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模仿什么?”
赵祯有些听不懂对方的话。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个守城门的小军官想要说的并不是模仿,而是谋反。
顿时间,赵祯就将不善的眼神看向了太后,而太后则为之而愤然其身。
“官家,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真的相信这个卑鄙小人的言论,认为哀家会谋反吗?”
这话一出口,相当于将帝后之间的矛盾给公开化了,太后身后的阎文应心中大叫不妙,而在场的几个臣子,更是已经用关切的眼神看向了皇帝。
然而赵祯却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而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聆听着大殿之上争论可闻的氛围。
其实此时的大殿之上并非没有其他的声音,那个刚才还在叫嚷的小军官此时正被拖行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带出皇宫之中。
拖行的莎莎生多少有些沉闷。但这没有让赵祯不耐烦地睁开眼。
相反他却想起了张小娘子之前提醒过他的话。忽然他向枢密使曹利用问道:“那个叫做张齐贤的家伙,究竟还有多少亲朋姑舅在军中?”
曹利用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没有搭理太后的质问,反而将问题抛向了自己,而且所思所虑也全然是另外一个方向。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是皇帝在受到压力之后刻意地顾左右而言他。但他很快又觉得皇帝的这番话也并非无的放矢。
因此他立刻小心翼翼的回答说:“这个张齐贤本名张贺,在军中呆了数年之久。亲朋故友,恐怕在汴京城里比比皆是。”
“给朕挨个排查一遍,我不想再听到刚才的声音了。这帮人狼子野心,说不定想治寡人于死地而后快呢。”
虽然这句话杀气腾腾,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太后,但这番话一出口,所有人就都已经知道,皇帝是不相信那个小军官的。
有几个心思灵活的小太监,此时更是已经快步跑出去,嘱咐那几个动手的禁军士兵,要快些回来禀报,而那位可怜的小军官更是还没有被拉出皇宫,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几名禁军士兵兴高采烈地跑回去报了功,皇帝赵祯也说了上次的话语,然后就是再一次叮嘱曹利用,务必要排查清楚张齐贤当年的党羽。
之前还追随在太后心腹喷边的刘姓军官,瞬间就成了曹利用的重点审问对象,他被人捉了下去关进了诏狱之中,而且任何人不得探视。
就连那几位太后的心腹也被曹利用找去问话了。
显然这位枢密使大人,对于太后绕开自己,在军队之中发展眼线和找牙非常不满。
而赵祯那边表情却显得淡然许多,他又一次转向太后,眼神当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意思,只是笑呵呵的说:“大娘娘不必介怀,几个跳梁小丑,欲行不轨而已。先前就有人提醒国人说,张齐贤的手下面有可能会对寡人不利。而今天他们竟然又私自放走了通缉犯张齐贤,那么看来,这是一股相当顽固的反叛势力了。”
太后在刚才尝出一口气之后,心态也变得平稳了许多,听到皇帝的这番话语,自然心中是十分高兴的,至少她不需要在现在就和皇帝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也能够听得出来。皇帝的思路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刘太后是多么精明强干的人哪,那个小军官临死之前发出的污言秽语,显然是奔着挑拨离间去的。他知道帝后之间本就有很多矛盾,只要稍微挑拨一下,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复杂,不过他被人拖行的时候,负责说话的那几块肌肉显然是受到了影响,以至于最为关键的那个词汇竟然走了调,结果小皇帝显然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想明白的,不过那样语言的冲击力就不存在了,这给他这位太后带来了许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没让年轻的皇帝一时冲动拔刀砍了自己。
赵祯最近在练习武艺的事情太后这边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听几个禁军士兵说,皇帝是在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不愧是太子太宗的子孙,倘若生存在古代的那个乱世,恐怕也并非不能成就先祖的功业。
这样的评价可谓是极高,自然是在太后心底留下了一块重重的心病。倘若两人朝夕相处的时候,赵祯暴起发难,那么她刘某某和她身后的死太监阎文应,显然是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狗命安全的。
其实她这样想死太监就难免小看对方了。
宋朝的死太监们和其他朝代的有所不同。他们也是受过专业教育的。而骑马射箭这样的本事则属于基本功,其他的诸如何方水利等等的工程管理之类的项目,才是类似于高等教育所涉及的专业知识。
之所以会有这些教育,主要是皇帝对于朝廷当中的那些臣子们有所提防,所以他需要身边有可信之人,掌握这些重要的才能,这样在关键时刻自己也不至于没有人可以用。
所以像阎文应这样的人是自小接触过武术教育的,真要打起来的话,这个死太监说不定能顶两三个士兵使用。
不过现在既然皇帝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他这个太后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他自然就要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来,以免真的在这里爆发出什么让人难堪的冲突。
因此赵祯都有些意外地听到了这位太后何去的言语。
“哦,哀家竟然不知道,关嘉的身边竟然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了。像这样的忠臣义士,应该好好的赏赐一番才对啊。”
