵?呵,我若不是几天水米未尽,就凭方才这一箭,你们都得死。”

  啪!

  地上那名唐军翻身而起,随手一巴掌拍在那大汉的脑袋上,呸的一声吐出口里的箭,声音沙哑道:“我是薛礼大将军麾下,第三旅旅帅,关中,魏三郎。”

  拄着断刃的大汉甩了甩头:“第三旅,第八团团首,陇右,萧二郎。”

  啊?

  郑二郎大吃一惊。

  连着身边的牛六郎都是大惊失色。

  “你们……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薛将军麾下还有活着的人吗?那其他人呢?薛将军可安好?”

  两人急切问。

  将乃百兵之胆。

  无论这一仗败得有多惨。

  只要薛仁贵还活着,唐军的胆气便仍在。

  就有卷土重来的勇气。

  若是一军之将没于阵中。

  这支军队纵然还有人活下来,精气神也完了。

  “薛将军……”

  提起薛仁贵,魏三郎和萧二郎,同时神色一黯。

  “你们……该不会薛将军他……”

  “不是,我们不清楚将军如何了,兵败的时候,各部四散奔逃,我们这一旅承担诱敌和阻敌之责,战至一日夜,等天亮的时候,追击我们的突厥人撤了。

  我们从死尸推里,又救起了十几名袍泽,然后向着四镇这边撤退。”

  萧二郎苦笑道:“一路上经历好几拨敌人,也遇到数十名兄弟旅的残军,最后快到疏勒时,被突厥人的探马追上,一番厮杀,最后只剩我们两人,其他人都……死了。”

  说出死了二字。

  心头如放下千斤重石。

  一条昂藏的陇右大汉,一时止不住悲痛,泪水滚落下来。

  死了,都死了啊。

  难以想像,这数月以来的逃亡生涯。

  一次次从敌人的弯刀中挣扎求存。

  无法形容,一次次被敌人像是撵猪狗一样追杀,被敌人将兄弟们砍翻在地,亲眼看着袍泽被割去头颅的憋屈。

  逃到碎叶水边,看着被染得血红的河水放声大哭。

  那是兄弟们的血。

  当最后看到雾气中,河岸边突然多起来高高的山包。

  走近时,闻到刺鼻的血腥气。

  看到一张张狰狞而恐怖的脑袋。

  一个个唐军的头颅,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样子。

  好像时间永远凝固在与敌人殊死搏杀的那一刻。

  一张张脸,或愤怒、或不甘、或恐惧、或绝望。

  那一张张脸,都是熟悉的脸庞。

  都是大唐军中袍泽的脸庞。

  他们永远留在了碎叶水边。

  永远留在了怛罗斯。

  夜晚时,魏三郎和萧二郎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战友们不甘的咆哮。

  前进,前进!

  杀贼!

  杀贼啊!!

  大唐万胜!!

  一种惨烈和悲痛之气,从心中涌起。

  虚弱到极点,几乎随时会摔倒的魏三郎,狠狠咬着嘴唇。

  他咬得如此用力。

  以至血水从口中渗出。

  干涸的喉咙嗅到如铁锈般咸腥的味道。

  这种感觉,提醒他还活着。

  提醒他要将兄弟们的那一份活下去。

  报仇。

  报仇!!

  直到杀光那些大食人。

  将那些突厥人碎尸万段。

  只有以血,才能洗涮大唐战败的耻辱。

  “带我回四镇。”

  魏三郎咬牙道:“我有,我有重要军情。”

  “什么样的军情?”

  郑二郎警惕的问。

  虽然此人自称是友军,番号也对。

  但不能排除,被敌人诱降甚至投敌的可能。

  还需细细审问一番。

  如今的局面,万万大意不得。

  “带我们回去……我要见,裴大都护……”

  魏三郎的声音仿佛踩在棉花里,虚弱不堪。

  他随时可能会晕倒。

  数月的逃亡,一身的伤病、饥饿、疲劳。

  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

  “裴大都护?你要见裴大都护做甚?有什么军情先说来听听?我再酌情上报。”

  郑二郎继续追问。

  一旁的牛六郎看着魏三郎,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之前在大都护府中待过?你好像是长安来的,是苏……苏大总管……”

  声音未落。

  只见魏三郎和萧二郎两人互相搀扶着,直挺挺的倒下。

  “哎,怎么说倒就倒?”

