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他为什么要怕这个陆熠然?
不过是个太常少卿!
“陆大人好气度。说了这么久,竟忘记叫陆大人入席,快赐座。”宁佑派人引他坐下,位置恰好在陆羲禾对面。
陆熠然有些恍惚,他的阮阮,好似长大了。
今日她的装扮,好像画中的人儿一般。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心动呢?
正当这时,安康郡主回来了。
她一身戎装,向众人抱拳,“承让了。”
安康郡主不善琴棋书画,舞剑却是一流。她的剑舞不失力度与美感,一看便是练习多年的结果。
陆羲禾看向她的眼神中反而多出了几分欣赏,安康郡主也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只不过,她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罢了。
陆熠然发觉她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泄气。
只一瞬间,宁佑却捕捉到了那一刻的细微变化,电光火石间,他好像明白了!
宁佑端起酒杯掩饰嘴角的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连自己妹妹的主意都打。
他们还真是像。
安康郡主持剑旋身飞至陆羲禾身边,眼神狠厉,她一定要除掉这个人。
正要出手,余光扫到对面的陆熠然。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机。
“再留你多活几天。”安康郡主比口型道。
陆羲禾看懂了她的话,拿起白玉酒杯,回以一笑。
想要杀她?可以试一试。
说来也奇怪,自从秋兰消失后,她的身体愈发好了起来。
陆熠然目光沉沉,这个郡主最好不要打阮阮的主意。他的手里掌握着一大堆她父亲庆王的罪证。
安康郡主舞完剑,抱拳向亭中诸位,引得满堂喝彩。
她不屑地看向陆羲禾,后者回以淡淡的笑。
陆羲禾觉得倦了。
安康郡主想要与她作对,还不够资格。
这个没有实权的郡主,还不知道自己的快活日子就要到头了,属实可怜。
陆熠然见她神色如常,却不知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许是分离了一段时间,他竟看不懂她了。
还是她从来都是与自己做戏,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
想到这儿,他的心凉了半截儿。
哪怕,她看他一眼…
陆羲禾忽然想起,庆王与晋国公一向不和,或许,此事有晋国公势力的推波助澜,自己便可事半功倍…
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陆熠然的身上。
他的整颗心都要沸腾起来。这是天意!
她注定是属于他的!
陆熠然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席间的乐声断断续续,宁佑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已然了解了想要知道的事情。
做事滴水不漏的陆熠然,居然让他找到这样一个大把柄。
可见情是世界上最不可触碰的东西,人一旦有了情,便有了软肋。
他可不会像他们那样傻。
不过,既然宁炎和陆熠然都这样在乎这个女子,他不介意在他们中间烧一把火…
总算挨到了宴会结束,张芷柔拉着陆羲禾说了许多客套话,直到陆熠然面露不悦才肯放她走。
宁佑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德胜悄声问:“殿下,是否要拦住他们?”
“不必,”宁佑浅笑,“给他们相处的时间,毕竟,这种时候不多了。”
他的视线所到之处,是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若新律例修订完工,势必要在朝中引起大动荡。届时他正好可以将自己的势力重新整顿,而那个女娃,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能不能站住脚,就要看她的命了…
不知为何,他轻叹了一声。
“阮阮,我们明日启程。”陆熠然微微低头说道。
陆羲禾一怔,“这样快?”
“这还快么?明日启程的话,最快也要五日才能赶回天都。到时家里忙成一团,怕是没人顾得上你了。”陆熠然解释道。
“三姐的婚礼,这样隆重吗?需要所有人为她准备?”陆羲禾对她陷害自己的事情仍然不能释怀,更对陆家的偏心寒心。
陆熠然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当陆家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就算被贬,也比那些门户高了不知多少个门槛。更何况,陆家还出了一个你,谁也不敢轻视陆家。陆家的喜事,自然是要办得风风光光。”
“但愿是吧。”陆羲禾说完便沉默不语。
陆熠然见状也不再叨扰她,只说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来接她。
几人赶了五天半的路,终于在婚礼前一天回到陆府。
整个陆府都被红色笼罩,门上贴着大大的喜字。
“五姑娘回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
两道熟悉的声音。
叶姨娘和白姨娘穿过人群,看着回来的二人,喜悦之情无法言表。
“叶姨娘,白姨娘。”陆羲禾问好道。
叶姨娘含泪点头,碍于人多,不好与她太过亲密。
陆熠然见到她们只是点了点头,白姨娘见状道:“快别站着了,一路上你们肯定累坏了,快进来歇着。”
陆熠然回了自己的院子,陆羲禾紧接着回了璇玑院。
一进院门,便见一人跪在中央,低垂着头。
陆羲禾不需分辨就知道,她,是秋兰。
“绿萝,派人关上院子的门,所有人,出去。”陆羲禾吩咐道。
绿萝应声“是”,快步走了下去。
很快院子中清净了。
昔日的主仆二人,一时竟无言。
“说吧。”陆羲禾开口道。
秋兰的背猛地僵直,不敢回头。
“小姐?”