赵祯嘿嘿一笑,他说:“大娘娘有所不知,非是什么臣子给寡人提了醒,而是一位姓张的小娘子。哦,就是那个叫做张齐贤的家伙的侄女,不过她也是我的同窗,显然在是非黑白面前这位姑娘还是能够分得清的。因此,关于她入宫的事情,大娘娘不如就准了吧。”
太后刘娥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冰冷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这个姓张的小姑娘入宫,那是小皇帝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但她在这方面素来是反对皇帝的自作主张的。
然而皇帝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或者说在之前王蔓藤事件当中,刘太后的表现就让他在这方面有些怒不可遏了。因此这个家伙立刻笑呵呵的在太后面前又提醒了一句:“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赏赐了,不是吗?大娘娘。”
太后还有什么话好说,皇帝儿子竟然一口一个大娘娘的叫着,那总不能让这件事情闹到他的小娘娘那里去,要知道真宗的杨太妃对于这个皇帝是极其宠爱的,虽然杨太妃也从来不敢在自己面前折腾什么,但如果真的因为皇帝而争吵起来,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恐怕宫中失和的传言就将迅速的覆盖整个汴京城。
因此太后只是在那里暗地里咬牙,琢磨了好久之后才终于点头说道:“官家的岁数毕竟不小了,这种事情以后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赵祯都没有想到,刘太后竟然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不过口子竟然已经开了,那他可就要得寸进尺了,因此他立刻向刘太后表达了谢意,虽然没有行大礼,毕竟他是个后现代来的高中生,在即便在封建时代也没有这个习惯,但言语上的感激之情倒是溢于言表。
说起来他这几天在皇宫外面可是没少折腾,如今有了家那些折腾的,结果名正言顺的归拢起来的名义,那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因此他急不可耐地将这件事情派人告诉了石景润。
同时也将今天发生的其他事情也都告诉了这位老师,并且希望他能够对此分析一二,然后提供一些可靠的意见。
然而当他在第2天前往玉津园的时候,却发现这位老师却板着一张脸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从乘坐的马车里钻了出来,敏捷的跳下去,然后来到这位老师旁边,因为是皇帝的缘故,加上石景润也是个平易近人的家伙,所以他在这方面也从来不讲究什么礼数,因此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问道:“这大冷天的老师又何必非得站在路边上来等我呢?听说教室里都要通上暖气了呢。老师为何不随便找个房子等着我过来呢?”
所谓的暖气,当然也是石景润的功劳了。找些铁皮卷成一些不漏水的铁皮管子加上一个烧煤炭的炉子而已,这又不是多么大的工程难度。再加上现在学生们都放假了,教室也没有多少人用,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进行改造。
而虽然同样放了假,但却仍然要经常来到玉津园里,向这些老师们请教学问的皇帝陛下,当然将玉津园近期的建设成果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是知道暖气的铺设工程的。
对于这种越来越接近后世生活条件的建设行为,这位高中生皇帝显然是非常高兴的,因此不止一次的将此事挂在嘴上,隔三差五的就要表彰一下石景润和那些干活的工匠们。
只是因为资金短缺的缘故,他没有在这方面大加赏赐而已。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石景润和那些工匠们感到高兴了。为此他们还曾经私底下庆祝过几回,毕竟对于一名穿越者来说,能够将自己的生活条件改变得更像故乡一点,那也是一件非常舒坦的事情。
不过当这一次皇帝再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这位皇帝的老师却并不像之前那样兴奋了,他仍然板着一张脸,似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被冻僵了一般的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陛下,您昨天犯了一个错误。”
张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而且又担心给太后制造对付自己的机会,因此而紧张兮兮的问道:“寡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陛下可知,天下臣民其实都是向着你的,尤其是在太后那里的时候。所以昨天你不该表现的那么犹豫。”
赵祯微微一愣。他昨天好像表现的并不犹豫啊,而是干净果断的同意了太后斩杀那名小军官的想法,毕竟按照张小娘子的说法,张齐贤的手下们是想要杀掉自己而后快的。
可是他又细细的咀嚼了一下石景润的这番话语,发现对方并不是在说自己心中犹豫,而是表现的犹豫。
这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呢。
因此他有疑惑的问道:“恩施究竟想要说什么?我昨天心中其实并没有犹豫,而是干净果决的干掉了那个一图造反的张齐贤的贴心党羽。”
听到皇帝突然改口,称自己为恩师,石景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帝已经有些着急了,但这件事情还偏偏非得给他慢慢分析才行,因为这是培养皇帝思考习惯的重要一步,绝对不能因为拖沓和浪费时间而有所忽视。
所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或许没有做错,毕竟陛下掌握的情报里面,说的就是张齐贤的党羽可能对陛下不利,因此快刀斩乱麻,并不是一件错事,虽然不小心复合了太后的意思但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偶尔和太后的态度一致,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么寡人是错在哪里了?”