  “快救人……”

  昏暗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好像变做冰火两重天。

  一时酷寒,一时如地狱般灼热。

  热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蒸熟的大虾。

  皮肤血红。

  冷的时候,寒气在身体四肢百骸,骨骼里游走。

  整张脸又变得铁青。

  不知过去多久。

  魏三郎终于张开了眼睛。

  梦里好像见到千军万马,踏破冰河。

  碎叶水被万蹄踏碎。

  耳旁好像还听见唐军冲锋的号角,以及千万人愤怒嘶吼:大唐万胜!

  一滴泪水,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顺着眼角滑落。

  然后无数的声光,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有许多人影在模糊的眼前晃动着。

  还有各种口音在惊喜的呼喊:“醒了,醒了!快通知校尉!”

  “大头大头呢?快弄点水来。”

  “把九郎唤过来,他不是说自己是长安人?让他来问话。”

  各种交杂的口音。

  有蜀地的,有西南的土话。

  有陇右的口音。

  还有西域胡人的口音。

  甚至还有吐蕃人的口音。

  魏三郎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他看到,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唐士卒。

  西域的镇兵?

  他看向对方的衣甲和徽记。

  “你醒了?”

  昏迷前见过的郑二郎走了过来。

  魏三郎迟疑了一下:“我记得你的声音。”

  “我是郑直,你可以呼我二郎,疏勒城第一旅第三团队正。”

  郑二郎摸了一下唇边翘起的胡须:“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

  魏三郎一惊:“我那位同伴?”

  “他还未醒,不过他的身子骨很壮实,应该没事,只是太累了。”

  听郑二郎如此说,魏三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突然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这里是疏勒城?”

  “对。”

  “快带我去见你们主官。”

  魏三郎挣扎起来,一把抓住吃惊的郑二郎,声音沙哑低吼:“我有重要军情!”

  “什么样的军情?”

  郑二郎谨慎问:“能否先说我听听?”

  魏三郎环顾左右。

  郑二郎还未说话,站在他身后的曹大头冷哼一声,晃了晃他的大脑袋,将口里咬着的草根啐到地上,不满道:“这里都是一个槽里刨食的兄弟,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藏着腋着。”

  魏三郎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刺激到了曹大头。

  以为他不相信这里的兄弟。

  魏三郎深深盯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郑二郎:“重要军情。”

  “说吧,这里都是我们的袍泽兄弟,若是在这里不能说,到哪也不能说。”

  郑二郎道。

  魏三郎深深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缓缓道:“大食军不止四万,后续,还有更多大食人,我们听到突厥人的谈话,他们,要四镇。”

  “什么?”郑二郎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下意识追问一声。

  “他们要四镇,要整个西域!”

  另一边床上,萧二郎撑起身体,气喘如牛:“大食人就快过来了,快提醒大都护准备应战!”

  “你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曹大头怒骂着。

  当一件事太过颠覆常识,带来的不是警惕,而是愤怒。

  西域,是大唐的西域。

  大食人?

  大食人算什么鸟,敢来西域和大唐抢食?

  曹大头的愤怒还没过去。

  突然发觉,脚下大地似乎有些异样。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看向窗边。

  那里一张破木桌,桌上的药罐缓缓移动。

  不是药罐长了脚。

  而是震动。

  丝丝震动,震得桌上的瓶瓶罐罐轻微跳动。

  隆隆隆~~

  远处似有闷雷声响。

  “敌袭~!~!”

