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一夜过去,胡青牛被快马请到定远县,下马地时候,他两腿都合不拢了。
但是现在不是休息,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进了定远胡青牛就一头扎进了伤兵营。就在等他的时候,又有三十多个兄弟走了。
“胡兄弟,要啥要您说话,只要能保住俺地兄弟们!”
小九跟在胡青牛的身后,伤病里很多都是他手下的人,这些人他都认识,许多都能叫上名字。
“要几个帮手!”胡青牛一边检查伤兵一边说道。
小九也不废话,一个眼神,几个郎中被拉到胡青牛身边。
“这个不中了!”胡青牛在郎中的耳边小声说道。
“这个脑袋滚烫,怕也是够呛!”
“这个都流脓了,你们咋给看地病?”
胡青牛在伤病营里走了一圈,能救地还不到三分之一。
能救的拉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屋子里,不能救的就那么放着,放着让他们等待死亡。
“胡兄弟,胡大哥,胡神医!”
胡青牛准备伤兵缝合伤口,用热水一遍遍烫手。
小九在边上,焦集地问道,“那些兄弟真地一点办法都没有?”
“俺不是神仙呀!”
胡青牛俊朗的脸上依旧笑容温和,“九爷,俺来地太晚,他们身上的伤口一旦流脓,一旦发烧,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们!”
“咋不能?”小九不甘心,“俺们前几次都是你从鬼门关上拉出来的,你咋救地俺们,就咋救他们呗?要啥药你说话,城里头有药房啥都有!”
“太晚了,没救了!”胡青牛面露歉意,“再说,你们受伤那天,俺也是紧着你们几个先救地。”说完,叹息一声,走入伤兵的房间之中。
“阿!”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来开,擦去脏东西,重新缝合。
没有麻醉的年代,不是所有人都是关云长。士兵们按着翻滚的伤兵,胡青牛开始缝合。
“操!”
小九大骂一声,抱着脑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很失败。不知道如何制作酒精,不知道如何处理外伤的伤口,更不会其他的医学常识。他是见惯了生死,可是他还习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去死。
尤其里面那些等死的,大部分是他营里的兄弟。
平日,他打他们,骂他们,教他们齐步走。
他巡营的时候,和他们说笑话,唠家常。
人不可能没有感情地,虽然很多人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但是这些人,的的确确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弟儿!”一只大手落在小九的头上,揉搓着,“看开,都是命!”
“俺知道!”小九苦笑一下抬头,“这世道,早死早托生........”说着,他却说不下去了,朱重八的身后,费聚等人手里拎着短刀,低着头站着。
小九看看他们,再看看身后那些躺着等死伤兵的房间,懂了。
“哥.....不能呀!都是兄弟!”
“弟儿,你也说了,早死早托生。”朱重八没去看小九的眼睛,“长痛不如短痛!”说完,一摆头,费聚等人拎着刀就要进去。
“谁也别动!”小九喊了一声,直接挡住大门,看着朱重八,“哥.....自家兄弟呀?”
“弟儿,就是自家兄弟才动手呢!”朱重八苦笑着,“他们解脱了,只会感谢咱们。”说着,朱重八看着小九的眼睛,“人咋死都行,就是不能饿死,不能疼死呀!里面的人,无药可救,再过两天他们的伤口会烂,会长出白花花的蛆,那些蛆会喝他们地血,吃他们的肉!”
朱重八继续说道,“你是想让他们干脆利落的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死?”
小九沉默了,他脑中想起一句在后世听过的话。人不怕死,人怕地是等死。每个人,都想带着尊严去死。
咧开嘴,小九无声的笑笑,随后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第一个转身进去。
~~~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发暗的时候,小九满手是血的出来。
他的步子很大,可是两只手在隐隐发抖,抖得手里的刀尖在不住晃动。
朱重八始终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笑了笑,“喝酒不?”
“不!”小九摇摇头,也笑了下,“哥,俺去个地方!”
“哪儿?”
“棺材铺!”
火把围住了棺材铺,小九带着几个兵,板着脸进去。
棺材铺的家小战战兢兢的藏了起来,掌柜地卑微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有多少棺材?”小九看着视线里摆放着的寿材问道。
棺材铺掌柜地磕头,“三十多口!”
“不够!”小九看看掌柜地,“俺不杀人,也不抢东西,俺要八百口棺材,现在就要!”
“现在?”掌柜地抬头,苦着脸,“爷,你让小地上哪给您弄八百口棺材去!”
“你找人来做!”小九吼道。
“爷,您让小人上哪找人去呀?就算是找着人了,也没有木料呀!也没有漆呀!”
“随便啥料子,不要漆,只要是口棺材就行!”
但是小九还是高估了,棺材铺的掌柜求爷爷告奶奶,叫来了十几个工匠,翻出定远城所有的木料,甚至拆了许多门板。木匠们加上小九手下的士兵,一晚上,也不过才做出几十具简单的棺材。
这其中最让小九无语的原因,居然是没有足够的钉子。
钉子,属于朝廷的管制物质。
一个钉子,居然他妈的也是管制物资?
咯咯咯,城里传来鸡叫,天要亮了。
小九没理会那些求饶的工匠和棺材铺掌柜地,目光落在对面卖草席的商铺上。
都说马革裹尸,其实大部分时候,这个年代战死的人,能有床草席包裹尸体,都算不错了。
“兄弟们,对不住了。先用草席凑合吧,等棺材?他妈的,你们等臭了也等不着!”
小九一指对面的铺子,吐出两字,“踹开!”
~~~
定远城外有片山,山脚下有条小河。
山头上有做破庙,庙里依稀有过路人留下的香火。
有山有水,通风散气,是块不错的风水宝地。
山坡上,小九带人挥舞着锄头,一下下在地上刨着。汗水顺着脸颊流到泥土中,汗水顺着胸膛,在他健壮的身体上滚动。
下面,堆积着许多,用草席包裹的尸体。
边上,几个石匠,在咔咔砸着墓碑。
“九爷,俺来换你!”一个兄弟过来说道。
“不用!”小九拒绝,接着刨坑,“去换其他的兄弟!”
跟着他干活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有怨言。他们都知道,九爷是在给战死的兄弟挖墓。人活着要有家,死了也有要有个地方,夏天避风雨,冬天挡冰雪。
在华夏人的心中,人的死亡不是一个结束,而更像是另一个开始。
小九用力的刨着,山坡上的石头坚硬,石头下面的土壤里还掺杂着顽强的树根,这些树根,就像他们这些乱世中造反的汉子一样,哪怕面对雪亮的钢刀,也一样顽强。
渐渐的坑挖好了,兄弟们安葬进去。
士兵们挥舞铲子,不断的填土。
小九站在墓碑前,手里的酒碗,缓缓洒落。
“兄弟们!”小九大喊一声,“走好啦!”
眼泪从眼眶喷涌,小九再次小声哼起了他们最爱的歌谣。
“人生短短几个秋呀,不醉不罢休!”
~~
远处,胡青牛和朱重八并肩站着,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小九歌声起来的霎那,朱重八小声轻和。
胡青牛叹息一声,在重八身边说道,“你这个弟弟,将来能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