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是吏部尚书,官员的考核、调整、任命都要经过他的手。
人老成精的他,今天一早就从别的官员那里知道,程咬金昨天到处推销粪肥的事。
刚才李世民没来之前,众人就商量好了,先由长孙无忌用话将程咬金卖粪肥的事堵死。然后再下个套,让他钻进去,到时粪肥的定价权就是他们的了。
他们当然知道,粪肥对改良土地、粮食增产的重要性!
虽然,他们的主要注意力放在朝堂上。但是,谁还没个千八百亩土地?
程咬金不明白,长孙无忌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自己还没开口呢,就被长孙无忌轻飘飘的一句话堵死了。
但他程咬金是谁啊?当年的混世魔王,他才不吃长孙无忌这一套!
他向在座的众人拱手作揖了一圈:“不错,俺就是来卖粪肥的!俺不穷,陛下对俺恩重如山,厚待如海!但是,人是有欲望的,如果俺没有欲望,俺依然还在山东做俺的小地主。
俺也不会四处征伐,就那么在家娶上几房小妾,饿了吃饭,渴了喝酒,累了睡觉。或者叫上三五好友,浪迹青楼妓馆,整日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了。
俺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俺受陛下隆恩,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俺还有子孙,还有长辈,还有族人,这不光俺一人吃饱,便全家不饿吧!
俺如今和杨家小子合作卖粪肥,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合作共赢罢了。俺堂堂正正做利国利民之事,俺哪里错了?
土地肥力下降,粮食减产,苦的是谁,还不是在坐的各位和百姓?年初才斗米二十文,而如今却要斗米二百文!你们吃得起,长安城的百姓吃得起吗?
关中四面闭塞,水路不通,粮道只能走潼关和蜀道。你们可知道运进关中的斗米成本是多少吗?今年灾祸连连,粮价上涨得厉害,若不是陛下圣明,还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百姓……!”
程咬金说着话,眼角居然挤出了两滴泪水,看得在坐的众人目瞪口呆。
长孙无忌以为程咬金误会自己那句话了,连忙安慰:“知节啊,某没别的意思,某知道你是为国为民着想。但你堂堂国公、左领军大将军之尊,却到处卖粪肥,做得确实不妥!你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秦琼也过来劝他:“是啊,知道的说你为民操劳,替陛下分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亏待了你,逼得你靠卖粪肥为生呢!”
“就是,你程咬金有多穷,才沦落到满大街卖粪为生的地步啊!”李道宗到这时候了,还不忘调侃程咬金。
“既然老程又是陈情激昂,又是掉眼泪的表演了半天。咱们还是这样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啊!大家可有表示?”杜如晦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们才意识到,上了程咬金的当了。
程咬金卖力表演了半天,要得就是打开卖粪肥的话题,他怎能让这机会溜了:“俺说老杜啊,你也太不仗义了!俺这是真情流露,怎的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了演戏了?”
“真情个屁!俺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无话找话来卖粪肥吗?说说吧,到底怎么卖的,一斤多少文?”尉迟敬德这大老粗,还真是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把长孙无忌等人给程咬金下的套都给破了!
众人听了后,都气鼓鼓的瞪着他。
尉迟敬德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但已经晚了,程咬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开话题的机会。
“五贯!”尉迟敬德一说完,程咬金马上说出了这俩字,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噗……”
任城王李道宗一口茶水喷出老远,瞪大眼睛看向程咬金:“一斤粪五贯钱?你的粪里有金沙不成?”
长孙无忌对程咬金怒目而视:“你不如去抢得了,还卖什么卖呀?”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程咬金向众人压了压手,连忙赔罪:“对不住了,对不住各位了!怪俺没说清楚,没有那么贵的粪肥,不是一斤五贯,而是千斤五贯!”
“千斤五贯也贵啊!你这样卖,百姓不活了?有你这样利国利民的吗?”任城王李道宗嚷嚷起来。
“任城王说得对……”
“就是……”众人再次附和,任城王李道宗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倒不是真为民着想,而是为了自己的腰包。对这些权贵而言,千斤五贯不是很贵,但那可是一文不值的粪啊,到了他程咬金的手里,居然卖出了千斤五贯钱天价来!
这种落差,谁受得了?
“这怎能叫贵呢?各位想想,一亩地用肥二百斤,千斤可用于五亩地。如若一亩增产五十斤,五亩就是增产二百五十斤,合一百斗。如今斗米二百文……”
程咬金又重复他,多次忽悠别人买粪肥的套路了,说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某听明白了,合着你程知节的粪肥不是利国利民的,而是专门拿我们这些豪门权贵开刀的!”房玄龄这时插了句嘴,众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玄龄兄,你这话俺就不爱听了!什么听拿豪门权贵开刀?你们也有土地吧?土地肥力下降,是不是得施肥……”
“堂堂一朝国公,朝廷重臣,竟为了些污秽之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李世民从门帘处走出,对正在争辩的程咬金厉声大喝。
程咬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他抬眼看去,正看到李世民愤怒的瞪着自己。
他不由打了个机灵,忙上前作揖行礼:“臣程知节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啍!”李世民哼了一声,没理会程咬金,一甩袖袍便走到中间主位盘坐了下去。
“继续刚才的议事……”
“陛下,其实千斤五贯不贵……”李世民话音刚落,程咬金便抢生出声,他还以为李世民是说粪肥的事呢!