  外面的城头,发出凄厉叫声。

  ……

  天空云朵成群。

  地面上的云朵也连绵不绝。

  不,地面上当然不是云朵。

  而是连绵不绝的战马,行营,随着大军的行进,时起时伏。

  队伍太过庞大,以致于眼睛发生错觉,好像这片“云海”不曾移动一样。

  事实上,这片战马的海洋,无时无刻不在向前涌动,向着大唐的安西四镇,向着唐军的安西大都护。

  视线穿过成群的战马。

  数不尽的大食骑士。

  划过无数闪亮的弯刀和旗幡。

  听着如雷鸣般连绵不绝的马蹄声。

  最终,来到大食人的中军大营。

  那是建立在马车上的移动行营。

  由数十匹战马拉动的巨大马车,上面如无数楼宇建筑相连。

  可以有数十人自由走动。

  无数炽烈的符号,带表大食人信仰的旗幡随着激烈的狂风舞动。

  而在车中,却如平地一般稳固。

  视线透入。

  可以看到无数穿着铁甲的大食武士,神情坚毅的伫立在行营各处。

  替全军的主将,忠实的守卫着。

  行营内铺着华美的波斯地毯。

  数名美丽的胡姬正在鲜艳的地毯上翩翩起舞。

  性感又妖娆。

  富含波斯和大食韵律的音乐,伴随着胡琴和鼓点声响起。

  围绕在四周的,是露出精赤肌肉的大食武士。

  一个个身高八尺,铁甲覆着脖颈和胸膛。

  脸上戴着狰狞的金属面具。

  只露出黑洞洞的双眼。

  有一种独特的,异域和宗教色彩。

  地毯直铺而上。

  在行营最上首位置,以白虎皮和鲸皮铺就的巨大坐床上。

  后方挂着整个西域的地图。

  在床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端着琉璃杯。

  杯中腥红的葡萄酒,随着他手指的把玩,微微晃动着。

  在老人左右手边,各坐着一个将领。

  左手的那人,高鼻深目。

  虬须绕腮。

  两眼微现蓝褐色。

  肤色白皙。

  显然是突厥人。

  右手那人。

  鹰鼻深目。

  脸颊削瘦。

  年纪在五旬左右。

  以白布缠头。

  两颊各有布帘垂下。

  乃是典型的大食人装扮。

  身上穿着名贵的蜀锦。

  手里把玩着一个黄金雕成的鹰,面前摆满了珍肴,却纹丝未动。

  行辕最上首的,正是此次大食征东军统帅,阿卜杜勒。

  左手的,乃是背叛大唐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屈度。

  右手的,则是大食征东军副帅,哈栗吉。

  外面军阵喧嚣,号角连营。

  这行营中,却是一派祥和。

  阿卜杜勒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阿史那屈度和哈栗吉相邀道:“副帅,还有可汗,我们一起喝一杯。”

  阿史那屈度勉强举杯,轻抿了一口,随即放下酒杯道:“大帅,上次虽然咱们胜了一场,但大唐富饶,唐军勇猛,只怕后面的作战,没那么容易。”

  阿卜杜勒嘴角带着微笑,捧着酒杯:“哦?上次你不是说,唐军那个将军薛,是大唐的名将吗?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

  说着,转头向副帅哈栗吉道:“哈栗吉,你说呢?对了,你那位侄子听说在身毒干得不错。”

  身毒,即天竺的音译。

  大食人对天竺人的了解,只怕比唐人还多。

  几百年来,从月氏人,到波斯人,都会向天竺渗透。

  分一口肥肉。

  毕竟,远东的汉人太凶恶。

  远不如逆来顺受的天竺人可爱。

  一句话,天竺人嘴炮没输过,打仗没赢过。

  哈栗吉这时才仿佛回过神来, 向阿卜杜勒举杯道:“大帅,我在想天竺还有多久才能全部拿下,我听伊本说,那位大唐的天竺总督,王策,有些难缠,死守着中天竺,战事有些不顺。”

  阿史那屈度道:“那位总督叫王玄策,昔年曾向吐蕃借了几千人,灭了整个中天竺,逼降了五部天竺。”

  “那些身毒人都是些没用的废物,算不得什么。”

  阿卜杜勒轻蔑一笑:“将军们,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西域来吧,听说大唐有取之不尽的黄金和财宝,用之不竭的织锦瓷器,富得流油的黑土地。”

  他向自己身上的蜀锦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满意。

  “似这般轻和柔软的锦衣,如少女肌肤般幼滑,这些宝贝,我们都应该向大唐去抢掠。”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地图。

  目光盯在标注安西四镇的地方久久停留。

  “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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