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时,有着压抑不住的恨意,令她到了最后,都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沈祁渊揽住她,仿佛想借此舒缓她的心情。
沈安雁感受着那手掌覆盖在她手臂的灼热,掩下睫毛,“叔父,您会觉得我残忍吗?”
“残忍?”沈祁渊轻笑起来,握着她手臂的手不由紧了几分,“那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母亲,虽未亲生却胜似亲生,你觉得我会认为你残忍,我只会觉得你报复得太轻,那样的人,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说得如同地狱潜上来的恶鬼,叫人听闻胆寒,可沈安雁切肤般的感同身受。
那些人的冷言冷语都没有使她崩塌,这样的话语却令她有些崩溃地哭。
沈安雁擦了擦眼泪,问:“你要去看看祖母吗?灵堂我叫人守着的,大爷他们进不来。”
沈祁渊抚了抚她的头,“我来前已经去看过了。”
因为私自回来的缘故,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只能在暗处祭拜了三下。
看着灵幡飘摇,而灵棺旁的僧人敲着木鱼,笃笃的,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想起近来从暗卫听到的那些消息,不免忧及沈安雁,所以叩拜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果然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儿萎靡地坐在榻上,正抚着那个小东西。
思及种种,沈祁渊喟然一声,“你只管送老太太便是,其余的我来。”
沈安雁摇了摇头,大泪将倾使得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又带着无限的苦楚,“我要亲手做,这是我积下来的恶果。再则我总不能一直在你的庇佑下,我需得自己处理。”
沈祁渊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颇为楚楚可怜,并没有逼迫她,只是建议道:“现在府内上下人心涣散,各自都在为未来筹谋,料你是使唤不动人的,我这里有几个心腹,供你调遣。”
他看到沈安雁朱唇微翕,害怕她拒绝,连忙道:“你总是需要人手的,那些信不过的,你断不可能放心使用,不如将我这些人拿去,尽情你的安排。”
沈安雁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他转,“那叔父你呢?你将你身边的人手派给我,你不就相形见绌了?”
沈祁渊看着她的样子,有短短的眩晕,想是连日的长途奔波以至他过于劳累,现下陡然放松,那些疲惫便从脚底漫了上来。
沈祁渊摇了摇头,“不用管我,那边的战事并不吃紧。”
夜凉如水,高墙那边悠悠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慢三块,已经是丑时。
沈安雁起身,素色的斓裙像水芝散开,在月下静淌出璀璨光华,“我出来许久了,得去给祖母守夜了,免得她一个人躺在那儿太孤单。”
沈祁渊没有拦着她,只是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只是想回来见你一眼,明早我便回去。”
沈安雁没料到分离来得这么快,他们才说话没有多久......而此去又不知多久能相见。
沈安雁不免掖眼,却将泪揉碎在眶里,扬起笑,“你去罢,不必担心我。”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从暗卫口中听到的消息远比实际来得轻松。
他亦不知道,她瘦弱的身躯承担了多少。
可是他明白,她如今这般样子只是想让自己走得无后顾之忧。
所以沈祁渊只是再道:“有什么事千万不能自己扛着,有容止在,有什么都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做,再不济,你就写信告诉我,知道吗?”
沈安雁点了点头,忍住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将他送出门。
沈祁渊出了门,星芒跃在他高大的身躯上,飞扬的发梢上。
她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穿着盘领常服,不像是个将军,倒像是个荣华人家的尊贵少爷,那宽大的袖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让她突然有种预感,总觉得他们要分离许久。
沈祁渊回过头,看到她斜签在门上,秋水的眸子闪烁着光,神色很绝望又充满了酸楚,像是一颗濒死的茱萸,哀婉得令人心伤,而在看到他的时候,她又撑起一副轻松的面皮迎向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她被人诬陷没了清白,又被冠以害死祖母的罪名,众口铄金,每个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沈祁渊心像是被一双手揪住般紧疼。
他想起那个场面,她举着剪刀,绝望地站在他面前,她叫他‘叔父’,她朝他哭又好似在笑,可下一瞬,她抬手的动作又那么利落而决绝。
他不想再看到他那么珍爱呵护的一朵花才刚刚绽放出姿色又枯萎了。
这不是他满打满算两世要的结果。
沈祁渊转过身,大步阔跃地走向她。
冰凉的霜风从他耳畔呼啸而过,将他的心跳声衬得越发如擂鼓。
“雁儿。”
他叫了一声,猛然攫住她的口舌,将她推进屋子里。
沈安雁被这弄得猝不及防,却是本能回应着他。
长长久久的耳鬓厮磨,沈祁渊低喘着气远离她,爱怜地抚摸着她,“三姑娘,你要周全自己,你答应我,不若,我不安心。”
沈安雁不防他说这些话,但还是明了他内心里的恐慌,她绞着他的袖口回纹,那里有一根突出来的线头。
“我省得,叔父才真该注意自个儿,别上了战场,就忘了我还在京城等着你。”
沈祁渊看着她低敛着眉,璀璨的星光被她含在眼皮儿里,神情因而瞧不出来,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莫要担心。”
灵堂响着木鱼声,僧人口念佛经,密密麻麻的音像是小虫一样啃噬着人的耳朵。
卞娘红着眼上来,“姐儿,方才大爷他们又来了几次,只说,若是姐儿您再不让他们进去,不论您是否承皇恩,也一样报官上疏,告姐儿您的不是、”
沈安雁轻嗯了一声,目光没有一丝犹豫,“让他们告去,你也别觑着他们,也告诉他们,若是再闹,就不会留何情面了。”
卞娘颤了颤身子,“不留情面?”
沈安雁点了点头,望向她,“不留情面,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