“闭嘴!”未等程咬金说完话,李世民再次厉声大喝,眼睛狠狠的瞪着他,像似要冒火一般。
“扑哧……”任城王李道宗再次一口茶水喷得老远。
“哈哈……”其他人实在忍不住了,狂笑出声。
程咬金一头雾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想:刚才不是说继续议事吗?怎么又不让说了!
李世民就这样瞪着程咬金,良久之后,才轻哼一声,将脸转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站起身,向李世民行了一礼:“陛下,臣认为,如今突厥正遭受暴雪侵袭,牧草厚埋于雪下,牲畜生存困难,来年必定粮食紧缺。我们应及早备战……”
“阿郎,好消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从书房外走了进来。程咬金虽不爱读书,但是他也是有书房的!
“何事?说吧!”程咬金正坐在案桌后,阴沉着脸,皱着眉头,说话语气有些生硬。
他现在很不爽,只因三天前,他在长孙无忌府上推广粪肥时,被李世民严厉喝斥。他这三天都心神不宁,老是觉得李世民因这事可能会敲打他,或者将他外派做刺史。
今天一早,他便让管家去城南暗中盯着那里,但凡有什么情况,都要及时回来汇报。
可管家回来汇报了,他却把这事给忘了。
“阿郎,是这样的,今天一早,俺到了城南粪场,便看到有三个人牛气哄哄的在那里烤火。俺便悄悄的走到了他们近处隐蔽起来,您猜他们在干啥?”说到这,程潇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小聪明。
“有屁快放!”程咬金不耐烦了,他现在心烦意乱,哪有兴趣跟程潇胡咧咧。
程潇讨了个没趣,咽了口口水:“那三个人当中,一个是任城王府的管事,一个是河间郡王府的管家,另一个是齐国公府的管家,都在那里等着见杨家小子。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已经来三天了,连杨家小子的人影都见不到。”
程咬金听到那三人,可能是找杨义买粪肥的,立马来精神了。转头看向管家:“他们有没有着急?着急得团团转的那种?”
“着急了!他们不但急得团团转,简直是火烧屁股一样!”程潇说到火烧屁股时,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哈哈……该!要你们嘲笑俺。总有一天,你们得来求俺!”程咬金听到嘲笑自己的那三家人的情况,他如今高兴了。
“阿郎,您似乎知道杨家小子在哪里?”程潇疑惑不解的问程咬金。
“俺当然知道,这是俺跟杨家小子商量好的!哈哈……”
“那他……”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以后这事就交给你管,记住了,坚持千斤五贯,一文钱都不能少,少了拿你是问。”
“阿郎,你将那么大的事交给小人来管,小人……小人……”程潇似乎没信心管理这事。
“俺现在出面不合适,以后这事就你来管,你给俺盯紧了,千万不能松口!还有,不管你找谁来卖这一批肥,你都给我盯紧了,绝对不许出披露,明白了吗?”
“是!阿郎,俺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你先出去吧!”
“是!”程潇得了这个美差,喜滋滋的告退而去了。
程咬金沉思起来了,他倒不是为这粪肥的事,而是那天在长孙无忌府上,无意间参加的征讨突厥的会议。他是想,怎样才能从中获得出征的机会。
“哐哐哐!”刚转出去的程潇,轻敲了几下门走了进来,手上还多了张拜贴。
他欣喜的跑到程咬金身旁:“阿郎,检校侍中王珪求见。”
“哈哈……有人送钱上门了,快请!”说完,程咬金便当先走出门而去。
程府门房处,一个看样貌约六旬的老人,带着个提着礼物的仆人,正站在火盆旁烤火。
“哈哈……俺说今早门楣上怎的有喜鹊喳喳叫,原来是王兄大驾光临啊!”程咬金人没到门房,声音已传了过来。
“哈哈……我说知节啊,多日不见,你愈加威武了!”
“哈哈哈,何事到了你口中,都能说出个道道来。”
“哪里,哪里,知节你本来就威武不凡!” 王珪和程咬金一边打着秋风,一边相互见礼。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里面请。”
程咬金和王珪来到客厅,按主次落座。程咬金吩咐管家去准备宴席,下人搬来火炉和茶具,现场煮起了茶。
“今天王兄到俺这来想吃啥?听俺的!俺这里还有两坛好酒!”
“知节就是阔气,这时候了,还有好酒!”
“王兄可不要到处乱说,这酒是俺珍藏了多年的。并不是陛下颁布禁酒令后才买的,现在的百姓可没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是啊!今年灾祸连连,粮食严重减产,百姓们有得吃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要是有多余的粮食酿酒,我每天下朝后,也可以喝点酒消遣消遣。”
程咬金暗道一声:来了。
随即开口说道:“这还不简单,往田里多施些粪肥不就行了!”
“呵呵,是啊,可以往田里面多施粪肥。可是某家没有粪肥呀!可如何是好?
“嘿嘿,粪肥俺倒是有一些。”
“哦?知节能否支援一些?”
“好说,好说。不知王兄要多少?”
“某要百万斤,不知知节可有这个数?”
“这个没问题,千斤五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