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世怔楞住,俄顷才反应过来,笑道;“既是如此,便多谢三姑娘了。”
沈安雁唯道:“何谈多谢,说得难听点,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合该如此。”
方知世便不再赘诉,只拿了要用的物什便又出去。
沈安雁借着微翕的幕帘朝外看,见浑身是血的士兵瘫在地上哀嚎,模样煞是凄惨,叫她望着也觉得浑身疼痛不已。
霜华挑水进来,一张小脸也被外头场景吓得发白,“姐儿,可是瞧见外头那些将士?”
沈安雁垂下眸,一双眼在火光里明灭不定,“我瞧见了,战场上刀剑无言,更无人情,是故我们更应该力所能及地相助,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地迎战。”
霜华点了点头,于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和沈安雁同一思想,真心实意地为那些将士的劳累。
沈安雁见他这副状态不免劝慰,“不必太害怕,也不必过于担忧,有将军在,自然是一骑绝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霜华面色稍霁,却仍是心有余悸地偷觑着外面。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伤残士兵到来,所要用水愈发的多,霜华根本无暇顾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安雁只觉往坑里掷柴掷得十指抽筋得剧痛时,便听闻前方传来的捷报,说是暂时击退敌人。
沈安雁落了心,又紧接提了心,忙问道:“叔父呢?”
霜华见她失魂落魄没有半点方才的镇静,心中既感喟,又理解,只抚慰道:“姐儿不必担心,既然战事已歇,又打了胜仗,便是说明将军无大碍。”
沈安雁听言连连点头,“是了,是我糊涂了,若是将军不在,这些敌人自然不会风向草偃。”
想及此,沈安雁也不着急着去找沈祁渊,反而静静坐在炕前一如方才添柴烧水。
霜华见沈安雁那被火光耀得红彤彤的颊畔,想及方才之事,倏尔一叹,不再置词。
彼时沈祁渊回了帐中,未来得及喝一口,那厢夏侯思便寻到他说:“将军,只怕这大月氏不会罢休。”
沈祁渊兵甲未卸,其上尚沾染着鲜血,衬得一张俊颜更多几分凛厉,“那贵展离生性嗜战,如若不将他擒拿或绞杀,只怕这战没有讫已之时。”
说着,他垂眸而望,见其杯上清水倒映着被血痂所覆的脸庞,想到三姑娘来见时恐会被吓着,连忙叫了士兵打点水进来。
夏侯思却从未见过沈祁渊这般爱惜容貌,注重仪态,转而一想,因是为了三姑娘,是故也不露异样,紧等着士兵进来,然后听到那士兵笑道:“怪道不的三姑娘去烧水,原是为了将军。”
夏侯思一怔,沈祁渊却是沉目望去,“烧水?三姑娘去烧水了?”
那士兵始料未及,陡然承受沈祁渊的怒火,身子直顾觳觫,“属下......属下.......”
沈祁渊见他吞吞吐吐,当即不耐,“罢了,问你也是白问,我自去看看。”
说着,便大步阔跃,掀了幕帘往外而走。
那士兵自觉行差错处,满面皆是死相,夏侯思见他这样也不想劝慰,施舍一记冷眼,便紧跟着过去,心里直顾暗道:这几日将军不眠不休,又是商议战事又是照顾三姑娘,这下迎了一场厮杀,只希望等会儿子两人不要发生争执,不若,只怕将军身子受不住。
一番乱想,却已跟着沈祁渊来到了灶房。
因为伤兵众多,灶房又多是空地,是故这里一般用来安置残兵。
一眼望去,残肢断臂,哀嚎遍野,更是鲜血淋漓,既是夏侯思见状也免不了翣了翣眼。
反观那些伤兵见到正副将皆是到场,连忙托着伤残之躯行礼。
沈祁渊虽是气怒,却也将众士安抚道:“不必多礼,且好好疗伤。”
然后一双眼望向方知世,问:“三姑娘在里面?”
方知世点了点头,许是沈祁渊脸色差得厉害,他又添了一句,“三姑娘也是担心,想尽绵薄之力......”
一番话尚未说完,便被沈祁渊厉声打断,“她只要安生静养让我不顾虑便是尽她绵薄之力了。”
夏侯思与方知世跟了沈祁渊数年,自是未曾见过他这等失态模样,是故当即一愣,等反应过来之时,那沈祁渊已撩了帘子往里而去。
沈安雁正往火坑里丢柴火,只听到霜华仓惶的声音惊起,“将军。”
沈安雁心头一沉,往门口去顾,见沈祁渊满身皆是鲜血地伫立在那儿,心头咯噔一下,那些因他欺瞒,因他不顾及自身的埋怨而筑的城墙此刻轰然倾颓,连忙起身去迎,“叔父,你怎得了?是哪儿伤着了?我看看,我瞧瞧。”
那被柴火烧得红彤彤的脸,额首还密布着汗,此刻却煞白地厉害,叫沈祁渊见闻一霎没怒气,只能柔了声道:“我没事,是旁人的血。”
沈安雁不信,也不顾旁人是否在看,直顾翻着他的衣领盔甲,一边这么做,一边道:“怎么可能,旁人的血怎会这么多.......”
一番胡乱摸着,见他果是不痛不叫,也安稳了心,又想及方才的一番话,只觉的丢脸一场,当即撂开了他,连忙后退几步,作一副抗拒漠然神色,“叔父没事便好。”
沈祁渊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番作态,又心里气怒她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来这等地界儿讨苦吃,是故当即也拉长了脸,沉声道:“你来这儿处作什么?”
沈安雁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内心咯噔一下,又害怕他气急攻心,但想及自己的目的,又觉得自己这般作为并未有什么不妥,是故也板着脸看他,“我来帮忙。”
沈祁渊气得发笑,“这里有伙夫,有厨娘,更有杂工,需得你来做?”
他的语气甚是嘲讽,叫沈安雁听闻也不大快落起来,“事急从权,何况今下正值人手缺失之际,多一个人相助便多一分轻松,我为何不能做?”
她说得信誓旦旦,叫沈祁渊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言辞,俄顷才哂笑一声,“你伤还未好,需要休养生息,这般做岂不拖累了自个儿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