“我要听真话。”陆羲禾沉静地说道。
秋兰两行泪暮地流下,“奴婢…奴婢对不起小姐。”
陆羲禾没有答话。
“奴婢自小伴于小姐身旁,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与小姐们相比。但是,奴婢也是人,也渴望有人爱自己,关心自己,也会有人的感情…”
“我何时不允许你有感情了?”陆羲禾的心一点点下沉。
“不!不一样!奴婢…奴婢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秋兰突然苦笑起来。
“什么人,你告诉我,我给你绑来。”
秋兰大笑起来,笑够了,缓缓转过身来,眼神满是苦痛与酸涩,“小姐可以把他绑给我吗?已经死了的人?”
陆羲禾一怔…
“看吧,小姐也不愿意呢。”秋兰脸上的泪痕映在她的眼里,陆羲禾第一次,犹豫了。
她本要除掉的人,如今就在她面前,她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陆羲禾知道,自己开始心软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秋兰何等了解她,苦笑道:“小姐,你舍不得奴婢吗?”
陆羲禾不语,静静地望着她。
“小姐,若奴婢将您的秘密全部透露了出去,您还狠不下心吗?”她执着地问道。
“明日是三姐姐大喜之日,不准你触霉头。”陆羲禾正要喊人。
“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奴婢在您回来之前已经服下了剧毒,可能…”秋兰抬头,“小姐放心,小姐担心的事情,奴婢,没说出去…”
她忽然抽搐起来,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小姐…大少爷…宁…”
话未尽,人已亡。
陆羲禾手里的帕子缓缓被风吹落,她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神色复杂。
她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人,陪自己出生入死过的人,也是,背叛过自己的人。
她的左眼不争气地流下一滴泪。
片刻,她擦去泪水,平静地说道:“来人。”
小厮们打开门,手脚麻利地把人抬了出去。
“挑个好地方,埋了吧。”陆羲禾加了一句。
绿萝诧异地看向她,复又看向院门的方向,“小姐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此事已过,不必再提。”
若再有下一次背叛的话,她绝不容忍!
陆静姝出嫁的那一天,陆府大门前锣鼓声震天。
叶姨娘在陆静姝的闺房里,替她盖上盖头。
“以后三姑娘便嫁作人妇,应孝敬公婆、以夫为天,谨守三从四德,不可…”
“叶姨娘,为何是你来?”陆静姝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待叶姨娘答话,她便自顾自说道:“你可知我嫁的是什么人?那等纨绔子弟,我的一生,已经毁了…”
“切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饶是叶姨娘这样的好脾气,也罕见地训斥了她一句。
“呵呵呵,连你都可以教训我了。”陆静姝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下一个是谁?是四妹吗?还是那个贱人?”
“喜婆,时辰到了吗?”叶姨娘没有耐心听下去,本是大喜的日子,不想被她扰了心情。
“回姨娘,吉时已到,请喜娘子出来吧。”
陆静姝一把扯下盖头,泪眼朦胧,“叶姨娘,救我,我不想嫁给他!”
叶姨娘吓了一跳,“三姑娘这是做什么!快盖回去!”
“我不要嫁给他…不要…我不要过我娘那样人生…”陆静姝哭诉道。
“三姑娘莫胡说,你是正妻,是徐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外面多少人等着你,莫要再使小性子了!”叶姨娘劝道。
陆静姝摇头,“你们…是要把我推入火坑…”她边哭边笑,旁边的丫鬟替她盖上了红盖头。
“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众人议论纷纷。
陆熠然眼神冰冷,陆弈轩跟在后面。
这个大哥,明明应该他背新娘子出门的。他可倒好,说什么也不答应背三妹。
“大哥,照这样看,下面还有两个妹妹,难不成都要我送?”陆弈轩心里直叫苦。
“少说废话。”陆熠然冷冷说道,目光停在陆羲禾的方向。
“陆兄。”
陆熠然闻声望去,原来是徐允。
说来也巧,若不是梁姨娘和陆静姝自寻死路,今日来娶陆静姝的,应该是徐允。
“徐兄。”他寒暄道。
今日阮阮好像不开心,眼下似有乌青,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
阮阮在为那个丫鬟难过。
照他看,那丫鬟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只是,阮阮,为何对别人那样心软呢?
为何就不能对他心软一点点呢?
“你究竟有什么心结…”他心中默念道。