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思目光闪过惊疑,还未开口便听得沈安雁继续道:“如今将军不在,士气大减,且近日来圣上克扣军粮,莫不是提防我所在,而贵展离趁此时穷追猛打,岂能不知晓军营之中已有奸细。”
夏侯思不明白这话与她要去见贵展离有何联系,但此时战况紧急,容不得他多问,唯是道:“三姑娘,此处过于凶险,还是快快回去,免得叫将军听闻不禁怪罪于末将,更担心三姑娘。”
沈安雁却是不走,只问:“夏副将以为,如今这等进退维谷之境,该如何解困?”
她见夏侯思不答,便道:“大月氏的确天时地利人和,却也不能如此不遗余力,久久下去,只怕他们会比我们先行颓势,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令两方皆停歇下来?”
夏侯思当即反驳,“那个贵展离生性好斗,叫他停歇根本不可能,且交战双方当下止战,恁是天神下凡也制止不了,三姑娘还是先回去罢,奔赴沙场本就是男儿应当作为。”
说着,夏侯思便已扬了利器直击欲将偷袭的敌人胸膛。
伴着长矛取出,无数鲜血肆意溅洒出,骇得沈安雁心跳如鼓,面色更是苍白,但勒着辔头更紧了,一双妙目直睃巡四处,但见着一衣着打扮不落凡俗男子正杀得正酣。
沈安雁本想欺身上去,但他早已杀得双目血红,且这一路之上皆是不辩菽粟的将士,自己又无武功傍身,此去不过是贻人人头功劳。
是以沈安雁当下悬崖勒马,转身回赶,直奔那奏鼓之人,“偃旗息鼓!”
那将士初见一女子奔来,自以为看错,待仔细瞧罢,原是三姑娘,当下一愣,“三姑娘,你怎来了?”
此时战况紧张,他也不待沈安雁回答,又道:“不能止,不能止,止了便叫那些倭寇士气大涨,嘲讽我军力不能敌,才做伏降状态。”
“便是不止,这场战争我们也讨不得好果子吃,何不养精蓄锐以待日后柴烧。”
那将士听闻当即怒言,“三姑娘,战况还未止戈,你怎能擅自断定我们必败?您道此话便是看清尔等志气,并助长敌人火焰!何况大丈夫之死,轻则如鸿毛,重则如泰山,能来此处为国厮杀的,莫不是求得日后荣光!岂能惧怕生死!”
说着那将士扬起击鼓更是起劲。
沈安雁见状心头焦急,正此刻,没想对面大月氏却止了鼓声。
一时之间,尘沙滚滚,刮得沈安雁颊畔刺痛无比,但无论如何疼痛也敌不过那贵展离幽幽一句,“沈安雁?你没死?”
沈安雁并不讶然贵展离所言之词,反是戒备地后退半步。
夏侯思于此时拦身在前,怒目相向贵展离,“你停了战鼓是做何故?要打便打,不要学那些文官纸上谈兵!”
贵展离听罢,轻呵一下,那沾染鲜血的脸庞狰狞一瞬,“自然要打,不过,我有话想问沈安雁。”
这倒是沈安雁始料未及之处,但她并不露声色,唯是沉着应对,“你要问什么?”
贵展离眉梢飞扬,不羁一笑,“你是怎么险象环生的?我听闻你都掉下悬崖了,这都摔不死?”
他的话没有任何转圜,亦没留情面,但沈安雁并不觉得羞愤,直剌剌地迎上他的讽笑也是持以一笑道:“你们大月氏马背上生活,平素鲜少读文识字,所以不曾晓得什么是‘吉人天相’,也不晓得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贵展离嘴角抽了抽,本是落拓不羁的笑貌当即狰狞起来,“我便是见不得你们这副自诩高贵的模样,一番话非要拐弯抹角的说,绉不绉的,你谦让过来,我谦让过去的,麻烦也无聊至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想要就是想要,哪来那么多的话!”
他说得粗俗,沈安雁却意外地不知如何反驳。
反倒是夏侯思在旁啐了一声,“狗屁言论,还不快战!婆婆妈妈的!”
贵展离冷笑一声,“不急,反正你们都会败,急着去送死干嘛,我是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多看看这时间!”
夏侯思忍不住,擎起长矛就欲开打,却没想沈安雁拦住他,“夏副将且听他先说完。”
夏侯思小声回道:“三姑娘,贼人的妄言没必要听......”
正说着话,那厢贵展离将弯刀一举,霍霍打在肩头上,歪着脑袋邪笑道:“我劝你还是听一下沈安雁的话,这没了沈祁渊,在场的谁跟我是对手?”
一时之间,四闻唏嘘之声。
夏侯思横眉冷蹙,沈安雁却是站出来,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贵展离点了点头,“如今你们势寡,要不是这沈祁渊用兵如神,你们早就落败,成为我的刀下亡魂,战败俘虏,而和你们酣战如厮,也不过是我的斡旋之计。”
“放屁!”
夏侯思不顾形象,剌剌啐了一声,“你还让着我们,这事还能让的?自己不行,就不要找些理由。”
贵展离眸子微眯,直掺冷意。
沈安雁见状忙问:“所以你说这些干什么?”
贵展离一笑,那双含着霜雪似的眸子夹缠出一抹异光,“这沈祁渊是一痴心人,我尝听说,他为了三姑娘连命都不要了,所以我想瞧瞧这个三姑娘到底有何能耐。”
“你是不是男人?”
夏侯思斥得面红耳赤,“这战场上的事你还要牵扯一个女子。”
贵展离却笑,“此刻并不是你们谈条件的时候,你们这倾巢出动,怕是没人顾着那沈祁渊罢。”
沈安雁当即变了脸色,“你休要动他!”
“我动不动他,是要看你怎么取决。”
贵展离悠悠擦拭着刀身,黑灯瞎火的地方只瞧着一抹刃光反射出那锐利的双眼,似狼般紧紧锁住沈安雁。
沈安雁不禁心漏了一拍,后脊梁更因这样眼神直栗栗然,冻得骨彻生寒。
但不逾时,沈安雁便颔首道:“我答应你。”
“三姑娘,不可......”
夏侯思急忙道,却被沈安雁侧盼打断,“如今我军士气低糜,强撑下去不过是战败,还不是多多迂回,寻找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