“错其实也错在这里了。只是错在皇帝您的表达态度。正如魏晨刚才所说的那样,天下臣民实际上都是站在陛下这边的,因此当那个小军官开口挑拨离间的时候,陛下应该顺水推舟,声言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这样天下的臣民就都会明确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后与陛下您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和幕,这样他们都会下意识的玄冰战队,而支持您这位未来必然会轻症的天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更为明智的举动。”
皇帝赵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错在了这里。怪只怪他当时竟然没有听得出对方是要挑拨离间,因为在他的内心之中,太后确实是要对自己不利的,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别人再去强调,因此那个家伙的言语当时根本没有引起他的格外注意。他现在反过头去思考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当时没有骂出那句“还用你说”之类的话语,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过就石景润现在的分析来看,或许当时骂出去的话会更好一些,这是自己下意识的想要规避和太后直接起冲突的念头。
唉,其实以她的小脑袋瓜子来说,当时并非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比如说感叹上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就相当于变相的挑明了他认为太后是将不利于自己的。
一个皇帝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他的臣子们还能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或许像曹利用那样的的人会回答,当然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因为他们可以勾结太后再换一个皇帝,可惜的是先帝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太后要想扶植自己和前夫的私生子来登基称帝,未免就显得困难了一些。
当然有曹利用这一只枢密使的支持,太后是可以走出另外一条道路的,那就是像武则天一样改朝换代。其实朝野内外的所有人都在担心这种情况,客观上来讲,这也是最为要命的一种情况。但即便是武则天在自己即将冰天的时候,也不得不把皇位传给了李氏子孙,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前,她刘娥就有这么大的把握,能够将自己的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子吗?
当然从宏观的角度来讲,刘娥面对的局面是那样的,但是对于赵祯来说,将问题思考到那个程度去,其实就是对自己有些不负责任了,毕竟刘哥如果能够顺利登基成绩的话,那么率先要干掉的就是自己,到时候她能不能将皇位传给他的侄子,跟一个死掉的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黄子赵祯难免就有些不太同意石景润的观点了,这时候撕破脸皮好像不太正确。
不过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老师,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堪称智囊的存在,就连他也非常依赖对方,因此他的这种反对意见不得不以比较委婉的方式来提出。
“可是老师,虽然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现在回想过去的话,好像也不觉得跟太后撕破脸面有什么好处可言。”
然而让这些没有想到的是,石景润并非是提出了一个错误的观点,他只是在强调当时赵祯类似于顾左右而言他的那种行为。在外界看来是一种十分犹豫的心态,这可能会让他丢掉不少的支持分数。
因此石景润的回答是这样的。
“那陛下就应该立刻表示支持太后的意见,毕竟你本来也是要那样做的,又何必去问曹利用如何如何,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在顾左右而言他。这当然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会让很多人对你失望的。”
赵祯这下子终于听懂了,无论是复合太后也罢,反对太毁也罢,都需要旗帜鲜明地提出来,这样人们才知道自己是个思路清晰,多谋善断的明君。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即便是投机分子,也需要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来说服自己进行支持,毕竟这是要舍掉身家性命才能去完成的事业。所以要把自己该做的样子做好,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
可惜赵祯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似乎是有些太晚了。
所以他现在能够提出的问题就只剩下一条了。
“那,老师,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